下午三点,司法鉴定中心。

  “不可能!”池凯东神情激动地大喊,把桌上文件全部扫到地面,“他怎么可能是我儿子!鉴定结果肯定造假了!你们!你们所有人肯定都是帮凶!你们收了这个逆子的钱,一起算计我,对不对?”

  “安静!”看守人员强硬地按住池凯东的肩膀,冷喝一声。

  池凯东被按进椅子里,嘴唇颤抖的看着鉴定证书。

  ……支持池凯东是池岁年生物学父亲。

  假的!

  一定是假的!

  他从没碰过那女人,池岁年怎么可能是他的儿子?这世界疯了。

  比起池凯东的暴怒,池岁年就显得冷静多了,他捏着薄薄的鉴定证书,眸光平静地一个字一个字看完。

  半晌,他抬起脸,“鉴定结果会不会出错?”

  工作人员一阵无言。

  以前来他们这儿做鉴定的当事人,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后,几乎都会激动得痛哭流涕,拥抱团结。

  眼前这两个人倒好,反复询问是不是结果出错了。

  “不会。”工作人员道:“三天内,我们机构只做了这一份DNA检测,没有收入其他样本,不存在拿错的情况。而且这次检测经过了两次测验,均验证无误。”

  池岁年垂着眸,看不出情绪,片刻后,他丢下检测报告,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池岁年。”池凯东叫住他,眼皮耷拉着,呆呆地看着他,惊讶、疑惑、不可置信等情绪杂糅在一起,凑成一双茫然松怔的眼神:“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他想起来了,他和池岁年母亲有过一次,仅有的一次。

  那应该是在结婚前,他有一次喝多了,不小心走进了家里的客卧,第二天醒来时,床上已经没人了,但床头和地面都是被撕碎的衣服……

  那是什么时候来着?

  池凯东胸中汹涌澎湃,他觉得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死死盯着池岁年的背影,“告诉我,你的生日。”

  “告诉我!”池凯东想跑过去抓人,拦住池岁年前行的脚步,最好哪儿也去不了。可惜他这会儿不是自由身,被身边看守死死押着,一步也动不了。

  所幸池岁年停下了脚步。

  池凯东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期待地等着他说出答案,哪怕这个答案对他来说锥心刺骨,他也依然想要知道。

  池岁年转过身来:“你想知道?”

  “说!”

  池凯东剧烈地喘息着,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和呼吸都在变快,呼哧呼哧的声响不停敲打耳膜,他有些喘不上气了。

  池岁年:“你死了我烧给你。”

  “……”

  池凯东气急攻心,眼睛一白,差点晕过去,被看守架着胳膊拖走了,临走前还伸着手想抓池岁年。

  被池岁年冷冷地避开。

  “嗬……嗬……”池凯东张着嘴,浑浊的视线死死瞪着池岁年,被刺激得有些口齿不清了:“你居然……是……”

  看守一看情况不对,立即联系了医院。原本这种情况是需要家属陪同的,但他看了看那位冻着脸的“家属”,理智的没开口。

  这位要是过去了,池凯东不死也得半残。

  医院离这儿很近,两条街的距离,救护车鸣叫着冲进司法鉴定中心。

  池岁年缓缓从保安亭旁边走过,面色如常,平静得仿佛路人。

  “池岁年。”

  才走出门,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呼唤。

  池岁年抬起眼,看到了一脸憔悴的蒋芸,虽然面色还是不好,但比起前一次见面,她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至少没像上次那么神神叨叨了。

  池岁年走出大门:“找我?”

  蒋芸点点头,感激地看着他,“我儿子已经被救出来了,法院也已经受理案子,那位律师很厉害,我想亲自来谢谢你。”

  池岁年没听懂她什么意思,“谢我什么?”

  “所有,什么都想谢谢你。”蒋芸道:“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和我儿子的帮助,谢谢。”

  她朝着池岁年鞠了一躬。

  池岁年皱着眉道:“你找错人了,我没帮你什么忙。”

  “我知道是你。”蒋芸眼角垂着泪花,哽咽道:“我儿子被他关在地下室里折磨了二十多年,整个人都快废了,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他。”

  池岁年难得愣怔了一下,“你说我帮你?”

  “对啊。”蒋芸解释道:“来帮忙的那个律师,他告诉我,他的老板姓池。现在整个晋城,会帮我、还姓池的,也就你一个人了。”

  池岁年:“那人叫什么?”

  “楚洺楷。”

  池岁年眨了眨眼,他知道这人,是陆知野的律师,在给他办理财产转让的时候,陆知野顺道提过。

  据说这人是晋城名嘴。

  池岁年明白,陆知野把这件事揽过去,不只是为了帮蒋芸,更是想帮他解决外在隐患,让池凯东再也不能来骚扰。

  池岁年垂眸沉默片刻,问:“你找我,就是为了来感谢的?”

  蒋芸咬着唇,过了很久才开口,“你知道……池凯东每次进地下室,都会录像吗?”

  池岁年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蒋芸做了个深呼吸,眼泪打湿眼眶,“池凯东录了我儿子好多视频,放在一些违法网站上售卖,这么多年了……我居然才发现。”

  视频……

  池岁年浑身一冷,他也在池凯东的地下室待过……难道他也被录像了吗?

  “视频原件找到了吗?”池岁年克制着声音问,指尖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他曾经疑惑过,池凯东的收入来源是什么,凭什么有底气跟他抢夺公司,现在终于有了结果。

  可这结果让他胆寒。

  “找到了。”蒋芸颤声道:“已经被警方缴获带走。”

  池岁年喉咙发紧:“……还有其他人的视频吗。”

  蒋芸一愣,继而摇头:“没有,警方说视频是从九年前开始录制,那时候,池凯东身边只有我儿子一个幼童。”

  池岁年一直飘着的心脏忽忽悠悠地回落,终于踩在了实处。

  他也在地下室待过一段时间,一开始是吃了点亏,但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机会反抗,反而让池凯东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那天他从家里跑出来,满身是血,在门外碰到了赵敏如,然后被送回池家。

  只是他没想到,池凯东沉迷虐·童,甚至还以这种手段牟利。

  数罪并罚,冗长的牢狱之灾免不掉,这辈子都没法来骚扰他了。

  池岁年忽然觉得一阵放松。

  心口上压了二十多年的巨石,今天才算是彻底消散。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剩下他和池凯东之间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了。

  “那我先走了。”蒋芸深深地看着池岁年,“多谢你,还有,当年的事情,对不起。”

  池岁年沉默着看她离开,当年记忆中盛气凌人的美貌姑娘,现在变成了枯瘦苍老的中年妇女,还有个被折磨了许多年或许神志不清的儿子。

  蒋芸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池岁年拿出手机,给秦绥天发了条信息,让他给蒋芸儿子的医院送一笔医疗费。

  算是感谢今天蒋芸给他送来的消息。

  秦绥天没问原因,只干练地回了他一个好。

  从司法鉴定中心离开后,池岁年开着车漫无目的地乱跑,等他回过神来,车已经来到了城郊公墓。

  今天来祭奠的人不少,都在门口花店里买了故去人喜欢的花,池岁年刚迈进店里,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小伙子,还要百合是吗?”

  池岁年点头,“来一束吧。”

  “好。”

  下午的公墓阳光满地,整个公墓都沐浴在阳光下,并不显得阴森。

  池岁年买了两包湿纸巾,认认真真的把整个墓碑都擦得一尘不染,然后他就靠坐在墓碑上,看山看海,沉默地陪他妈妈待了两个小时。

  太阳快落山时,池岁年才起身准备离开,他摸着墓碑上温柔笑意的女人,轻声道:“妈,你这辈子太苦了,下辈子嫁个好人,再生个听话懂事的儿子,千万别再跟姓池的扯上关系了。”

  “我会好好生活,有陆知野在,我不会寂寞。”

  ······

  池岁年刚出墓园,就看到自己车头上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意外地挑起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陆知野晃晃手机,“电话打不通,我知道今天出检测结果,猜你可能在这里,所以就找过来了。”

  池岁年觉得这人对自己还真是了解,仅凭一点细枝末节的线索,都能寻摸着找过来,够厉害的,也够变态。

  这都是前几年跟踪他,总结出来的心得吧。

  “手机没电了。”池岁年走过去,开门上车。

  陆知野按住车把手,“没事吧。”

  池岁年漫不经心道:“我能有什么事。”

  陆知野指尖轻轻摸了摸他的眼角,语气心疼,“你看起来随时会哭。”

  “……”池岁年一秒冷脸:“放屁,老子长这么大就没哭过。”

  陆知野笑着牵他的手,“胡说,前几天不是才哭?”

  还哭得特别狠。

  池岁年:“……”

  他恼羞成怒的用手肘甩开陆知野,继续去拉车门,“让开,我上车。”

  陆知野从他手里勾走钥匙,“我来开吧,你休息一下。”

  池岁年沉默了片刻,妥协了。他现在状态不好,心里乱七八糟的,也实在不适合开车。

  陆知野大老远跑过来当司机,不用白不用。

  池岁年转身坐进副驾驶。

  他手机还扔在坐垫上,屏幕黑着,还没充电,池岁年随口问陆知野:“有数据线或者充电宝吗?”

  “没带。”陆知野往窗外看了一眼,“那边店里有共享的,我去给你扫一个。”

  “算了。”池岁年把手机丢回去,“回家再充吧,你手机给我打个电话。”

  陆知野毫不犹豫递给他,“密码你生日。”

  池岁年愣怔了一会儿。

  今天是他第二次听到关于他生日的话题,他在池凯东身边八年,对方却连他是不是亲生、现在多大都不知道。

  陆知野却连他的出生日期都记得那么清楚。

  于是,半分钟后,陆知野刚发动汽车,就察觉自己侧脸上忽然一暖。

  还没反应过来,池岁年就霸道又强势地把他的脸压过去,偏头亲了一口。

  陆知野:“……”

  他舔了舔唇角,眸光一片暗色:“你屁股不疼了?”

  想起这人在床上的另一副面孔,池岁年耳朵悄悄红了一点,“好好开你的车,少发-情。”

  陆知野遗憾地转回脸,啧了声,“我还以为你想跟我玩点刺激的。”

  “……”

  池岁年懒得搭理他,打开手机,“你手机有池宇号码没有?”

  陆知野道:“有,你给他打电话?”

  “嗯。”池岁年翻到号码播出去:“他下午给说有事找我,手机恰好没电了。”

  陆知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安静开着车。

  池岁年握着手机,但电话刚响一声,就立马被挂断了。

  池岁年:“?”

  他又打了一次,还是没打通。

  “你跟他闹矛盾了?”池岁年奇道。

  “我?”陆知野挑了下眉,道:“没有,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而且池宇一个小孩子,他也犯不上跟人置气。

  那就奇了。

  池岁年道:“他把你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