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陆家别墅。
“池少爷,您先休息吧,陆先生今晚加班,说晚点回来。”张叔才接完电话,收了手机从厨房走出,一边对着池岁年道。
池岁年听完他的话,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嘴。
他敢打赌,姓陆的绝对不是因为加班才晚归,明明白天还有时间在网上狂欢,这会儿说要工作了,谁信。
多半是做了亏心事,心虚,不敢回来见他。
那他就偏不让陆知野如愿。
池岁年翻出两张游戏碟,把张叔等人全部叫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在客厅用巨屏电视打游戏。
两百寸寸的屏幕能把游戏里的景色事无巨细地展现出来,体验感一流。
池岁年把声音调大,今晚非要等陆知野回来不可。
但才刚打到第一局的Boss,他就接到了韩利的电话,下午离开时他们交换过新的联系方式。
池岁年忙着打游戏,随手打开了扩音,“什么事。”
“你那边什么声音,噼里啪啦的。”韩利啧道。
“打游戏。”池岁年把音效声关小了些。
韩利放松一笑:“还以为你回家打人了。”
池岁年打Boss的动作一顿。
他抿了抿唇,今天他跟韩利说过自己和陆知野的关系了?
好像没有吧。
“我都看到了,网上的照片。”韩利轻笑一声,“看不出来啊,你和陆知野在谈恋爱?”
池岁年:“……”
说出来怕吓死你,我俩没谈,直接领的证。
他撇撇嘴,慢条斯理道:“你是来八卦的?”
“一半吧。”韩利道:“还挺好奇,你债还完了吗?”
韩利原本就觉得说起往事时,池岁年的状态不太对,现在懂了。
知道男朋友早就对自己芳心暗许,感动了吧。
“不还了。”
回来就揍陆知野一顿泄愤。
一不留神被Boss打死,满屏鲜红色的Game over,池岁年皱了皱眉,重开一局。
这游戏是从陆家翻出来的,池岁年没打过,不怎么熟练,这已经是第三次饮恨了。
他一边清理着沿路小怪,一边跟韩利闲聊。
韩利:“为什么?”
他太欠揍。池岁年顿了顿,小声说:“……没想好怎么还。”
“你们这关系也用不着还,反正肥水也流不了外人田。”韩利笑道,“要是实在感动,你可以给他送礼物、制造惊喜,方法多着。”
“……胡说八道什么,谁跟你说我感动了。”池岁年动作暴躁地推动角色前进,忍不住偏头,蹭了一下耳朵。
几个小怪扑上来,把他压在沼泽地里锤死了。
沿路小怪动作慢,伤害低,池岁年这一路打过来没怎么用心,血条早就空了,没两下就被揍死,他盯着屏幕上鲜红的字样抿紧了唇。
……什么破游戏,比陆知野还难打。
“话说回来,我还真挺好奇你们怎么走到一起的,你以前不是可讨厌他了吗?”韩利问。
池岁年推着操纵杆,干脆利落道:“不记得了。”
也幸好是忘了。
但凡他能想起一点一年前怎么死缠烂打纠缠陆知野的,池岁年就能原地爆炸。
韩利想起什么,“失忆的原因?”
“……嗯。”
“你这失忆倒挺有意思。”韩利道:“就忘了跟陆知野结婚的一年?没别的了?”
池岁年没懂他什么意思:“忘这一年就够难受的了,你还想我忘十年,把你也忘了?”
失去记忆这事儿,对池岁年来说挺难受的。
记忆被凭空挖走一段,一睁眼,整个人生都变了个样,消失的所有过去,都需要人事无巨细地告知。
而且听完,他还是一点印象没有。
看过去的自己仿佛在看一只脑子有病的大蚱蜢。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挺奇怪的……”后半句韩利声音放低了不少,池岁年没听清。
他打了会儿游戏,才想起来问:“你找我什么事?”
“确实有件事想告诉你,刚想起来的。”
韩利在池岁年走后又想起了些当年的事,他作为旁观者,倒是对这俩人别别扭扭的关系看得清楚了不少。
虽然已经过去十年,韩利却还对陆知野这人印象深刻。
不是因为陆知野在校内外有个学霸如□□头,而是这孩子身上有股别扭的韧劲。
那天晚上天刚擦黑,他从老同学的生日会上回来,酒喝了不少,从停车场走回店里,左脚绊右脚,一路走成了蛇形。
韩利是个地地道道的无神论者,哪怕有人在他面前表演一出羽化升天,他也不信世界上有神仙。
但那天在家门口看到两个小血人时,他还是差点吓冷了血。
第一反应是阿弥陀佛。
他为了参加同学聚会,早早关了店门,拐角灯光暗,头顶红蓝色的彩灯把门口俩人照得脸色忽蓝忽红,跟地狱里爬出来似的。
韩利看清了是人,忍不住爆了个粗,“蹲家门口吓人是吧,你俩闲得?”
陆知野那时只是个身材单薄的小男生,手边搂着个昏迷不醒的,一脸冷淡又戒备地问他,“你是韩利?”
韩利嗤笑一声,想说你孩子挺没礼貌,你又不是池岁年那小王八蛋,见到我该叫声叔叔才对。
但大概是酒精中毒,他抬眼看到陆知野的眼神,居然正正经经地应了一声。
“麻烦你帮我陪着他,他家里人马上就到了。”
韩利挑了挑眉。
他以为这孩子是给他找麻烦来的,刚想拒绝,就听陆知野道:“岁年说你跟他是朋友,你会帮忙。”
池岁年?
韩利偏着头去打量旁边那个昏的,红□□光的交错映照下,他看到了一点熟悉的五官。
还真是那小王八蛋。
韩利一个冷颤,彻底醒了。
再去看台阶上的人,他深深皱起了眉,“谁干的?”
他第一反应是陆知野,毕竟这两人伤得都挺厉害。
但仔细一看又不像。
……谁会打赢了还这么搂着昏迷不醒的仇人的。
陆知野没回答他的话,把一件沾着血污的校服外套拿出来,翻出干净的一面,团吧团吧揉成一团,放在墙角,把池岁年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他伤得更严重些,这一动,嘴唇几乎全白了。
韩利是真怕这俩人都死这儿,急忙掏出手机:“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行。”陆知野沉声道:“池家医生马上就到。”
韩利一愣,得,你们这帮富家子就是金贵,家庭医生随叫随到。
“那你要我做什么?”
“在这儿,待着。”陆知野说话有些喘,“陪他等。”
韩利:“那你呢?”
“我不方便。”
韩利没懂。
这都同生共死过了,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但陆知野已经没有精力再解释了,他撑着墙壁一点点的走开,没走两步,他微微回过头,“不准动他衣服。”
韩利觉得好笑。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这种半大的小子命令,他笑了下,道:“我不是同性恋。”
陆知野语调平平地重复:“不准动他衣服。”
他虚虚靠在墙壁上,面容惨白如纸,一双眼睛却极亮,像是冷感的琉璃,有些不对劲的扭曲和阴翳。
韩利被他阴冷的气势吓了一跳,脸上笑意顿时淡了。
那是韩利第一次见陆知野,印象深刻,十年还不能忘。
但他今天要说的却不是这些。
“你还记得,我当时的隔壁店铺,是做什么营生的吗?”他问。
“奶茶店?牛肉粉?”学校附近不就是这些店铺吗,池岁年漫不经心地想。
“是花店。”韩利道。
“哦。”
那又关他什么事。
看他没什么反应,韩利也不打算卖关子了,继续道:“我还记得,那会儿应该是秋季学期开学吧,你高一?有人在我隔壁花店订了几个月桔梗。”
“……”
池岁年一愣,手上力气顿时松了,原本活蹦乱跳的角色一脑袋杵死在大Boss的火球攻击里。
死不瞑目。
怕他记性不好,韩利补充道:“绿色的。”
“谁订的?”池岁年低声问。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不是陆知野,韩利也不会特地在这时候打来电话。
果然,他听见韩利说:“陆知野。”
池岁年愣怔片刻,眉毛一跳。
“我记得你当年说过,有小姑娘暗恋你,天天往你课桌塞小花?”
一阵凉风吹开没关紧的窗,窗帘发出呼呼的颤动声,这才把池岁年从震惊里拽回来。
然后盯着游戏结束的画面看了很久。
池岁年嘴硬道:“那也可能是别人……”
“你们学校附近只有一家花店。”韩利打断他。
所以呢?
这就是印证结论的依据?
“花店老板是我朋友,我特意问过,那几个月,在她那里长期订过这种花的,就一个人。”
“……”
池岁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挂的电话,反应过来,他已经按着游戏角色一次次跳进海里,淹死,复活,重来,淹死……
几个来回后,他丢开手柄。
操。
陆知野到底什么意思?
·
陆知野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零点,别墅却还灯火通明,他想见又不敢见的人正盘着腿在沙发上打游戏。
他轻轻走进客厅,脱了外套放在一边,然后走到沙发一侧坐下。期间池岁年一眼没看,置若罔闻。
就在他又一次来到最终关卡,准备推Boss时,一只温厚的手掌放到了他的额间。
“……你做什么?”池岁年下意识地皱眉。
陆知野收回手,眉心慢慢舒展:“以为你发烧了。”
池岁年第一反应是这人又在骂他。
“你才发烧了。”
谁能骚得过你?
“你脸很红。”陆知野看着他认真道。
池岁年猛地一愣。抬手摸了摸脸颊,还真热乎乎的,像刚跑完三千米。
操了……
搞暗恋、喜欢别人的又不是他,他脸红个什么劲儿!
没出息。
池岁年本想去厨房喝两杯冰水,但一转脸看陆知野转身进了厨房,又坐了回去,重新开始一局游戏。
游戏打了一晚上,还在第一关,池岁年抿着嘴唇摇杆,心想明天就把这破游戏丢出去。
什么制作组,把游戏设计得这么难。
一会儿后,身边传来脚步声,一杯清水放在了他手边的桌上,“喝点水,你嘴唇有点干了。打了一晚上游戏?”
池岁年眼神在水杯上转了转,没喝,闷闷地“嗯”了一声。
陆知野挑了挑眉,“打一晚上还是第一关?”
“……”池岁年差点气破防了,“关你什么事!”
陆知野在他身边坐下,连接了另一只手柄:“这是个双人游戏,你一个人打肯定费劲。”
池岁年心里乱糟糟的,陆知野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没法平静,这破游戏是打不过了,他干脆丢了手柄,“不玩了。”
陆知野一愣:“你还在生气?”
“我生什么……”池岁年猛然想起来,自己今天在网上火了一把,立即瞪着陆知野。
“抱歉,我已经把网上的消息全删了。”一直加班到现在,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池岁年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删了就行吧。
看在这人当年救过他的份上,放过他一次。
“哦……”
陆知野以为自己听岔了,“就这样?”
“不然呢?”
陆知野认真道:“我以为你会揍我泄愤。”
“……”
一天不挨打你皮就痒痒是吧。
池岁年转头,“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个形象?暴力狂?”
陆知野一愣,想说是的,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喜欢,但才张开嘴,就被池少爷怼了回来。
“那你还他妈喜欢我做什么!”池岁年道。
“早就知道我是个暴力狂,还送什么破花,不怕被家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