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心情的缘故,价格不菲的法式料理在我嘴里如同嚼蜡,那道什么焗蜗牛,我没吃几口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不是料理的错,都是这个男人的错。

  我实在没办法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又是抹眼泪又是擦鼻涕(艾丽卡大概有鼻炎),揉成团的餐巾纸在我面前的盘子边堆成了三座小山,我和他虽然对面而坐,却像是被PS在一起的。

  一个怎么看都是路边小摊边吃麻辣烫的穷酸女,一个却是衣着光鲜,仪态优雅地享用西餐的贵公子。

  我恨不得把沾满我眼泪和鼻涕的纸团扔一个到他的盘子里,让那盘贵得出奇的鹅肝变成只能喂狗的费菜。

  我依然很戒备地偷瞄他,把鼻子揩得响亮。

  他看着我面前的纸团山,轻轻哼笑了一声,并没有嘲讽的意思,继续吃着他的鹅肝。

  “我建议你在生产之前最好离开他。”过了几分钟后,他放下刀叉,轻轻擦了擦嘴。

  我惘然地望着他。

  其实他说的有道理,我没有自信能一边跟他合作,一边巧妙地骗过安室。他已经知道我的孩子有点问题,但他并不知道它是被改变了部分基因的孩子,甚至还留有其他男人的成分。

  如果他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他肯定不会像之前那样满怀爱意地对它哼着歌谣,他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把我也扫地出门?

  我胡思乱想着,金发侍应生又推来一份提拉米苏,殷勤地给我摆放好,只给我。

  他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提拉米苏的?纯属巧合吧。

  我抽着鼻子,盯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叉子,咬了一口。

  超级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提拉米苏。

  我竭力控制着自己不争气的食欲,但结果也只是留下了一块。

  他向前俯身,调笑道:“如果和我在一起,每天都能吃哦。”

  我在他眼里就这么好应付吗?他真是要把我当成母猪养啊。

  我悻悻地放下叉子,为自己的软弱愧疚。

  “所以说,你的回答呢?夏目小姐,不,应该说是原FBI搜查官艾丽卡 斯卡加斯德小姐。”

  这个人是上帝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我要考虑一下……”我低着头说。

  他没有逼迫我,也没有像之前威胁的那样把我绑走,只是摊开手,做了个“你随意”的动作。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他说。

  我嗖地站起来,在他的默许下,跑出了这间包房。

  好恐怖,这个男人,简直阴晴不定,前一秒笑得人畜无害,下一秒就能用眼神逼死人。

  在走廊里,我与之前给我们上餐的金发侍应生擦身而过,他转头目送着我一直消失在楼梯口。

  我在一对对服饰华美的男女诧异的目光中飞奔而过,跑出餐厅。跑出了很远,才发现我把哈罗忘记了。

  我用颤抖的手指摁下他给我的号码,还差一个数字的时候我忽然停住了。

  我真傻。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又怎么会幼稚无聊到以拐走小狗的方式要挟我?

  哈罗它单纯只是走丢了而已。或者说是被他身上的气息吓跑的。

  我摇摇晃晃地走,和街边手挽手的甜蜜情侣格格不入地走着。

  我的步速很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刚才噩梦般的经历甩在脑后。

  我像是疯了一样,执着地要找到哈罗。我很快就迷失了方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完全无所适从。

  我就这样盲目地走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找回开始的路。

  面前是一座空荡荡的桥,桥下流水潺潺,我昏头涨脑地来到桥边,靠着栅栏俯身望着流水,心情平静了些。

  忽然,感到一个黑影在靠近。我警觉地头回,看见了一个身材高大,戴着兜帽的男人。

  那张脸,苍白而憔悴,有点眼熟。

  看见我,他露出了极度亢奋的表情,眼中有精光乍起。我熟悉这种眼神,安室发狂的那次,几乎就是这样的神情。

  我忽然想起他是谁了。也知道他应该是谁。

  总在水边出现的,专门猎杀女性的杀人鬼。

  我迅速地一闪身,拼命往一侧跑去。虽然体能很强,但我怀着孩子,速度肯定放不开,很快就要被追上了。

  这时我听见了小狗的叫声,以及——

  “艾丽卡,蹲下!”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一个我无比信任的声音。

  我遵循着它的指示,弯下腰,紧接着一根钢棍就从我弓起的后背上呼啸飞过,重重击打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男人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脸哀嚎起来,很快就不动弹了。

  我踉跄着站稳身体,接连不断的刺激让我终于快要崩溃了,我哭叫着扑到面前人的怀里,把鼻涕和眼泪都蹭到了他身上。

  “好啦好啦,别哭了。”他——吉恩拍着我的后背,用英文安慰道。。

  我看见一个白团子从夜色中圆滚滚地跑出来,在我们面前转着圈。

  居然是哈罗。

  “这小东西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开车都没甩开,我也是没办法,就随身带着了。看它身上那么干净,应该是家养的,大概把我和他主人的气味弄混了吧。”吉恩挠了挠哈罗的肚子,哈罗毫无戒备地仰面躺着,把肚子暴露在吉恩面前。

  一般来说,狗只会对主人这样,它该不会把吉恩误认成安室了吧?虽然从很早开始,我就觉得他俩迷之相似。

  他们该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我摇了摇头,把这个不伦不类的脑洞抛出脑海。

  忽然,吉恩猛地抬起头,突然大叫:“小心!”话音未落,人已经敏捷地弹跳起来,朝着我身后扑去。哈罗也警觉地哮叫起来。

  我连忙往前闪躲,同时转身看看发生了什么,正好看见那个男人握着一把匕首朝我冲来。

  吉恩从我身边闪过,在那把刀碰到我之前一个过肩摔把他甩在地上。

  而他手中的匕首,在他挣扎时不偏不倚刺中了他的喉咙。

  他死了,如此简单地。鲜血溅了吉恩和我一身。

  “不是我杀的哦。”吉恩无辜地耸肩。

  “嗯,我看见了,而且你大概立功了,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有名的杀人狂……”我用手背抹去嘴边的血。

  我们两人默契地一起伪造了现场,他可真是轻车熟路,我真正做的就是把哈罗抱起来,不让它沾到血,然后让开道不碍他的事。

  做完这些,他要我跟他上车,他送我回家。我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把实话告诉他。

  “我都知道了,赤井先生和我说了。”他看出了我的迟疑,笑着说,“你现在住在那个公安的家里。”

  于是我乖乖地上了他的车。

  到家要下车时,我忽然看到他的左胳膊在渗血,原来他刚才被匕首伤到了,为了救我。

  “楼上有碘酒和消毒药水,你要不要先简单处理一下?”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好啊。”

  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不过那位降谷先生,会不会把我撵出来?”他眨着眼睛笑问道。

  “不用担心,今晚他不在家。”我抱起哈罗下了车,忽然感觉这句台词不大对劲。

  我听起来就好像趁着老公加班,把来路不明的野男人往家里领的坏女人。

  不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