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家教] 偏执在左 疯子在右【完结】>第28章 花吐症·其六

  终端里迪诺嗓音低缓,经过电子通讯的过滤淡淡传来,虽然影像里始终显示出警探的一张笑脸,可多年的经验让沢田纲吉知道,迪诺眼下是真的生气了。

  男人眉眼弯弯的模样似乎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沢田纲吉心虚的眨眨眼,笨拙的和迪诺解释了一番当时的情况,“你当时正忙,我怕打扰你就留了张纸条在休息室,案情紧急......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和你说就自己跑出来的。”

  刚刚从屋里出来的百叶一听乐了,她打趣的笑道:“哟,爱人管得挺严呀?”

  女警探边说着,边忍不住好奇,往沢田纲吉的终端屏幕上瞥了一眼——

  而后咚的一声,手中的支配者便应声掉到了地上。

  沢田纲吉奇怪的回头看去,只见犯了低级错误的百叶已经顺势蹲下,埋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开始反复给并没有鞋带的鞋子系鞋带。

  长濑百叶心中开始悲痛的估量,自己对上司出言不逊后又要被下调到哪个案组,此时此刻,她终于将迪诺总是挂在嘴边的“阿纲”和眼前的新人对上了号。

  倒是迪诺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微微扬眉心情意外的有所回暖,“调查完了吗?”

  “没,还剩三个房间......”

  迪诺点头,“这边已经差不多结束了,等会会加派人手过去,注意安全。”

  沢田纲吉本以为所谓加派人手,派来的应该是执行官,却没想到来的竟是迪诺本人。

  用其本人的说法,那就是他一个人足以抵得上一支小队。

  百叶惶惶然表示自己要下楼去帮忙做笔录,交接了一下工作,把楼上的调查空间留给了两人。

  迪诺:“我来的时候看到下面的笔录已经差不多做好了,你如果没事了的话,再去调查一下高桥和枫的人际关系吧?最好事无巨细,不要有任何遗漏。”

  明明是征求的语气,却完全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百叶只能认命的赶往下一个阵地。

  离开了好半响她才意识到,按理来说沢田纲吉是她的组员,应该始终和自己保持一致,听从她的安排才对,迪诺这半路截胡、强行把她的组员抢走算什么事啊?

  百叶沉声想了一会,还是没胆子回去把落入狼口的小新人抢回来。

  “没有带罗马里欧他们一起来吗?”

  沢田纲吉有些意外的看向迪诺空无一人的身后,同时有些担心起来。

  毕竟看似无所不能的精英警探,一旦周围没有想要守护的下属,就会倒退成和他一样让人头痛的生活“低能儿”。

  别说调查了,只要能不破坏案发现场就算是谢天谢地。

  上一次迪诺还只是教学为主,在旁边看着没什么问题,但眼下可不是那种悠闲的状态了。

  迪诺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禁笑了一声,“不是还有你在吗?”

  ——他最想守护的存在,不就正在眼前吗?

  现在他们还剩下最后两间房屋需要调查,虽然在训练所时沢田纲吉就接触过一些尸体,但像这个案件中神情如此安详的遗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与寻常凶杀案中面容狰狞、鲜血横流的受害者不同,在这个案子中,死亡的十名公众人物都面色平和,几乎与寻常睡着的模样无异。

  这也是最让人疑惑的地方。

  沢田纲吉不禁皱眉:“调查到现在每个房间都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受害者身上也都没有明显外伤,似乎全都在睡梦中遇害了,可死亡的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溺毙、有的是一氧化碳中毒、有的是上吊、有的是因为吞食了过量安眠药......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都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死亡,口腔舌苔下还都被人为放置了花朵,恐怕这些案子就要都被当做自杀案处理了。”

  迪诺回应的点点头,“嗯...…刚刚搬家的人突然就自杀了确实不太说的过去。”

  迪诺环视了一圈屋内还没来得及拆解的包裹、还有那些用白布覆盖保护起来的家具。

  屋主昨天才刚刚入住,房内还很干净,尸体也已经运往了鉴定科,这个房间并没有留下多少线索。

  唯一有过使用痕迹的,是客厅小吧台上一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和一个酒杯。

  “...果然有点奇怪。”

  沢田纲吉不禁自言自语喃喃出声。

  “有什么发现吗?”迪诺走到青年身边,发现他正盯着那瓶酒冥思苦想。

  沢田纲吉像是为了确信自己的观点抬头问道:“一般独自喝酒的话,应该都是心情不太好的状态吧?”

  迪诺点头。

  “可是......江口先生的遗体,却是笑着的。”

  和其它解脱平和的遗容不同,只有江口藤一惨白僵硬的脸上,挂着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位素来以客观犀利著称的演说家,总是不苟言笑板着脸出现在镜头前,据说私底下也常常面无表情的思考什么东西。

  他最后凝滞的、那张无比喜悦痴狂的笑脸,就像是坠入了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笑着的?”迪诺微微一怔,猛然捕捉到了什么,“江口嘴中的是什么花?”

  沢田纲吉闻言翻看了一下当时拍摄的照片,“是白色的曼陀罗。”

  警探不禁脱口而出,“‘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见发小目露疑惑,迪诺走到吧台前,拿起酒杯仔细观察道:“曼陀罗虽然是情花但含毒,不过与毒性相反,他的花名其实来自宗教术语,梵文里称mandala。”

  “意译为坛场,以轮圆具足或‘聚集’为本意;指一切圣贤、一切功德的聚集之处,十分圣洁,有一种说法便是见此花者,将洗涤身上一切罪恶,同时在彼岸花上也有类似的说法......”

  “不同的是,曼陀罗的根部有麻醉和迷幻的效果,如果用酒吞服,会使人发笑。”

  沢田纲吉听到这下意识的啊了一声,“这么说的话......”

  迪诺在灯光下反复旋转杯子,从不同的角度和折射光影中寻找的什么,“阿纲其实刚才有一点说错了——江口昨天不是独自饮酒。”

  警探说着,将杯口一处朝向青年,沢田纲吉凑近,看了许久才发现了一抹及淡的红色。

  “看形状.....是口红印?”

  “残留有曼陀罗提取成分的那一杯应该是被拿走了。”

  迪诺将酒杯放入物证袋,“阿纲猜猜,会从这上面提取到谁的DNA?”

  青年眨眨眼,这么一听就仿佛迪诺已经推理出犯人是谁了一样。

  在直觉的指引下他不可置信的道:“该不会是高桥小姐吧...?”

  这回倒是迪诺有些意外了,“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既然都这么问了,应该是我认识的人,而我熟识的为数不多的女性中,只有高桥小姐可能性比较大——总不能是百叶前辈或者我妈妈吧?高桥小姐和这个案子难道也有关系吗?”

  听到沢田纲吉的直男推理,迪诺不禁莞尔,“这可不一定,毕竟现在有些男性也会使用口红,尤其是那些从事艺人、偶像工作的群体,反正,是驴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我还是觉得哪里有点违和......”,两人快收工时,沢田纲吉又没头没脑冒出来了这一句。

  迪诺扬眉,示意他说来听听。

  “这个案子,不管是从受害者的死法、案发现场的状态,还是从凶手拿走了一个酒杯这样的细节来看,明明都是要悉心营造自杀的假象,可却又处处留有明显的他杀提示,他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的构造一个前后矛盾的情景呢?”

  迪诺看着发小兀自垂目苦恼起来的较真模样,没忍住又揉了揉他的发旋,“你想的没错......”

  说到这警探又话头一顿,转而道:

  “......说实话,我其实并不赞同阿纲现在就正式转正,不是不相信你的实力,只是......”迪诺张口,欲言又止,“实不相瞒,关于你的转正我其实有一票否决权,讨厌也好,生气也行,如果阿纲这次不能在我结案前自己找到真相的话,我会驳回你的转正安排。”

  “哎——?!”

  警探竟然这样正大光明的公权私用,青年纳然,思路便是一断。

  这一茬实在来得有点突然,沢田纲吉一时甚至忘了反驳。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总部,迪诺看看沢田纲吉低落的眉眼,又看看车窗外变幻的景色,叹息一声,用食指揉开发小紧蹙的眉心。

  沢田纲吉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再睁开,面前便多了一枚银色的男式指环。

  沢田纲吉疑惑的朝迪诺看去。

  见他没有收下的意思,金发警探将车辆调成自动驾驶模式,而后兀自把戒指套在了发小的中指上,并在下环处的某处小小突起上微微一按,指环上方便弹出了十分细小的锐利刀片。

  “这是用纳米材料做的,用的时候小心一点,戒圈上的小按钮会让戒面产生强大的电流,和点击枪一样的效果;我没法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再遇到类似上次那样的情况......保护好自己。”

  当然,他希望这枚戒指可以只作为见证信物被使用,而永远不要动用它的额外功能。

  青年垂目,看着指节上的那枚指环,轻轻点头。

  他知道迪诺的这些考量都是出于担心和保护,可他还是希望自己能成为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需要被小心呵护的累赘。

  沢田纲吉默默在心中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抓住这次的机会,得到迪诺的认可。

  回到总部后,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在杯子上留下那枚口红印的,正是高桥和枫。

  百叶那边也传来消息,她调查到高桥的外祖母一直经营着一家花店,高桥时常会去往店中,帮忙打理。

  “不得不说,阿纲的直觉一向很准。”

  拿到调查报告,迪诺意料之中的感叹道。

  沢田纲吉却是越发疑惑,“种种调查结果都指向了高桥小姐,爱丽舍公寓中受害者的死亡时间都集中在早上五点到六点之间,那期间高桥小姐恰好也无法给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看来阿纲已经有答案了?”看到迪诺眯眼轻笑的模样,青年本打算说出来的回答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不,我还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总觉得要是这样轻易认定凶手的话,很可能就落入了迪诺的“陷阱”中。

  警探显然暂时不打算和他分享更多的案件情报,再待在这也无济于事,沢田纲吉明面上只能打卡下班。

  回家的地铁上竟又听到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迪诺的匹配结果再过几天就要公布出来了,然后则由此谈到优秀的伴侣、搭档可以让人生事半功倍之类的话题。

  “优秀的搭档可以让人生事半功倍吗..….”

  沢田纲吉不敢苟同的叹息一声,他怎么感觉迪诺是在想方设法的让他事倍功半呢?

  听到旁边的人开始分享起如何轻松找到出色的伴侣、搭档,让自己走上人生巅峰等经验之谈,新人监视官忍不住哀叹出声,“可以让破案变轻松简单的搭档可没有那么好找啊......”

  【沢田君,你在隔离区实习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一些反侦查力较强、条理清晰,看起来身手还算不错的潜在犯?可以沟通试试,问一问他们愿不愿意作为执行官活动。】

  早些时候前辈的建言忽然又回响在耳边,沢田纲吉的喃喃自语随之戛然而止。

  白发囚犯仿佛无所不知的轻浮模样在眼前突地闪现。

  “疯了吧.....”沢田纲吉一掌拍到自己脑门上,似乎想把什么可怕的想法就此打出九霄云外。

  原本还有些颓然靠在车壁上的青年站直了一些,告诫自己打起精神,别再去考虑那些“歪门邪道”。

  想要再垂死挣扎一下的沢田纲吉,决定去调查高桥外祖母经营的花店看看,试试能不能再找到什么线索。

  还没走到目标花店,青年便看到同一条街上其他几家花店,似乎都在主打即将到来的白色情人节活动,主推花全都换成了白玫瑰放在了店铺显眼的位置。

  年轻的监视官忽然有些头疼,那些白玫瑰让他仿佛又看到了白兰嘻嘻哈哈的笑脸在迎风招展。

  有些时候越想忘记某样存在,越是有这样那样的东西出现为你加深记忆,平常不在意时还没什么,但现在,不管看到什么似乎都可以联想到白发囚犯那没个正形的样子。

  这一条街是花商的聚集地,可沢田纲吉没费多少功夫就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繁花中找到了资料中显示的那家店铺。

  因为和其他以白色为主基调的花店不同,只有这家,到处盛放着鲜红的曼珠沙华,如火舌蔓延,和周围格格不入。

  “小伙子,买花吗?”

  一名老太太从拥簇的花丛中走出来,慢慢移动着年迈的躯体招呼他到里面坐。

  沢田纲吉却吓了一跳,眼前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他因等待迪诺而晚归时,遇到的那位老太太。

  他虽认出了老人,可对方似乎已经忘记了他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路人。

  青年不知如何开口,于是有些局促的进入店内,与正在品尝花茶的百叶撞了个正着。

  “前辈.....”

  沢田纲吉小小的惊呼出声;见是他,女监视官显然也有些意外。

  “来调查?”百叶用口型无声的问道。

  沢田纲吉点了点头,百叶便指了指执行官萧旁边的座位,示意他过来坐。

  “怎么一个人来了?虽然不是什么危险的调查,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带着执行官在身边,既然现在我们是一组的了,那么执行官我们就是共用的,只要提交申请、办好手续,平时也可以带他们外出。”

  说到这百叶话头一转,“不过我们组的执行官之前都是按我的行事作风来的,短时间内确实很难和你养成默契,可能相处起来你也会觉得不太自在,我还是推荐你找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执行官,挑选一条灵敏、听话而又不会反咬一口的‘狗’,对执行官来说不仅是一门必修课,而且也会对我们的判案多有助益。”

  沢田纲吉闷闷应了一声,他其实不太喜欢百叶将执行官形容成狗,但他也清楚这就是大多数监视官对待执行官的态度,而且对待新人,他们往往都会把话说得更严厉、偏激一些,让新手更有些紧迫感。

  但从平常的相处中不难看出,监视官和执行官除了是监管与被监管的关系外,也是彼此信任可以托付背后的同伴。

  他们可能彼此憎恶、也可能互相不满,信任与怨怼往往交替出现,却又视对方同等重要、不可替代。

  在这样矛盾而又有些畸形的关系中,就像颜料混染的边缘,他们或许早已不分彼此。

  少了一方中的谁,这幅光怪陆离的扭曲画作都不算完整。

  沢田纲吉不禁也抿了口茶,可白发囚犯轻佻的笑容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说实话你今天算是白来一趟了,”百叶压低声音继续道,“这位老太太,根本不知道她的外孙女已经作为重要嫌疑人暂时被关了起来。”

  “花的批发、进货也都是高桥一手在打理,老太太也说不清高桥最近都带来、带走了哪些花。”

  “看样子确实毫不知情,刚刚还守着电视机等高桥最新的采访节目播出呢。”

  “啊..….”,青年一怔,想起了今早在幼儿园的采访,他忽然目色一闪,猛然从座位上起身。

  “就是这个百叶前辈!”青年激动的握住了百叶的双手,目中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嗯...…嗯?”女监视官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一时抽回来也不是,继续握着也不是。

  沢田纲吉豁然开朗。

  青年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他清楚目前的自己意识、经验确实有限,再加上迪诺有意阻碍,这个案子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虽然一个疑惑刚刚已经解决,可想要接近真相仅凭他还差的太远。

  也是时候直面这一点了..….正好这家花店就在更生设施附近。

  想通了这些,沢田纲吉却又不禁苦恼起来,那个随心所欲的家伙万一不答应做他的执行官怎么办?

  要怎么做白兰才会同意啊?

  恰在这时,正在给玫瑰修剪尖刺的老奶奶出声道:

  “年轻人,你正为不知如何传达自己的心意而苦恼吗?”

  这么说确实也没错,于是青年予以了肯定的回答;很显然他对商人的推销话术还不够敏感。

  见状,老人笑着给了他一捧花束,穗状的花蕊绽开红的、紫的、白的绚烂颜色。

  “把这个交给对方,他一定就会明白了。”

  沢田纲吉不明觉厉的愣愣点头,把这些花送给白兰,他就会同意当执行官了?

  “奶奶你放心,高桥小姐的节目一定会按时播出的。”

  青年监视官感激的买下花束,为了增加成功率,路上他还又买了一堆卖相不错的棉花糖。

  等跑到隔离区房门口了,沢田纲吉才忽然有点紧张,他煞有介事的正了正领带,理了理发型,本着谈正事前要给对方留个好印象的原则,等差不多都弄好了这才敲开壁面。

  等面前变得透亮,他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的把花和糖都塞了进去。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样一来白兰应该也会考虑考虑他的提议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沢田纲吉计划着等白兰收下礼物他再开口,然而青年却忘了,此刻壁面后的人,未必是他熟悉的“那一个”。

  白发囚犯皱眉合上书页,清冷的视线落及青年忐忑紧张的面容、还有那明显精心整理过一番的外貌,以及他中指上代表已经心有所属的订婚指环,最后将审视的目光移到了被放进来的花束上。

  那是一捧五颜六色的姬金鱼草,话语是——请察觉我的爱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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