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蛙醒来的时候, 眼前的景象又经过一番变幻。
他从入睡前在主人的床上，变成了在一个实验桌上趴着。
蛙蛙摸了摸肚皮下冰凉的实验桌，有些不开心地缩回手。
主人去哪了？
蛙蛙四处张望, 最后看向门口。
“嘭！”
一声巨响，蛙蛙愣了愣,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扑过去, 想要找到主人。
不会出事吧？！
蛙蛙惊恐。
想到主人坐在轮椅上的模样, 会出事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还好，蛙蛙冲出门外, 看到主人没什么时, 只是面容难看的可怕。
那双眼睛里曾经的希冀不见, 只剩下坠入深渊的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会失败？！”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报告，他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失态。
当初车祸发生之后，他没有崩溃，知道自己双腿没有的时候他也没有，就连看到病床上没办法苏醒的弟弟，他依旧强撑着去想救人的办法。
可现在, 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这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论它多么轻, 对于已经负重不堪的骆驼来说，重于千钧。
旁边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也很不解, 但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男人那么不能接受，他只是一遍遍重复。
“这个实验也只是理论上可行, 并不是说真的万无一失, 而且，而且就算不这样做, 您弟弟他也不会醒过来……”
男人的眼睛一瞬间变得非常可怖。
他真的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蛙蛙感受着周围骤然冷下来的空气，顶着沉重的心慢慢靠近男人。
原来那个少年是主人的弟弟。
所以主人是想……救活自己的弟弟吗？
蛙蛙不知道主人是如何做出这个决定的，但他知道，要在主人的世界去把一个连医生都判定不会苏醒的人救活，是有多么困难。
蛙蛙的爪子放在主人的手掌上，感受那皮肤下滚烫的温度，还有微微颤动的皮肤。
他知道，主人在伤心。
“先生，您不要着急，虽然我们现在看起来失败了，但或许还有机会，毕竟我们已经成功把您弟弟的脑电波接入芯片，已经输入到程序当中了，也许现在只是没显示，以后……”
研究员似乎觉得现在的气氛太压抑了，于是想着好歹说两句，至少能劝一劝男人。
毕竟这是他们的大金主，他的精神状态要是崩溃了，后续的研究还能不能进行下去还是两说。
“出去。”
男人声音低沉，低垂着脑袋，把自己整张脸都藏入阴影之中，没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研究员的脸上一瞬间闪过错愕。
他似乎很意外，开始思考这次失败对于自己的金主打击之大，几乎超出他的想象。曾经多少次，每次实验出现问题，当他都开始急躁的时候，可男人却一直很沉稳，还会微笑安慰他不要着急，如今却……
“抱歉，您先平复一下。”
研究员迟疑着离开，留下男人孤单的背影。
蛙蛙蹭了蹭主人，灵魂状态的他，尽管无比心疼，却没办法表达。
冷风吹过，一滴泪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落下。
刚好砸到蛙蛙的身上。
冰凉。
又灼热。
“阿南，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
“你还在怨我吗？怪我不顾你的意愿，带你出门，结果害你变成这个模样。”
蛙蛙看着主人痛苦地扶着额头，哀伤弥漫，他也跟着心痛。
可恶！
为什么他无法触碰到主人？
这该死的次元壁。
蛙蛙无比痛恨自己现在无能为力的状态，一边又想，无法救自己弟弟的主人，是不是也是同样的难受。
这样一转换，蛙蛙的心里更加难过。
主人，别难过，我还陪着你呢。
蛙蛙抬头望着男人，可惜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根本看不到他的半分身影。
月落日升，枯坐很久的男人终于动了动，却只是望着窗外初升的太阳，沉默无言。
蛙蛙陪着他看过去。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阳光看着很好，但打在身上却不算温暖。
咚咚。
敲门声。
蛙蛙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接着又看回来。
男人并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敲门的人似乎很熟悉这里，没等到男人的回应，自己开了门进来。
“别消沉了，好歹是你自己造的，至少看一眼吧。”
进来的男人面容模糊，蛙蛙唯一能看清的是他不一样的长发。
蛙蛙这才注意到，除了少年和主人，他在这里似乎看不清任何人，长相也好，身材也好，于他眼中全是模糊一团。
他这是……在哪里？
蛙蛙捂着脑袋。
头疼，却想不起来自己为何在这里。
蛙蛙只能放弃。
走一步看一步吧。
再头疼下去，蛙蛙觉得自己整只蛙都会炸掉。
然后蛙蛙就发现在他头疼期间，也不知道长发男人对主人说了什么，原本毫无兴趣的主人突然扭过头，看着对方。
接着蛙蛙看到长发男人把一个看着像手机一样的东西递到主人手边，蛙蛙赶紧爬过去，凑近了想看看是什么。
这是……
蛙蛙眼睛瞪大，对于眼前看到的东西惊讶地合不拢嘴。
这个，不就是他和主人联系的物品吗？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打破次元壁，就是从这个屏幕里跳出来的。
当时他还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出生地，还对这个手机很好奇，要不是他自己打不开，恐怕也要体验一下主人平时使用的感觉来着。
蛙蛙回忆起长发男人对主人说的话，意识到一个很关键的地方。
原来他是在这个时候被主人造出来的啊。
那他是不是也算陪主人度过最艰难的时间？
蛙蛙心中忽然腾起一股喜悦。
原来他也不是真的没用，至少，至少在主人最难过的时候，他的存在，是不是也给主人带来过一点不一样？
蛙蛙盯着主人，无比期待对方打开手机看到自己的那一刻。
可是他的主人却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甚至表情出现一丝嫌恶。
“拿走。”
主人的声音又冷又狠，一晚上沉浸下来的情感几乎快要爆发。
如果不是一贯的好涵养，恐怕现在就已经把这个手机丢出去。
蛙蛙看的有些害怕。
长发男人却丝毫不惧，被拒绝也只是轻轻一哂，接着把手机丢到一边。
“我说，你为了你那个弟弟也算付出一切了，怎么？还不够？连自己也想搭进去？”
“闭嘴。”
主人看着对方，眼中的执念几乎要幻化实质，浓郁的不甘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哎哟，你别对我发脾气啊，有本事你造个时光机回去啊？”
长发男人直面主人的低气压，抱着手臂嗤之以鼻。
“就你这身体，还想救活你弟弟，别回头对方没救回来，你自己先一步见了阎王。”
蛙蛙听着长发男人口无遮拦的话语，恨不得扑上去告诉对方别说了。
他待的离主人最近，很清楚地感受到主人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恐怖，整个人都陷入到无比自责的状态。
别再说了。
蛙蛙无声恳求。
可惜长发男人听不见，或者说蛙蛙并不能改变这事情的既定结局。
“再说了，就算你真的唤醒你弟弟的意识，你又该怎么和对方解释他身体没有了？以后你们只能隔着屏幕交流？或者说，你该怎么去面对他？”
“要我说，你早点给你弟弟一个解脱，也给你一个解脱，这样对他对你都好。”
长发男人说完还觉得自己讲的蛮有道理，不住地点头，似乎为自己的想法而称绝。
“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现在，立刻，闭嘴。”
轮椅上的男人，蛙蛙的主人此刻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顶端，他不能忍受别人一次次朝他伤口上撒盐，就算是他最好的朋友，最信赖的伙伴也一样。
长发男人沉默了。
良久，他才很严肃地对着蛙蛙的主人道：
“北叶，不要为了这个执念毁了自己，阿南已经不会再回来。”
“你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滚！”
北叶低吼的声音喊着血腥气，他的面色苍白的不像话。
蛙蛙总觉得此刻主人的状态或许和那病床上的少年并没有什么两样。
长发男人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开。
北叶闭上眼，痛苦的青筋出现在他的额头，也不知道是身体的疼痛多一点，还是心里上的疼痛多一点。
执念破碎，总是如此痛苦。
而不愿意面对的人，只会更加难受。
主人……
蛙蛙扯着北叶的衣角，哪怕并没有什么作用。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蛙蛙看到主人终于挪动僵硬的身体，强撑着一口气，把那枚被长发男人随意丢弃的手机拿到手中。
开机，漫长的等待。
主页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小青蛙图标。
北叶颤抖着手点开，一段悦耳的声音过后，画面跳转。
屏幕里的小青蛙似乎刚刚醒来，蹲坐在床上，两只眼睛很酷地半垂着，等待着自己主人给自己起名。
那是他。
蛙蛙一眼就认出自己。
只是这个时间他还没生出自我意识，还属于混沌的状态。
蛙蛙回头看自己的主人，看到对方眼神里写满了失望。
为什么会失望？
蛙蛙一瞬间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担忧似乎明白为何害怕，只是不敢往深处去想，因为这样他可能会无法接受。
北叶的手指颤抖着挪向屏幕，虚虚地想要按下去，却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还是泪水先落在屏幕上。
蛙蛙听见主人擦拭着屏幕，想要把屏幕上沾染的泪水拭去，可惜泪水越来越多，他只能难过地呢喃：
“阿南，阿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