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直接喝到了早上六点半,我终于能从CICI离开。临走前黄渝塞给我一把现金,说其中有五百是客人留给我的,我将红色钞票对折后塞进口袋,踉跄着走出了CICI。
冬日暖阳略显刺眼,我坐在花坛边缓神,等到胀痛的脑袋稍有缓解,才朝家的方向走去。
跌跌撞撞回到公寓,我躺倒在沙发上,将自己蜷成一只虾。半梦半醒之间,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便是我最熟悉的暴躁语调。
“说过多少次了,洗完澡再躺我的沙发!”
我撑开眼皮,池易暄的五官在视线中放大,两根柳叶眉向上挑去,眉心卷出小小的漩涡。
他左手扯起我的领口,就要把我拽进卫生间,我忍不住捂着肚子,哎哟喂地叫了一声。
他动作一顿,回过身,松开拽着我的手,表情古怪地将我打量,好像在猜测我又在玩什么阴谋诡计。
“哥……”我虚虚地叫他,“……我是不是要死了!”
“喝了多少?”他睥睨着看我,手在我额头上摸了一把,又抽过纸巾擦净,“怎么出这么多汗?”
“嗯……”我闭上眼,将自己蜷成一团,“肚子疼。”
“吃坏了?”
“不知道。”
“肚子疼就去厕所。”
“去过了,拉不出来。”我闭着眼哼哼唧唧,“我不想死,哥。”
池易暄在沙发前蹲下身,这个高度与我视线齐平,他将手放在我的胸口,强忍着不耐烦,“哪儿疼?这里?”
我睁开眼,瞥见他修长的手指,指腹隔着衣服轻轻点在我胸口,骨节里透着粉。
我摇头,“下面。”
“这儿?”
“还往下。”
“这儿?”
他的指尖像在画画,从我的胸口滑到小腹,再到肚脐。
我猛咽口水,恬不知耻地答:“对,再下一点……”
他挑起眼看我,盯着我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一下就晃了我的神。我想我真是喝大了,还没睡就开始做梦,居然看见我哥朝我这样调皮地笑,牙齿露出几颗,狭长的眼角稍稍眯起,调皮又可爱。
我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池易暄用那双上挑的眼角勾着我的神,“我帮你?”
电光石火间,他举起右手,对着我的鸡儿来了一拳。
“操——”
这招断子绝孙拳揍得我大叫一声,捂着鸟从沙发骨碌碌滚到了地毯上,酒都醒了大半,“你有病啊……我操……”
“做下功能锻炼,看看手好了没。”他揉着手腕,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疼痛转移,后劲可足。我躺在地毯上半天爬不起来,虫子一样抽抽,公牛一样喘气,牙齿咬得咯吱响。右手这么有劲,还做你妈的功能锻炼。
他垂着眼皮,眼神冷淡,抬脚踩在我肩膀上,像扒拉一片泥地里的烂叶片一样用脚扒拉我。我顺着他踢我的方向翻过去,脸朝上平躺在地毯上,支棱起脑袋,看见他穿着白袜的脚趾往我胸口轻轻踢了一下。
“再问你一次,哪里疼?”
宽松的睡裤掀起后露出一角,刚好露出脚踝上圆润的骨节。白色船袜只包裹到脚后跟,紧贴着皮肤,能看到五根趾尖的轮廓。
揍人也这么色情。他妈的。
意淫归意淫,我不敢再造次,说:“大概是这个位置。”
他两只手插口袋,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好像我是一只无名的蚂蚁,而后用脚趾朝我胸口下方的位置蜻蜓点水般碰了碰。
“这儿?”
“嗯……”我立即皱眉,又将自己蜷了起来。
他收回脚,裤脚重新垂落下来,盖住脚踝。
“告诉你,这里是胃。你是胃痛。”
“为什么会胃痛?”我冒着冷汗,抬头去看他。
池易暄转身从沙发上拿起我的枕头,我还不明所以,困惑地看着他将自己居家服的袖子卷起。
半秒后,那枕头直直朝我脸上砸了下来。
“叫你喝!叫你喜欢去夜场工作!喝吧,怎么不多喝点?喝不死你!”
小时候我犯了错池易暄就爱拿枕头抽我,枕头打我时不疼,可我仍然像以前一样下意识地抱头,“我错了!别打了!……”
打了十来下,他出了气,胸膛起伏着,将枕头甩在我胸口,走到电视机的机柜前蹲下。
我抱着枕头躺在地毯上,看见他在机柜前翻箱倒柜。那是他放药箱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一盒药扔到我手边,又去厨房里拿过烧水壶,搁在茶几上。
“吃了再睡。”
我从地毯上慢吞吞爬起身,在沙发上坐下,依旧将腰背对折,这个姿势似乎能缓解胃部的疼痛。我听话地吃药,看着他抱着臂,站在厨房里,右脚脚尖像敲鼓一样,高频地敲着地砖。
我躺回沙发上,扯回被子裹在身上,过了一会儿又痛得浑身冒汗,却又无力将身体舒展开。
睡得迷迷糊糊,池易暄的声音又出现了,隐隐约约,我睁不开眼,张嘴就说困,只感到我的被子被人掀开,再盖上。
脚步声远去了,像气泡中又冒起一连串的气泡,一个套一个。
醒来时天光大亮,摸过手机一看,下午两点半。我急着往厕所里蹿,刚站起身就听见“啪”一声,有东西从胸口滚落,掉在脚背上。
我低下头,捡起热水袋拿在手里,目光不自觉飘向卧房,然后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敲门后推开。
池易暄还在加班。
“怎么了?”
他难得停下写材料的手,转过头来看我。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抬了抬手腕,做了个递出热水袋的动作。
“放外面桌上就行。”他面无表情,重新转向电脑屏幕。
我默不作声地带上房门,将热水袋放到餐桌上,去卫生间放完水后,重新在沙发上躺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没有热水袋贴着胸口,胃又开始隐隐作痛,我只得将它拿回来抱着。
卧房的门开了,我赶紧将眼闭上,只勉强挤出一条缝来。池易暄去厨房里泡咖啡,似乎看了我一眼,可我眯着眼,看不清楚,不如就当他看了我一眼。
嘿嘿。
等他回了房间,我轻手轻脚地起身,蹲到行李箱边,打开我存放简历的文件夹,从里面摸出那张名片。
怕被他发现我醒了,又匆忙躺回沙发上,尽管我知道他并没有那么关心。
我把玩着手中的名片,看了又看。高端的烫金Logo,磨砂质感,透露出昂贵的味道。这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垂涎天鹅的癞蛤蟆。
我心虚自己面试后进不去,毕竟不做尝试就永远不会失败,去了显得我很爱做白日梦。
我将名片握进手心,硬纸卡片的棱角抵在手掌。这一刻我下定决定不告诉他。我第一次萌生出试一试的想法,哪怕将来他知道了会嘲笑我,我也想找个离他近点的工作。我不可能一辈子以陪酒男模的身份站在他身边。CICI俱乐部虽然离他公司不远,但是我们之间有时差,一周只有一天能见得到面。我们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生物,两个世界之间只有一天可以产生扭曲时空的虫洞。
现在我想要从虫洞里钻过去了,如果能成为同一时空里的物种,那也算有了点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