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的心跳如鼓, 快得像是下一瞬就会跳出嗓子眼。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移开视线,“少帅真是说笑了, 我一个小小商人,哪里会知道些什么。”
宋如作笑了一声。
“苏老板谦虚了,琼城首富,自然和旁人不一样。”
他语气淡淡, 仿佛只是随口说的一句恭维话。但听在苏老爷耳中, 却像是意有所指。
接下来的路程中,苏老爷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宋如作也没有主动和他搭话, 一直到来到琼山的山脚之下。
“就是这里?”
“是是是,”苏老爷连连点头, 指着前面的山路说, “从这条路一直往上走,就能看见那些山匪的寨子了。”
宋如作先是说了句道谢,随后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这路看起来颇为隐蔽,苏老板是如何得知的?”
“我……”
苏老爷卡壳了一瞬, “我从前跟着车队经商, 偶然撞见过一个山匪从这里走的。偶然,偶然。”
他再三强调,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这下,连副官都看出了不对劲,瞥向苏老爷的眼神透出几分警惕的打量。
“原来如此。”宋如作倒是面色如常。
他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还请苏老板继续向前带路吧,真是有劳了。”
山路狭窄崎岖, 众人将马匹留在了原地,轻装上阵。
长长的队伍宛若蜿蜒的龙, 不断向上朝着山寨接近。
没多久,寨子的一角便映入了众人眼帘之中。
副官向宋如作禀报:“少帅,看见了,就在前面。”
那帮山匪还似模似样地在寨子门口修了个瞭望塔,只不过现在上面好像没有人。
宋如作颔首:“吩咐下去,所有人注意隐蔽。观察一下,如果没有意外,我们直接进攻。”
副官问:“里面的人怎么处理?”
“都是群为害乡里的臭虫,”宋如作淡声道,“杀了便是。”
一旁的苏老爷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只是一个乌合之众办的山匪寨子,对于宋如作手下这群打过无数场战役的士兵来说,当然不算什么。
众人屏息凝神地潜在山林之间观察了一会儿,大致确定了门口的守卫情况后,副官跟着下达了行动的指令。
军士们鱼贯而出,脸上带着几分终于可以动动筋骨的兴奋,呼啸着冲向山寨。
不过瞬息,寨子门口那几个放哨的就被砍倒在地。
他们动作迅捷,乌泱泱的一片,一路犹如蝗虫过境,所向披靡。
撞上的山匪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成为了刀下亡魂。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些人甚至还没有用上枪。
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触目惊心。
苏老爷一个久居富贵乡的商人,骄奢安逸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可怕的场景。
当即被吓得两股战战。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义上认识到杀人不眨眼的宋如作有多可怖。
他不由地庆幸,还好提前做了另一手准备——将尤听献给宋大帅。
不然,他这项上人头可能真的不保了。
苏老爷慢慢退到人群后面,想要趁乱逃跑,他总觉得有些不安心。
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人拦住。
是宋如作手底下的副官。
副官对他笑笑:“苏老板怎么就要走了?前面都是开胃小菜,这后面的才是重头戏呢。”
苏老爷捂着眼睛连连叫晕,“小兄弟啊,我这……实在是力不从心啊。地方我已经带到了,我还是下山去吧。”
“苏老板这说的是什么话,若是这次剿匪成功,您可就是头号功臣。”
副官面上依旧带着笑容,拉住苏老爷的手却没有丝毫地松动。
“留下来看看吧,”副官说道,“这样的‘热闹’,苏老板应该不常见。”
宋如作带着人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寨子深处,这帮人本就是散兵游勇,眼见打不过以后就成了四飞的鸟兽。
奇怪的是,越往里走越是安静。
这一路上也没看见什么类似首领之类的人物。
宋如作回忆着宋镜辞说过的话,那些山匪当时将她们关在了一间小屋子内。
他停下脚步。
应该就是前面的那小木屋了吧?
“少帅,”先走到前面探查情况的副官面色凝重地喊道,“您过来看看。”
小木屋前摆着几张桌子,旁边歪东倒西地躺着几具早就冰冷的尸体。
桌上的菜肴已经冷了,地上还有些七零八落的酒坛子。
也许是因为这些山匪头领积威甚重,又或者是因为他们住的地方离前面寨子有段距离。
死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有被人发现。
副官检查着尸体的伤口处,“这些人应该都是山匪,从穿着打扮来看,在这山匪寨子里面地位应该不低。”
“好刀法,”他不由赞了一声,“都是一刀致命。”
宋如作目光落在另一处,在那里,躺着另一具瘦小的尸体——是小盈。
他想起宋镜辞说,有个神秘人救了她。
看见宋镜辞的状态不太好,宋如作并没有过多询问当时的状况。
如今从这现场来看,她和小盈经历过的,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噩梦。
至于那个神秘人。
宋如作低下身,拉过一具山匪的尸体仔细看了看。
确实像副官所说,伤口皆是一刀致命。
用的应该不是什么特质或者军用刀具,也许就是平时经常能够看见的水果刀。
下手很利落,也很干脆。
没有多余的把式,全都往着死穴而去。
之前宋如作只打算找到神秘人好好答谢,找不到就作罢。
但现在他还真想立刻会会这神秘人。
有这样的身手,又这么恰恰好地出现,是否别有所图?
宋如作垂下眼睫,遮住了幽深的眸光。
他直起腰,对副官吩咐道:“找件干净的衣服,将小盈的尸体带回去,好好安葬。”
副官应是。
忽的,他疑惑地轻“咦”一声。
宋如作问:“怎么了?”
副官将找到的东西拿在手上,仔细地看了半晌,面色微变。
他起身,走到宋如作旁边,低声道:“少帅,您看看这个。”
手心摊开,露出一个精巧的印章。
这样细致的小玩意儿,明显不属于山寨中的任何一个人。
印章翻了个面,上面赫然刻着苏老板的名讳。
扒着门边不敢过去的苏老爷莫名地背后一凉,他一抬头,就看见宋如作唇边带笑地朝他走过来。
“苏老板,”宋如作将手里的东西展示给他看,“您要不要解释一下,您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背着光,苏老爷不得不眯起眼,才能看清他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苏老爷脸色瞬间大变。
……
……
琼城之内,仍然还是一片安宁的景象。
晌午下了一场骤雨,来得匆匆,去也匆匆。
院子里的花被打得七零八碎,残破的花瓣落到地上。
终究是不一样了。
尤听将视线从那些花身上移开,重新看向面前的妇人。
她唇边扬起淡而疏离的笑容,“母亲刚刚说了什么?我有些没听清。”
江淑怡抬手拭泪的动作一顿。
女孩子态度寡淡,不悲不喜,却让她有种莫名被嘲弄的感觉。
她晃晃脑袋,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从头脑中驱逐出去。
毕竟面前的,可是她疼爱了数年的亲生女儿。
最是孝敬,也最听她话的女儿。
“……母亲的意思是,”江淑怡慢慢开口,“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如今家里有困难,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对不对?”
尤听认真而细致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同样的五官,同样的嗓音。
前一天还在事无巨细地关怀着她的点点滴滴,如今便在温柔劝说着让她去做妾。
当真讽刺。
她试图从江淑怡眼中看出些许情绪,愧疚,不舍,又或者挣扎
但是没有。
什么也没有。
或许对于江淑怡来说是,她真的打从心眼里觉得,尤听能够进入宋家给宋大帅做妾,是天大的喜事。
尤听轻轻叹了口气。
早就知道的事情,谈不上失望。
只不过在事情真切发生后,还是忍不住有一丝的迷茫。
口口声声说着有多疼爱,这份爱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江淑怡摸着肚子,满脸慈爱地道:“而且母亲刚怀了身子,你也不希望未来弟弟还这么小,就要跟着母亲一起吃苦受罪了吧?”
女人望向尤听,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可惜尤听不是苏老爷,不吃这一套。
她只是忍不住嘲弄地翘了翘嘴角。
还没生下来,就已经这般期盼着是个儿子了。
果然,对于江淑怡来说,没什是永恒不变的。
只有拥有利用价值的,才算是真正的珍贵之物。
而尤听,显然属于可以被放弃的那一类。
她低垂下头,发丝遮住了眼睛。
“您不必多说了,”她嗓音清冷,“我答应。”
对于这个所谓的“家”,最后的一丝眷念,也成为了泡影。
在宋如作领着面如土色的苏老爷,返回琼城的时候,一行车马隐蔽地通过了城门。
他们将要去往的地方,是省城的宋府。
更准确的说,是宋大帅的温泉别院。
而尤听,便在这架马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