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小臂、腰腿……
碎裂破旧的肢体被拆下, 露出了银珀缠绕着无数光纤丝线的骨骼结构，还有胸口那点银色的光芒。
他没有被安放在工作台上，而是脆弱地躺在纪铎的臂弯之中，眼中数据的流光变得缓慢而停滞, 等待着与新肢体的连接。
纪铎极为小心地, 托着银珀的身体, 然后依次取过每一块被打磨至完美无瑕的肢体，将它们与银珀传导的线体相连, 安装到相应的位置。
这个过程即便在纪铎这样的顶级机械师手中, 都极为漫长而复杂, 毕竟他不允许有分毫的偏差出现在银珀的身上。
从清晨持续到傍晚，所有的肢体部件终于被装备完成，只剩下最后一件——银珀的面容。
纪铎捧起了那块他反复雕琢了快一个星期的软瓷, 银珀也配合地抬起头来, 乖顺地闭着眼睛, 在纪铎的手下, 让他将那面容仔细地安装上。
纪铎的呼吸都放轻了, 他低头凝望着双手间银珀的脸，这张面容并非与原本的一模一样, 精致流畅的线条中，加入了纪铎自己的小小心思。
这是三年后的银珀, 他想让他的宝贝也拥有这三年的时光。
光洁的额头，小巧而挺翘的鼻子，还有那双虽然闭合, 却拥有着细密睫毛的眼眸。
纪铎的手指流连在他的唇畔, 硬质之中带着奇异的柔软，让他忍不住重新用染料, 点染了浅浅的玫瑰色。
“哥哥，好了吗？”那绯色的唇瓣就在他的指腹间厮磨着，发出低哑断续的声音。
纪铎的手指却没有挪开，而是越发凑近人偶的面庞，说道：“等一下，还有一点。”
“来，张开嘴巴。”
银珀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还是按照纪铎的话，张开了那两片薄薄的唇。
纪铎取出了斯皮雷亚的声卡，然后用手指慢慢探入银珀的口中，拂过他瓷白的牙尖，然后碾压住了柔软的舌根。
与其他的机械人不同，银珀的声卡并没有装在喉咙中，而是在舌根处。
随着纪铎手指的动作，他触及到了那片破损的薄脆声卡，将它取了出来，然后将它与斯皮雷亚的声卡整合，确保银珀可以用自己的声音正常发声，然后才将它重新放回到舌根处。
随着手指的缓缓退出，银珀再也忍不住，迫不及待地睁开了双眼，眼眸中的数据在那一瞬重新流动起来，使得他原本就绝美的面容，刹那间拥有了生命的气息。
“哥哥。”
纪铎的手还没有离开银珀的唇瓣，就听到那清亮而流畅的声音，从银珀的口中发出，让他无比的欣喜。
“嗯，”纪铎捧住了银珀的面庞，低头抵住人偶的额头，像是听不够似的哄道：“宝贝，再叫一声。”
银珀从纪铎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完整地不再残缺的面容，像是落入人间的天使，但他的造物主却是纪铎。
“哥哥——”
银珀的声音被封在唇间，纪铎低头深吻着他的小人偶，拥抱着他终于恢复完整的身体，不再脆弱，不再残破，仿佛终于洗净了三年前那场噩梦所留下的痕迹。
他要重新在这具新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气息，适应他们的一切亲昵。
银珀也伸出无瑕的瓷臂，抱住了纪铎的脖颈，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就这样拥吻着，倒在了工作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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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墙倒放的十字架上，混入了一只举着钟表的丑铁皮人小学徒，脑门上被银珀画了个大叉号，圆圆的指针终于划过了九点一刻。
燃烧着火炉的店铺中依旧温暖，除了那干燥的淡淡烟味，还多了一丝别样暧昧的气味。
厚厚的羊毛毯子将密不可分地两人裹在一起，银珀趴在纪铎宽阔的胸前，这会才又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件事。
“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纪铎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恢复平稳，此刻机械臂揽着小人偶的腰，将他牢牢地裹在怀里，感受着人偶瓷质身躯的触碰：“没有。”
他睁开眼睛，在未散去的暧昧中吻了吻银珀的额头，然后解释道：“答应你的事，哥哥怎么会忘。”
“不过那里——”
塑造银珀身躯所用的瓷体，是纪铎混合了特质瓷土和他自己研究的仿生材料，制造出来的。
既有瓷质的坚硬结实，又带着一点接近于皮肤的柔软。
但是这种程度的柔软，用来制作那个部位，显然是不够的。
可如果更换别的材料，倒是可以解决柔软的问题，但对于银珀而言，就会像是上次临时装在他身上的普通瓷质肢体一样，会有不协调的排斥感。
这是纪铎绝对不想要的。
所以他必须重新研究瓷土与仿生材料的配比，制造出真正恰到好处的。
“再等一段时间吧，让哥哥再准备一下。”
银珀在纪铎的胸口眨眨眼睛，像是接受了纪铎的这个说法，然后又在他的怀里打了个滚：“那哥哥可要快一点。”
说完，他忽然顿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似乎带着被打扰的不高兴。
“怎么了？”纪铎察觉到怀里人偶的变化，搂着他低头问道，不过虽然银珀没有说，纪铎心里也有了猜测。
毕竟——能让小人偶这么讨厌的人，其实并不多。
果然，他很快就听到了银珀趴在他身上，闷闷的声音：“是戴荣，他要和哥哥视频通话。”
纪铎也不愿意这种时候被人打扰，但是戴荣的事，关系到之后游戏的问题，所以他还是抱着银珀坐了起来，点点他的鼻尖：“接起来吧，跟他说不了几句的。”
银珀虽然还是不开心，但还是听纪铎的话，接通了戴荣的通话请求。
投影设备随机将戴荣的身影，投放到了对面的墙上。
戴荣的情况看起来有些疲惫，他的眼睛里带着红色的血丝，虽然还是穿着得体的正装，可上面却带着褶皱，像是一两天都没换过。
而另一边，戴荣也看到了纪铎两人的状态，看着银珀裹着羊绒毯趴在纪铎的怀里，那暧昧的样子让他不由地愣了一下。
还好，纪铎的声音打断了他僵硬的思绪：“这么晚了，你有事？”
“呃……是，是的，”戴荣立刻调整表情，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然后解释道：“最近联盟里因为一些事争吵的很厉害，连着开了几天的会，我这也是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找你。”
纪铎对联盟的事厌烦至极，但是从戴荣的话语间，他却敏锐地产生了一点猜测：“什么事值得你们这么焦头烂额的忙活？”
戴荣神色微变，立刻想要搪塞过去，却没能阻止纪铎的猜想。
“你们从游戏直播里，找到了什么想要的东西。”纪铎与墙上的戴荣相对视着，少见地给他留了一点脸面，没有直接戳破。
“虽然，你们怎么死，跟我关系不大，”但很快他话语一转，又嘲讽地笑了下：“但是，我还是想要提醒一句。”
“贪心不是什么好事，动那些念头之前，不如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那些东西真的是你们能控制得住的？”
说到这里，戴荣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试着向纪铎辩解：“我其实是不同意的，但是你知道联盟现在急需能够重新振兴整个海亚的力量。”
“资源也好，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都好，现在的海亚不是任何人想要看到的。”
但纪铎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卖惨，而是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一件让他目光锐利地几乎要凝成实质，将墙上的戴荣穿透的事。
“终于藏不住了，联盟研究银珀，其实不只是想要知道供应他活动的能量源是什么吧？”
戴荣愣了一下，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他回忆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一时间没想起来究竟有什么触动了纪铎。
“你们想要的不只是能量源，”纪铎重新拿出了那份，戴荣给他的对比报告：“或者说，一开始你们想要研究的，确实只是能量源，想要从他的身上找到能够替代海晶的新资源。”
“可是自从，你们对比了这个，就变了。”
“不，不是……”戴荣嘴边的小胡子颤抖着，竭力想要否定：“至少我从来没有想要……”
“你们发现银珀能量源与直播秀中那些机械怪物十分相近，但是怪物只是本能地破坏，完全不可控，但银珀却是——”
纪铎看着自己怀中的人偶，银珀却是稳定可控且只听他一人的命令。
这才是联盟想要的。
一个银珀就能有如此大的作用，如果他们能够将这种可控的技术，应用到更多直播秀异化的机械怪物的身上呢？
这确实是无比诱人的果实。
这才是为什么联盟明明发现了直播秀的问题，却并没有彻底封禁它的原因。
贪婪，愚蠢的贪婪。
纪铎说到这里，没有继续下去，只是带着讽刺的笑容，看着墙上的戴荣。
许久之后，戴荣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只不过他原本就因为连续开会而疲惫的脸，此刻更显得苍老。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我还是要为自己申辩几句。”
“首先，我一直反对对银珀进行拆解研究，无论出于他是属于自己的独立个体，还是属于你的所有物。”
纪铎向他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对于直播间还有能源的事……你的猜测是对的，但是我曾经说过，联盟内部并不是统一的，一切都是多方在博弈。”
“我在见识过银珀的身体中技术后，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我承认联盟现在完全没有能力去掌握这些东西。”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反对这件事，不过受到的压力也非常大。”
“总之我必须声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海亚，绝无任何私心。我希望我们之间，还能保持一定的信任与合作……”
“关于前几天你索要的资料，我已经都传给银珀了，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