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招惹傲娇小野猫后>第24章 奶奶

  天空中飘起了毛毛细雨,整个世界像是被刷了淡淡一层油漆,朦朦胧胧地叫人看不清视野。

  陵墓园内沉静庄肃,空旷得有些森冷,不远处有个身影打着伞,正缓缓朝这边走来,最后停在一处墓碑前。

  雨伞微微抬起,露出了半张脸,黑灰色的背景将少年的脸庞称得愈发苍白,只见他将一束白菊轻轻放到墓碑前,半晌,缓缓开口:

  “奶奶,”

  “我好想你……”

  迟玄幺盯着那张已经褪色的照片,声音哽咽。

  照片上的老人双眸紧闭,笑容灿烂,眉目间尽是温和慈善。

  迟玄幺单膝跪下,伸手拭去照片上的雨水,眼眶红了红,忽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奶奶,”他将脑袋磕在冰冷的墓碑上,笑着笑着却忍不住哭了起来:“你说过,会陪幺幺一辈子的……”

  他将老人的承诺郑重地放在了心里,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只可惜,到最后老人没能信守诺言,在迟玄幺上高一那年,永远离开了自己。

  老人驻着盲杖,徒步走了六公里到学校给他讨回公道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是迟玄幺一辈子也不敢忘记的恩情。

  他从小就不讨妈妈喜欢,经常会饿着肚子被赶出来,那时候他无处可去,就常常坐在河边,看着里面嬉戏打闹的小鸭子,一看就是一天。

  这天迟玄幺照例被赶出家门,他坐在岸边,晃悠着双腿,看着河里的一只小鸭子正费力地爬到鸭妈妈身上,结果一个没站稳,翻进了水里。

  迟玄幺忍不住笑出了声,见鸭妈妈伸着脖子潜入水中,将那只扑腾的小鸭子捞了出来,重新扔回了自己背上。

  连小动物都知道保护自己的孩子,迟玄幺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停下了晃悠的双腿,握紧了手上的干草,低声道:“我也有妈妈的……”

  他声音那么小,被风一吹就散,任谁也没听见。

  太阳快落山时,鸭妈妈带着孩子们游上了岸,晃着脑袋往村里走去。

  “你们要去哪里?”迟玄幺连忙丢下手上的干草,跟到鸭妈妈身后,问道:“要回家吗?”

  鸭妈妈当然不会回答他,嘎了几声继续走。

  小鸭子都知道天晚了要回窝里,迟玄幺却有家不能回,他扭头看了眼静悄悄的河面,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

  他跟着小鸭子们进了一处小院子,旁边的房子里点着灯,迟玄幺撇了眼,没有惊动里面的人,跟着它们小心翼翼地进了鸭舍。

  夜晚有点冷,所幸鸭舍里面堆满了干草,他抱起一只鸭子,挤到了中间,其他小鸭子也纷纷围了过来,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这个年纪的孩子贪睡,再加上一天没吃东西,迟玄幺实在是累得紧,抱着鸭子迷迷糊糊就在里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被一声惊呼声给吵醒:

  “哎哟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睡在这里了?”

  迟玄幺揉了揉眼睛,将怀里的小鸭子放下,只见面前一个眉目慈祥的老人正半蹲在鸭舍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

  老人的眼睛似乎不是很好,蒙着一层淡淡的灰翳,有些费力地看着迟玄幺,又怕自己吓着了他,将声音放缓:“孩子,你昨天一个晚上都睡在这里了?怎么不回家……”

  没等她说完,迟玄幺忽然惊醒,连忙起身推开老人跑了出去。

  迟玄幺回了家,他伸手推了推大门,果不其然是被反锁着的,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迟玄幺习以为常,轻轻敲了下门,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妈妈?”

  里面传出女人的一声骂喊声,紧接着他听见门后“砰”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门上,然后破碎在地上。

  迟玄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回去。

  他有些失落地转身,朝街口走去,漫无目的地逛了大半个上午,来到了集市上,摸了摸饿得不行的肚子,正准备去水果摊里捡点烂果子吃,忽然看见早上的那个奶奶。

  奶奶身旁站着个男人,他接过奶奶的一张钱,然后点了点说:“白菜一块五,诺,这里十块,你应该找我八块五,看好了啊,你这里一张五块,三张一块,”男人将纸币伸到她面前晃了晃,确定她看不清后,又从她手里抽出张五十,贼眉鼠眼笑着说:“还有张五毛,现在齐了啊。”

  男人拍了拍手上的纸币,揣进了兜里,提着菜正准备转身离开,面前忽然跑来一个小孩儿。

  “骗子!”迟玄幺指着他大声喊道:“你刚才拿走的是五十块不是五毛!你这个骗子!”

  “哪来的小屁孩,”男人四下看了眼,见大家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有些心虚地低着头,一脚将迟玄幺踹开,怒吼道:“滚开!”

  迟玄幺撞进了一堆菜里,他咬咬牙,不依不挠地追了上去:“大家快来抓骗子!他知道奶奶眼睛看不清,骗走她五十块钱!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男人眼角撇了眼他,觉得他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已,再怎么样也奈何不了自己,朝他呸了口唾沫就要跑。

  迟玄幺二话不说就扬起拳头,一拳一拳地往男人身上挥去,明明才那么丁点大的人儿,却敢对一个比他高出好几倍的成年男子动手,迟玄幺也不知道自己哪来勇气。

  他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疯了一般捶打,男人吃痛,脚步一踉跄,摔倒在地上。

  “你他妈!”男人恼羞成怒,举起巴掌狠狠冲他扇去。

  迟玄幺下意识闭起眼睛,却没感觉到疼痛,他慢慢睁开眼睛,见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抓住了骗子的手,朝大家喊道:“诶大伙儿过来评评理啊,这家伙是个惯犯,老子已经不止一次看见他去骗那个盲眼老太婆的钱了,每次都溜得贼快,这次终于被我逮到你了!”

  周围不少人纷纷围了过来,唾沫横飞:

  “呸!什么缺德玩意儿,盲人的钱你也敢骗!”

  “大伙儿送他去警局吧,好好蹲上几天,这种人留着指不定下次会去谁家里偷钱了!”

  “对!真他妈晦气,老子最恶心你这种东西!”

  迟玄幺气呼呼地抹了把脸,看着众人将他拖走的背影。

  那是小家伙第一次动手打人,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拳头的好处,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身边的人。

  自那天之后,只要看见奶奶在集市里卖菜,迟玄幺就一声不吭地蹲在旁边,替她留意有没有来占便宜的人。

  当然,保镖也不是白当的,每当他被赶出家门时,迟玄幺都会跟着鸭妈妈回鸭舍呆一上个晚上,也正是这个时候,奶奶养成了个习惯,不管迟玄幺有没有来,每天晚上她都会从屋子里摸索出来,去看看鸭舍有没有多出个孩子来。

  然而每次见到那个小身影,奶奶总是会很开心,将他从鸭舍里抱出来,放回自己的床上,轻声哄他睡觉。

  一个半大点儿的孩子,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人,就这样相依为命了好几年。

  再然后,是奶奶离世的噩耗传来。

  那天是迟玄幺高中开学的第一天,他在外面买了些奶奶爱吃的水果,正准备回家,看见家里忽然来了许多人。

  里面传来一声声悲痛欲绝的哭喊声,门口一群黑衣人进进出出,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愣在了原地。

  旁边有几个人经过,迟玄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人都走了,现在哭有什么用,活着的时候也不见得两个儿子有多孝顺,这会儿演给谁看啊?”

  “听说是在煮饭的时候突发脑淤血走的,人送到医院的时候都没气儿了。”

  “诶,老人苦了一辈子,本以为两个儿子有出息了能安享个晚年,哪曾想……哎,都是命苦的人啊!”

  迟玄幺听见他们的对话,脚步一软,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柱子,手里的水果哗啦啦滚落在地上。

  走了?

  谁走了?

  他脑袋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手脚,抬头看向门口挂着的白布条,胸口急促起伏着。

  里面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外面的人都手忙脚乱地跑了进去,迟玄幺拖着沉重的双腿,跟着进了屋子。

  只见大厅中间躺着个哭晕过去的男子,旁边另外一个披麻戴孝的男子掐着他的人中,尖声叫喊着叫救护车。

  现场一片混乱。

  迟玄幺只觉得耳边吵闹的要命,但是他一句也听不进去,跌坐在角落里,愣愣地看着客厅中间摆着的那口棺木。

  葬礼安排在第二天,来的人不多,但却是这间屋子里最热闹的一天,迟玄幺跟着送葬队伍,看了奶奶最后一眼。

  他不敢相信,曾经替他遮风挡雨的身躯,躺在棺木里竟然会是那么小小一只。

  妆画的一点也不好看,口红太艳了,眉毛也太粗了。

  奶奶平时笑起来比现在慈祥多了……

  迟玄幺往她手上塞了只她最喜欢的白菊,轻轻地握住了那双干燥粗糙的手,他握得那样轻,像是不忍心打扰她睡觉。

  曾经多少时候,这只手会在夜晚轻拍他的后背,哄着他睡觉,会在他开心或者难过的时候,轻抚他的发顶,会在他生病时,抱着自己一勺一勺喂着他喝粥。

  他想老人起来再温柔地唤他一声“幺幺”。

  做梦都想……

  大人们忙上忙下,没有一个人认识迟玄幺,也没有一个人去理会他,因为他是现场唯一不哭不闹的孩子。

  葬礼很快就办完了,人也渐渐走光了,屋里吵吵闹闹了两天,现在却空荡荡冷清清的。

  人去楼空,莫过如此。

  迟玄幺走到厨房,掀开了锅盖,只见里面煨着一锅菜,柴火已经烧干净了,东西也糊了。

  迟玄幺轻轻放下锅盖,忽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他在偌大的空房子里,哭得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一遍一遍喊着奶奶。

  窗外的余晖撒了进来,落在了灶台上,照亮了锅里的东西。

  里面盛着的,是他最爱吃的土豆炖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