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外头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病房里有窗户，一时间城市的灯火透过天色照进来，又被雨水打湿成油画一样。
景融住的病房在顶层，从窗户上看过去像是一个人偏离于城市之外。
他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又滋生出来，像潜滋暗长不见天日的苔藓一眼爬满他的心梢，一点一点割据掉他意识。
景融倒感觉这场城市中心的雨越下越大，像是下在了荒野里，他就像一株荒野里的植物，在雨水聚成的洪流之中浮沉着，无法呼吸了。
景融晃了晃脑袋，然后按铃叫来了护士。
“我这个情况，现在出院是不是也没什么问题？”景融从床上坐起来。
“建议是再观察一下……”护士看了眼景融的病历本，被景融打断了。
“我自己感觉还可以，也不是多严重的事儿，我回去养养吧。”景融摆了摆手，“一会我去办出院手续吧。”
“您家属那边……”护士知道这间房的病人是副院长交代好安顿的，不敢轻易怠慢。
“不用管了，那也不是我家属。”景融知道他说得是秦川。
裴修言从警局出来，之前他把手头的证据交给段然之后刚好碰上检查组下调，段然和他找到了调查组实名举报，最近除了工作他一直在忙的也就是这事。
裴修言看见外头下了雨，又折回办公室拿伞。
他没有立刻回家，拿着伞在雨中停留了一会才往前走，雨水像是某种机制，让他认识到自己还不是一个机器人。
裴修言拿着伞往前走了一段，看见在树下的景融。
景融在树下垂手蹲着，看着身量单薄。
因为没有打伞，即使是在树底下也被淋湿了一点，头发细软地趴在脑袋顶上。
裴修言踏进水面的声音让景融抬起一点头来，景融蹲着向上看，裴修言皱了皱眉，因为他觉得这时候的景融像只猫儿似的。
裴修言给伞倾斜了一点站定在他面前，无声地问他，“？”
景融也没说话，给手里的车钥匙直接递到他手上。
没说话的原因不清楚，想说的应该是送我回家。
裴修言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了什么问题，就这么拿着景融的钥匙开车送景融回家。
“回哪里？”
“都行。”
“？”裴修言转过去看他。
“回你家吧，裴修言，我想回你家。”景融在副驾上瑟缩着，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不行。”裴修言拿出手机导航到景融城东的房子。
“不行，不回这儿。”景融连连摆手，“实在不行，你找个酒店给我放下也可以。”
“不回自己家，回酒店，为什么不自己去？”裴修言没发动车子，停下来问景融。
“别问了，裴修言。”景融腿都上去副驾驶，看起来倒像是真的很冷的样子，“我今天想和你在一起待着。”
裴修言没动静，像是在确认他这句话里的含义，“不行。”
“为什么不行？”景融问他。
“不为什么。”裴修言发动车子，找了个酒店的定位导航过去，“我很累，没时间陪你折腾。”
“真的吗裴修言，说谎的人性无能十年。”
裴修言没再说话，按照导航的提示往酒店开。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景融在他旁边，想让裴修言开一下空调，但是外头虽然下了雨其实也是个闷热的大夏天。
裴修言没言语，无声地开车。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真一点都不想问我？没准我的答案你想听呢。”景融抱着肩膀，抖了抖头上还残存的一点雨水。
“你问我一下嘛，你就问一下，你就说，景融你为什么来找我啊？”景融把问题都给裴修言准备出来，只等裴修言问完他他就说出来答案。
“因为你现在无聊，你的投资基金找了回来，现在又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发愁了，或许生活还有一点无聊，所以想找我陪你解闷。”裴修言也没转过去，自顾自地把问题的答案说了出来。
还没等景融再说什么，裴修言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景融，我真的没有时间。”
景融张了张嘴，然后舌尖碰了碰嘴唇，没有再说出话来。
“那，你的案子进行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
“生活也挺好的啊？我一会想订点吃的，咱们一起吃吧。”景融掏出来手机，打开一个外卖软件。
“不用了，送你过去我就走了。”
“你不是刚下班也没吃饭，我们一起呗，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景融举起手机，“我们点这个好不好？”
裴修言看了一眼没说话，景融自顾自地说，“那就这个吧，我们点双人套餐。”
“啊对了，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把你给我买的东西也带上了，我打算拿回去咱们一起吃，那我不要点太多外卖了。”景融指了指车后座，“我都拿回来了哦。”
“随你的便。”裴修言也没转过去。
“不过我中午要你帮我买的东西也不少，而且很多都要排队买吧又不在一家，还要一个一个排队，真是麻烦你啦。”景融的兴奋还是没减，而且越发的兴奋起来。
“别人帮忙带的，不用谢我。”
“那，那也谢谢他吧。”景融眼神收回来，“我觉得你最近好像瘦了很多，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到了。”裴修言指了指窗外，裴修言订的酒店。
“那我去后座拿东西。”景融跳下车，因为自己没有伞也只能快步走到后座拿了东西，还没等拎起来，东西就零零散散地从袋子里滑落出来不少。
景融静止了几秒钟，然后又蹲在地上把东西一个一个捡回袋子里。
“我送你上去吧。”裴修言把伞递给他，然后把东西都捡起来装进袋子里拎着。
“那我帮你打伞！”景融不忘给伞举高一点，裴修言比他高出一些。
从前台办好手续之后，裴修言拎着东西，景融在后面跟着一路到了房间。
“裴修言，我点的外卖到了，酒店不让送上来，我再下去拿吧。”景融没换鞋又要出门。
“我也出去。”裴修言给东西放下。
“你不用，你在房间里吧。”景融说完跑了出去，给房门迅速关上。
等景融取了外卖回来，打开房门看见裴修言竟然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景融开门的声音都没给他吵醒。
景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却不料换鞋起来给旁边的花瓶碰掉了。
裴修言旋即醒过来，他还有点恍惚，缓了两秒钟之后又迅速恢复平日的状态，但是眼中的疲惫还没有化开。
“你醒啦，外卖取回来了，吃饭吧。”
“我不吃了，先走了。”
“我点了两人份诶，裴修言，你别让我浪费嘛。”景融抓住裴修言的袖子晃了两下。
裴修言盯住景融的眼睛，“景融，我没有让你点两人份。”
景融怔住了几秒钟，他看见裴修言的眼底没什么波澜，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哦，知道了。”景融点了两下头。
景融拎着东西往里走，裴修言的关门声他也没太在意。
点的是双人份的煲仔饭，还加了一份腊肠腊肉。
裴修言不吃算咯，他自己都吃了，掀开盒子，里面的腊肠腊肉快比米饭多了，裴修言不吃是他的损失。
景融拿了叉子勺子刚要动手，又听见敲门声。
“谁啊？”
“我的U盘好像掉在这里了。”
裴修言的声音。
“哦哦，来了。”景融刚才又不知道给拖鞋踢哪里去了，这会只能光着脚过去开门。
裴修言一进屋先看见景融的光脚，因为刚才在外面被雨淋湿，所以景融这会的脚一步一个湿淋淋的脚印。
景融看见裴修言瞟了一眼他的脚，有点不自在，“啊，拖鞋没找到。”
裴修言没说话，进去到他刚才坐的沙发翻了两下，U盘果然掉在沙发上了。
“你淋了雨，要不还是先洗个澡。”裴修言转过身来的时候，轻轻地跟景融说了一句。
“啊。”景融还没反应过来是跟他在说话，反应过来之后又开心起来，“知道啦，我吃完饭就去洗澡。”
裴修言没再作什么反应，往门口走过去，景融扯住他袖子，“要不你还是陪我吃吧，我自己吃没意思。”
说完还不忘眨眨眼睛，裴修言看了他一会，“好。”
景融立刻开心起来，给裴修言收拾出来一块地方让他坐下。
“你先把鞋穿上。”裴修言又看了眼景融的光脚。
“我没找到，等下哈。”景融开始来回地找。
“那儿。”裴修言指了指床底下。
“看见了看见了。”景融一颠一颠地跳过去，然后给拖鞋套在脚上。
景融从外卖袋子里掏出来另外一双筷子给裴修言，两个人无言地吃饭。
景融像坐不住似的，一边夸这个好吃一边夸那个好吃，裴修言吃饭却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景融像是耐不住似的，“我可以找个综艺什么的看一下吗？”
“随便。”
景融随手点开一个综艺，调大一点声音，然后立在了旁边。
旁边有了一点声音，景融才渐渐安静下来，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的米饭。
裴修言看了下景融，景融眼睛也并不在手机上，也不在碗里的米饭上，倒像是放空似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裴修言只能叫了他一声，“快吃吧，吃完我走了。”
景融像是被惊醒一下回过神来，神色木然，“哦。”
裴修言站起身，“我先走了。”
“诶！”裴修言的袖子又被景融抓住，“你今天能不能和我一块儿住。”
景融那样的神色，裴修言从来没见过，倒有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点生机似的。
----
我们景融啊！心疼死我们景融了。
我们可怜的小景融！
狠心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