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拓真正在看押室里睡得正香呢,就被他阿爸揪起来了。

  “走了,回家。”

  “哦。”拓真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接过了他爸扔过来的衣服和武器。拓真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他阿爸:“阿爸……”

  “嗯——?”冲田拖长了语调,眉角一挑,大有一种“你再叫一遍阿爸试试”的意思。

  拓真单手握拳抵在嘴前咳了一声,“……爸比。”

  “什么事?”冲田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屈尊降贵的模样看着自家儿子。

  拓真一颗一颗扣上功夫服的盘扣,“爸比终于厌倦了公务员的工作吗?”

  “说什么蠢话,”冲田见儿子收拾完毕,抬脚就往门外走,“虽然工资低了点,加班多了点,上司无可救药了点,但这份工作还是要做下去的。”

  拓真跟上他爸,“哦,所以说爸比不是来劫狱的吗?”

  冲田给了他儿子的后脑勺一巴掌,“你爸比看起来是这么假公济私的人吗?”

  “一直都……”他话还没说完,又挨了他爸一巴掌,拓真立马改口:“当然不是!”

  ……

  拓真觉得今天他爸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直到他被送上他舅的宇宙飞船上时,他才突然发现,他爸竟然把自己丢给阿舅了!!!

  “妈咪的宝贝拓真!一定要每天都给妈咪写信啊!!!”神乐抱着拓真干哭不掉眼泪。拓真被他妈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妈咪……打电话不好吗?”

  “电话哪有信来得亲切!”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歪理的拓真只好默默点头。

  冲田就在旁边默默看着,直到拓真给他投来了疑似求助的眼神,他才上前一步把神乐拉开,“真是难看死了,拓真又不是不回来了。”

  “所以这些年一直不让拓真离开家里的到底是谁啊阿鲁?!!”

  冲田用棒读的语气说:“对啊到底是谁啊。”

  神乐正准备冲上去给那张气人的脸几拳,却被来通知飞船要起飞了的阿伏兔给打断了。

  拓真看着一脸不舍的阿妈和面无表情的阿爸,挠了挠脸颊,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走啦。”

  他妈咪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想妈咪,还有写信”,拓真都一一应了下来。然后他看向了一直都没太多话的阿爸。

  “爸比也要信吗?”

  冲田:……我没说你就不打算写吗?

  “拓真。”冲田深吸一口气,突然叫住了拓真。

  “?”拓真回过头。

  “拿好我给你的剑。”你心里的那只野兽只有你自己才能斩杀,爸比这些年用地球建起来的枷锁已经没有办法帮助你了。要记着,你虽然是夜兔,是阿尔塔纳,但你也是一名武士。爸比绝对不准你输给心里的那只野兽,你明白了吗?

  拓真愣了一下,心想爸比这个时候也惦记着他的命呢,于是点了点头十分认真地说:“放心好了,就算死也会爬到爸比身边来求爸比亲自动手的。”

  冲田:…………

  “该死的冲田总悟!你又对妈咪的拓真说了些什么话啊?!”

  冲田:我不是!我没有!谁知道这小子有些时候机灵得不行有些时候又一根筋蠢得要死啊?!!

  拓真站在船舱的落地窗前,看着身影越来越小的、他又打起来的阿爸阿妈,心里突然涌出来一种陌生的感觉。

  “嗯?怎么样?”他舅走到他身边,笑眯眯地问他:“现在是什么感受?”

  拓真想了想,回答道:“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个不真实了?”

  拓真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脖子,“就是有种‘啊,终于松了口气’的感觉。”

  “哦?”神威觉得十分有趣,他一直都知道自家小外甥心里有点什么东西,只是这家伙藏得紧,轻易不给人发现,这会儿离开地球了反而松懈了?

  要不是之前他爸跟他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他估计还想不起来一切的起点。

  「爸比,宠物死掉了,我该哭吗?」

  「这种时候不应该问爸比,应该问你这里哦。」

  可是爸比,我从这里得不到答案才来问你的啊。

  拓真捂着胸口,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开始用自己的办法来对周围接收到的东西做出反馈。所以……

  “爸比和妈咪想要‘拓真’是什么样子,‘拓真’就应该是什么样子。”拓真挠了挠脸,“说实话,我经常都摸不透爸比和妈咪究竟想要怎样啊,那就干脆顺着他们的意思来好了。”

  就比如爸比平时就很关心自己,但是一旦被自己发现就会很害羞地跑掉,那自己就装作没看到好啦。

  拓真觉得这样的自己简直超体贴的。——虽然在他的眼里,大家表露出的各种情绪除了让他们的表情生动一点之外就没什么区别的。

  “这种话说出来没关系吗?”

  “没关系哦。”船舱外如烟般丝丝缕缕的白云在飞船两侧急速后退,拓真目无焦距地看着正前方,蓝色的眼睛里映着蓝色的天空,反倒让人有种“他的眼睛空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感觉。“因为舅舅完全就不会在意嘛。”

  神威听了这话笑得很开心,“呀,真是让人伤心啊,明明舅舅我也很关心拓真的啊。”

  “比起‘拓真’这个人来说,舅舅更关心的是‘拓真’能不能健康成长这一点吧。”拓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明明就跟小孩子养宠物一样的心态,真是恶劣啊。”

  “彼此彼此。^^”

  “可是呢,拓真。”

  “唔?”

  “你能有‘啊,既然这样做他们会高兴的话那就顺着他们’的想法,就说明你爸妈还是比较成功的哦~^^”你以为冲田没看出来吗?这就是他给你制造的牢笼啊,用你身边的所有人。不过有些蠢家伙却在这个牢笼上开了一扇不小的门,你爸简直气得要死呢~

  拓真眨了眨眼睛,一脸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在离开地球的时候才会觉得松了口气啊……

  接着他歪了歪头,面无波澜地说:“所以,然后呢?”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直默默听着舅甥俩对话的阿伏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什么然后啊,饶了我吧!结果就是又一只不亚于团长的野兽被放出来了啊!说不定还恐怖呢!当初年纪小小的神威虽然头也不回地踏上了第七师团的飞船,但是毕竟他当时还抱着让回家的父亲阻止自己的想法。而完全就是在亲友关爱中成长起来的拓真,竟然形成了这样让人一言难尽的性格……难道说在中二病这方面也存在外甥肖舅这种说法吗?!!

  “阿嚏!”舅甥俩齐齐打了个喷嚏。

  “你在说我们坏话吗,阿伏兔?^^”

  面对舅甥俩的双双注视下,背后冒出一层冷汗的阿伏兔面色不改,十分冷漠干脆地否认:“不,我没有。”

  *

  两年后。

  这个星球正处于战乱之中。

  因为王位继承而引起的战火已经烧了快二十年,为了饱受战争折磨的国家与民众,王储下决心尽快结束这场战乱。于是他采纳了身边亲信大臣的建议,雇佣了宇宙中声名显赫的夜兔海盗团。

  不过当夜兔海盗□□出的人到来时,在宫殿外接见援军的王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难道被戏弄了?

  来者披着一件厚实耐脏的长披风,穿着具有民族特色的功夫服,没有衣物遮挡的地方都裹着一层绷带,只露出一双晴空般蔚蓝的双眼。他的腰间别着两把刀,手里还撑着一把夜兔标志性的紫红色雨伞。

  强援来是来了,可是你告诉我这个强援怎么就一个人啊???明明给出的要求是要结束整个国家的战乱啊!

  王储一开始抱着大概是先遣人员的想法,还十分好脾气地问:“请问……后援部队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呢?我们的军队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发动总进攻了。”

  “嗯?我是不清楚你还有什么其他外援啦,反正我们这边只有我一个人哦。”

  周围的人们大惊!听声音,不出意外的话这还只是个少年吧?!

  王储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我给出的酬劳应该不少吧?”难道这群海盗狮子大开口?

  结果没想到少年却说:“嗯嗯,很够啦很够啦,所以才派我来的嘛。”

  王储和大臣们有些疑惑,难道这个少年很厉害不成?可是再厉害能抵得上敌方的十万大军吗?!

  ……还真能。

  王储和一众大臣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前脚对他们说完“你们就别出城啦,要是误伤了我可不管哦”,后脚就从二十米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的少年,窜入敌军中犹如鲨鱼入了海一般,每到一处都能掀起一层腥风血浪。

  一开始少年还用他雨伞来进行攻击,到后来雨伞里的子弹用完了之后,他竟然直接徒手上了!他腰间的两把刀对于他来说就像装饰品一样,碰都没被他碰过。不过这也无所谓,因为他的双手才是他最强的武器!

  拿着冷兵器的敌军只要一近他的身,立马就会变成空中飞舞的残肢断臂;轻型热武器根本就瞄不准在人群中飞速穿梭的少年;而攻击范围巨大的重武器也毫无用武之处,因为少年基本上都会往人多的地方扎,只针对这样一个人使用重武器的话,损失也很惨重。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看到少年长时间的单方面屠杀之后,直接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开炮开炮!”

  震耳欲聋炮击声一声接一声地响了起来,巨大的炮弹一颗又一颗从四面八方接连不断地砸向了少年所在的地方,连带着他身边的人全都被炸成了血沫。黑色的烟雾顿时将众人的视线全都遮蔽了起来。

  敌军领队和站在城墙上的王储都十分关注黑烟之下的情况,拿着望远镜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

  不过等了有一会儿,黑烟里也没有看到任何动静。

  “……看来是没戏了。”王储叹了口气,看着城墙下一片狼藉的敌军部队,“不过好歹这家伙也挺厉害的了,杀了不少人,打击了敌军的士气,那么现在……”

  王储还没说完,身边的大臣突然惊呼一声。

  “殿下!快看!”

  王储再次拿起望远镜,不等大臣说往哪看,他下意识地就将视线对准了那团逐渐散开的黑烟。

  黑烟逐渐散开,隐约可见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雨伞被他撑开了挡在他的身前,伞面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只剩特制金属所制的伞骨支着,在其之后的少年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原本严严实实包裹在他身上的披风绷带衣服都已经破成了碎布,零零碎碎地挂在他常年没有接触阳光、白得近乎透明的身体上。面容十分俊美的少年动了动嘴唇,嘟囔了句什么,但是碍于距离遥远,他们都无从得知少年真正想表达什么。尽管如此,少年悠闲的态度也让敌军感到了绝望,因为距离他二十米之内的敌军全都被密集的炮火炸成了碎片,而他身上甚至没有一丝伤口。

  “怪物……”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喃喃了一句。

  王储借助望远镜,看着少年蓝色的双眼中寒光凛冽,似乎在氤氲着狂风暴雨,他的嘴角渐渐上扬,拉起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这个笑容甚至变得狰狞无比。

  尽管知道他是己方的强援,但是在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站在城墙上的王储和大臣们都忍不住背脊一凉。

  王储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已经没有必要接着看下去了。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怪物,而是来自血海炼狱的深渊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