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坡上有些凸起的碎石, 给石竹提供了落脚处，她蹬在一块小石头上，止住了下滑的动作。
“快。”石竹没有多言, 急忙侧对着赶上来的高卓，示意对方赶紧给唐诗注射修复剂。
但实际上并不好操作, 斜坡上的小碎石承受不住高卓的体重，他必须得用机械臂勾住泥土, 这样一来，就只有一只手能活动，而唐诗已经进入半梦半醒状态, 手臂垂着, 无法主动配合高卓。
“可恶。”高卓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急得满头大汗。
“冷静。”石竹沉下眼眸, 又调整了一下位置，让高卓更好发力, 实际上她内心比谁都慌张。
脚底下的碎石摇摇欲坠, 哪怕斜坡并不陡峭, 但松软的泥土还是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眼看着石竹就要往下滑。
“竹队！”这时，下方又传来两个声音，原来是海桐和孟七也赶到了。
“快来帮忙！”高卓喊了一声, 松了口气, 他体力最好, 因此爬得最快, 孟七和海桐在后面跟着。
原本其他士兵还说只派出高卓就可以, 好在海桐坚持要做两手准备。
有了帮手, 修复剂总算被注射进唐诗体内, 石竹一刻没停，指挥着众人往山脚下滑。
唐诗这种程度的伤势，一针修复剂也就起个应急的作用，险险吊着她的一口气。背上的伤口一刻没愈合，唐诗就多流一刻的血，只怕修复剂还没发挥作用，人就撑不过去了。
石竹只期盼齐千语赶紧派救援军队来，将唐诗送回城邦治疗。
“唔。”过了一会儿，注射了修复剂的唐诗恢复了一点神智，痛感也轻了一些，她趴在石竹的背上，睁开眼看着身边的队友，然后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好久不见啊。”
“快别说话了你。”海桐立马出声制止。“等你痊愈了我们再来打招呼。”
唐诗笑着眨了眨眼睛，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慨。
真好，她们的小队又集合了，尽管是在这么危险的场合里，而且每个人都很狼狈。
海桐的脸上泪痕混合着血迹，过去了一年多，她的神情更坚毅了些，头发依旧留得短短的，下山的动作干脆利落，不再像以前那样拖泥带水。
高卓和孟七变得更黑了些，眼神却依旧明亮，经过了之前的恶战，两人身上都有不少的血迹。
“底下情况如何？”石竹边滑边问。
“下方是一个小浅滩，我们快到了，落地的时候记得卸掉惯性，不要掉进水里。”海桐他们已经到过下方一次，有更多的经验。
孟七接话：“我们的人只剩了一半，还有二十来个陌生人，我们不清楚对方的情况，两边僵持着，可能有危险。”
“不要紧，是齐千语家里的人。”石竹回答道，早在见到唐诗的那一刻，石竹就明白了被飞行巨蟲击落的，是齐家的后备军。
但孟七他们并不知晓齐家的事情，更别说齐家的后备军了，胡耳也不会主动对外人挑明身份。最开始孟七一行人落到浅滩，发现已经有人在，还差点起冲突，好在双方都只是防御，没有主动进攻。
两人三言两语将情况汇报给了石竹，哪怕石竹没问到的，也都及时做了同步，她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作为一个作战小队，比一年前更加成熟默契。
很快，一行五人就成功落到了浅滩，这是山下的一处河谷，上下地势落差较大，使得河水湍急。石竹打量了一眼幸存的士兵，有不少人身上还湿漉漉的，可能刚从水里爬起来。
正在不远处休息的胡耳，看到了石竹背上的唐诗，于是朝两人走来。
“你这丫头举止也太疯了。”胡耳叹了一声，他逃离之际回头望见的，正是唐诗扔出霹雳弹的那一刻。
海桐和高卓警惕地挡在石竹面前，不让胡耳靠近唐诗。
“一帮小崽子。”胡耳也不气恼，丢了一包应急用品给石竹，“她伤得太重了，看看有什么能用。”这是他跳舱时顺手背上的包，现在派上了用场。
“嗯。”石竹接过应急包，找了几个女兵帮忙，把唐诗半扶着坐在地上，打算先给唐诗止血。
唐诗背上的衣服，已经和血迹粘合在一起，轻轻一扯就牵动到破开的皮肉，石竹看着那道血肉翻飞的伤口，心抽疼起来。
“以后不许再这样救人了。”石竹深吸一口气，忍着心疼，给唐诗上了一些止血的药粉，连带着衣服一起，裹上了应急绷带。唐诗把她抛开的那一瞬间，还止不住地在石竹的脑海里回放，让她一阵害怕。
唐诗疼得龇牙咧嘴，她闷哼一声，又转头看着石竹，真诚地问：“救你也不可以吗？”
唐诗察觉到石竹裹绷带的手顿了顿，她不等石竹说话，也顾不得还有其他人在场，脑子一热又说道：“再选一次，也还是会救你。”
平时的唐诗，是不会这样说话的，她虽然与旁人都相处得不错，但都保持着一定距离，只是这次死里逃生之后，唐诗的心态发生了微小的转变。
有些想说的话，再不说，下一刻可能就翘辫子了。
那不如就大胆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当她决定舍弃防御也要救石竹的时候，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淡淡情绪，猛然增长，让她不管不顾，只盼望石竹能活下去。
但刚说完，唐诗就突然没了底气，于是又偷偷去看石竹的反应。
石竹会不会觉得自己过界了？而且旁边还有这么多人。
但石竹除了动作顿了一顿之外，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唐诗收回了目光，乖乖地、但又很拘谨地坐着。
好吧。
倒是一旁的海桐瞪大了眼睛，目光在唐诗和石竹之间来回扫射，直到石竹瞪了她一眼，她才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海桐惯会察言观色，虽然没再打量着唐诗和石竹了，但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
止血的绷带刚包扎好，就被渗出来的血又浸红了，石竹面色沉重，来不及对唐诗的话做出太多反应。虽然很高兴听到唐诗的承诺，但唐诗的伤势让她十分忧心。
正想着，一道黑色的影子落在众人身上。
“救援军队来了！”有人指着头顶的十来架飞行器，发出惊喜的呼声。
石竹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唐诗被抬上了飞行器，石竹寸步不离地照看着，这次随行而来的救援军队带了医护，一上飞行器，大部分医护人员就围了上来，对唐诗展开了救治，毕竟她是此地伤得最重的人。
唐诗甚至还看到了关关，那个在她重生时，将她送回下城区的小助手，如今看起来，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医生了。
“要先给你处理掉腐肉，我做了局部麻醉，你先休息一阵。”关关没有认出唐诗，面不改色地叮嘱道。
“嗯。”唐诗趴着，看了一眼石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但她并没有休息，她的大脑高速运转着，终于有时间，去梳理此前经历过的一系列事情。
虽然不知道姜裘口中与蟲群连接的契机是什么，但唐诗现在确确实实获得了操控蟲群的能力，只是不知道这个能力，是只能操控飞行巨蟲，还是其他蟲子也可以？
但姜裘除了操控触手蟲外，似乎也没有展现出能操控别的蟲子的能力，看来多半是前者。
这样一来，与蟲群链接的契机，说不定真的与血有关，又或者血液是其中一环。
自己的血液，在上次被触手蟲扎到后，产生了突变。
此前，唐诗也怀疑过自己血液的问题，是否跟重生者身份有关，但她很快就否决了这个猜测。自己安装机械臂之前，严医生给她做过检查，当时并没有异常，而且入学也做了体检，更重要的是，米斯特城的德米特也进过医院，并没听到医生说血液有问题。
况且，如果重生者血液都异常，那她们这一批人，应该早就被当地人发现了。
这样一来，或许和触手蟲有关。
唐诗猜测，触手蟲的致幻激素或许能刺激重生者的某种开关，如果这人能顺利活下来，血液便会出现异常，并且会对蟲群的攻击更加敏感。
但这只是与蟲群联结的条件之一，血液出现问题后，唐诗也没有立刻获得操控蟲群的能力。
唐诗不得不去回忆和飞行巨蟲打斗时发生了什么。
“在背后伤我的那只蟲，是被你炸掉半个脑袋的那只吗？”唐诗突然睁开眼，问旁边的石竹。
“嗯。”石竹点了点头，那个场景她永生难忘。
唐诗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是了，血液，她和飞行巨蟲的血液产生了交融。
虽然并不清楚是怎样的一种原理，但确确实实发生了异变，唐诗猜测，这大概类似于传说中的血契，她与这种飞行巨蟲结下了契约，只是这种结契方式也太费血了，唐诗身体里的凝血能力如同失效了一般。
至于山坡上的红色“心脏”是什么，她也毫无头绪，并没有更多的信息可以分析。
唐诗突然想起，这种控制蟲群的能力，似乎和考核中的黑影如出一辙？
黑影，不，应该叫它暗夜，唐诗想起记忆幻境中的零碎片段，巨大的信息量扑面而来。
这个记忆幻境，似乎每次都在她濒死的状态下出现，并且会隔绝人的感官。比起一个让人困顿的牢笼，更像是触发了某种保护机制，抵挡精神伤害和痛感，直到唐诗熬过垂死的那一刻。
醒来的契机，则是落水的窒息感。
唐诗想起这次看到的东西，有什么信息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唐诗试图抓住这个信息，她快速回想幻境中的片段。
暗夜早在那时，就已经存在了，并且还不止一只，从幻境中的对话来看，那时的暗夜还是比较弱小的状态。
此外，老者还提到“提取暗夜的身体组织”，唐诗突然想起，在考核里的实验室里，她们发现了将暗夜切片和大脑浸泡在一块的玻璃罐子。
这两者竟是有联系的？
唐诗感觉到抓住了什么东西，她猛然一惊，这些人是想提取暗夜的能力吗？他们收集死者的大脑，做的竟然是这样的脑部实验？这样的实验能成功吗？
难道，考核里电梯井上的那些黑色怪物，就是这些实验的产物？唐诗感到身体一阵发麻。
顾不得去深究，唐诗想起了实验的发起人，那个被称作霍老板的白发男人。
霍老板朝自己的方向看过一眼，曾说过“那东西的查看权限只在我这里。”
唐诗原本以为，幻境中的玻璃门是一个特定的装置，脱离现实之外。但从这次的信息来看，却并不是如此，首先暗夜尖叫时，玻璃门发生了晃动，结合霍老板说的查看权限，以及玻璃门的俯视视角，唐诗很快就想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摄像头。
原来这不是凭空出现的幻境，而是真真切切的记录。
只不过这段记忆，或者说，这段监控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唐诗的脑海里，又是另外无解的迷。
霍老板对实习生助手的质疑不仅没有否认，还直接让人处理掉了助手，更令人不解的是，这个神秘的公司，还有专门的思想建设部门，唐诗越想越心惊，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项实验，恐怕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帮助人类。
作者有话说：
放不下了，下一章见。感谢在2022-08-15 21:06:21~2022-08-16 21:3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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