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师尊说非我良缘【完结】>第112章 悬刀

  “我作证!”夕鎏听到这里终于出声, “我看到了!”

  那时她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云西气息的归来,从长愿带着云西踏入浣鎏宗便都跟在长愿身边,更是听到了夕裳禾说要将云西留在主峰的话。

  从南雪山落雪不停开始, 长愿便改了从前的性子, 她变得冷淡, 每日不是在竹林打坐,便是将自己沉入山顶引来的海中修炼,那算是长愿万年来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

  甚至比她将云西寻回来的喜悦,波动大了不知多少倍。

  那日她跟着长愿一路回到南雪山,然后看到长愿将尚是婴儿的云西扔在床上, 头也没回将自己埋在了深水之中。

  看到这一幕时她还埋怨着长愿, 怎么能忍心将这般小的孩子留在此处, 那一刻天平就倾斜到了夕裳禾身上, 她觉得长愿无法照顾好云西。

  夕裳禾所看到的未来皆与她的死劫有关, 而通往她死劫的路上,云西的存在很是重要,她知晓破局之法就在云西身上,却无法过多干涉长愿与云西之间的事。

  她想要提前点醒云西, 不让云西走向断情这条绝路,为此想了许多破局之法。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了长愿的异样。

  与她相同的,长愿同样在寻找此局的破解之法, 她们两人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只是选择了不同的方式。

  夕裳禾明确看到了死劫,破局不易, 她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倾向身边,更不能以宗主的身份要求其留在宗门。

  那一日, 在得知倾向被困之后,她便知晓此去难归,即便如此,她还是去了。

  云西在南雪山的死劫已过,夕裳禾看到了希望,夕鎏宗主的出现是变故,亦是希望。

  她和长愿不一样,长愿不能接受变故,而她却在等着变故的到来。

  好在,她等到了。

  无法扭转自己必死的死劫亦无所谓,她为修心中之道而生,何惧生死。

  更何况,她所救的是放在心中的重要之人。

  夕裳禾留在此处的魂魄是在等待着云西和夕鎏的到来。

  她将自己所知关于杏百之事全部告诉了云西两人。

  “依你所言,长愿要更加了解杏百?”夕鎏问道。

  云西同样在等着夕裳禾的回答,她忽然想到了关于长愿的一些异常。

  那日的千岚战场上,为何要用那般费事的办法分开仙魔两族争斗,还有她故意将自己带偏的剑势。

  若是长愿早就知晓仙魔两族中有许多混入的第三方势力呢?

  这样就说得通了,她是故意要将那些怀有不轨之心的人引出来。

  “没错。”夕裳禾点头,“她所知晓的远比我查到的多。”

  她最多只是知晓杏百在各宗各派,乃是魔修,妖族中都有隐藏者,却无法知晓这些人是谁。

  可长愿不一样,她知晓得更多,甚至能够找出那刻意隐藏之人。

  “阿鎏,莲窍宗。”

  云西突然说道,与夕鎏对视了一眼。

  她们早先就听过,是因莲窍宗的两位长老伤了韦语阑这才惹得长愿去人家宗门逼死这两人。

  可韦语阑分明是因反噬的缘故,哪里能遇见这两个长老。

  即便遇见了,韦语阑当时那个情况,长愿必然就在她身边,断不会让其受伤。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长愿是故意到莲窍宗逼出那两个长老的。

  那时距离夕裳禾陨落已有许多年,众人渐渐淡忘了背叛,反而只记住了仙魔之战。

  而长愿在这里扮演了一个点出危机的角色。

  夕裳禾所知便只有这些,余下太多她帮不了云西和夕鎏。

  在力量耗尽的最后一刻,她看了一眼她的猫,目光落在云西身上。

  如过去与云西相处那般,这时的她温和了许多,最后叮嘱道:“小西,莫要被眼前的迷雾遮住眼睛。”

  云西在心中默念了夕裳禾的话,突然安静。

  白猫在夕裳禾消失后猛地从夕鎏身上跳下。

  喵喵叫着寻找夕裳禾,实在找不到,便跑着出暗室,又往后山山顶跑去。

  “阿云姐姐?”

  夕鎏有些担忧地看着云西。

  她不太明白夕裳禾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却知晓正是这句话让云西陷入了这般沉默中。

  夕裳禾离开了,她好似还知晓一些别的事,却不知为何没说明,只能这般提醒。

  云西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她们带走了这处的画像和夕裳禾记载着关于‘杏百’的秘密。

  后山的花开得正盛,白猫早已回到了夕裳禾的墓前,如以往那般缩成一团。

  云西和夕鎏顺着后山往主峰走,路上遇见了站在花丛中施术降雨的华霆。

  “神尊。”华霆见云西过来,唤了她一声,随后目光落在与云西同行的夕鎏身上。

  看清夕鎏的一身穿着,他犹豫了下,不确定问:“夕鎏宗主?”

  云西不奇怪华霆能识出夕鎏的身份,她这衣裳过于显眼,是浣鎏宗最初所定下的服饰。

  虽后来颜色上做了修改,可各位长老应当也都见过。

  如今还穿着这衣裳的,除去长愿,大抵也只有想出这衣衫的夕鎏了。

  之所以这般不确定,则是因为,在世人眼中夕鎏早已消失不见,不会突然出现在二十万年后。

  可夕鎏身边跟着云西,有天地间至高的神在,夕鎏的出现似乎又没了问题。

  夕鎏点头应下了华霆的话,看着他施展落雨的术法,“为何在此降雨?”

  她很是疑惑华霆眼下的行为,若她没记错,当初夕裳禾要种这片花田之时,华霆曾多次提出过对此行为的不满。

  如今竟然主动跑来这里施术降雨,实在不可思议。

  云西目光由华霆身上移到他所浇灌的花丛上,后山这片花极为娇贵,倘若不满意施术人的浇灌,便会明显能够看出不同。

  这片花田被夕裳禾养得有了灵气,而华霆虽看起来严肃又古板,却意外地心细。

  沾着灵雨水珠的花迎着阳光绽放,更加明艳了些。

  华霆眸光微动,叹道:“过去师妹种这片花时,总是无岸,倾向帮她照看……”

  “后来是她的小徒弟们照顾着,如今也只有我还有这般闲工夫了。”

  说着,他将降落的云雨挪动位置,继续为下一处施雨。

  夕裳禾的陨落太过突然,倾向将自己锁在了西山不见人,而夕玥也越来越忙,‘杏百’的出现愈发频繁,仙魔两族暂时休战,并在交涉中隐隐有了丝共同对敌的走向,而夕玥在其中周转双方的关系。

  “花不惧败,身死来年也会重开。”夕鎏扫了一眼这满山的花。

  她像是在说眼前的花,又似乎在说过去的浣鎏宗。

  华霆望向后山远处正在等待着浇灌的花,惆怅着,眼中深处又似乎映着希望。

  “过去,我总说师妹的花太过娇,就像倾向师妹那般,总在身上挂着一堆没用的铃铛,到哪里都会发出吵人的响声,可如今每日不来看看这话,便总觉得缺了什么。”

  “人啊,总就是这般,倾向师妹如今不总在各山头来回走了,我又希望她出来到处转一转——”

  “还有无岸师弟,我比他们入宗早了很多,初时我总觉得师弟过于聒噪,一说话便停不下,总让他少说话,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华霆是夕裳禾他们那一代最早入门的亲传弟子,他比她们年长太多,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如此意料之外的变化,再回首时,却发现物是人非。

  华霆是这般,夕鎏是这般,云西亦是如此。

  在她走向神路的过程中,生死总在于她擦肩而过,她留不住任何人,更救不了任何人。

  她本不该因万物离别之苦而悲,神只需看着众生的别离便好了,她不会经受别离之苦,亦不该在意别离之悲。

  在她成神这个不算长的过程中,她的心却发生了变化,比起站在高处看着,作为身边人亲身经历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这种苦痛,她慢慢弄懂了一些。

  只是,神终究是不该偏向万物其一的。

  在青州小城中,云西在小院中等了两日,于那天傍晚将最后留下的药拿给了来取药之人。

  这段时间里,她想了许多,有夕裳禾,亦有在等她归来的众人,还有惨死在地牢中的夕北鹤,以及选择废去自身修为的夕问雪,最后还有柏衣的离去。

  她们都走在一条无法挽救的悲剧路上,在这条路上,这些人曾经都在她记忆中是鲜活的,无法取代的。

  若说前者的离去动了她守护万物的信念,那后者柏衣的离去,则真正触动了她的心。

  在那一刻,她的脑海竟有一瞬的空白。

  如夕裳禾那般舍弃自己性命却又在守护的人,如夕玥那般恩师离去,亲人离去,心悦之人亦消失,到最后只能独自撑起全部的人,亦有如柏衣那般以善为心行道者,她的善超越了自身的情感。

  像她们这般的存在,为何偏偏又走上这样一条没有未来的路。

  而她这个天地间守着众生的神呢?

  她一直在被这些人拯救着,她的存在好似太过虚弱,太过无力。

  在离开小院那一天,云西脱下了陪着柏衣游历时的红衣,连带着落在她手中之物,将其烧成了天地间的一抹灰尘。

  神并非不能插手世间万物,她不愿再看着世间的离别,若至高的神不能救世,她便寻来能够救世的神。

  云西和夕鎏又往南雪山走了一遭,而后她们便再次踏上了离开浣鎏宗的路途。

  *

  西海域,白仙客栈。

  分明是在熟悉的位置,坐在此处的人亦是曾经那些,云西和夕鎏靠在窗边相对而坐,夕鎏身边坐着夕玥,而后是沈书珺,云西身边则分别是舟禹忆和舟桥年。

  同样是六个人,却不再如过去那般。

  舟禹忆依旧是话最多那个,比起过去,他似乎稳重了些,但又没能稳重太多。

  与他一般性格的夕玥变化当是最大的,她不再惧怕身边的沈书珺,亦不再痛恨其狠心,她对其有些冷淡,却又没有失了大宗门该有的风度。

  沈书珺似乎是有话想要与夕玥说的,可她偏偏无法开口,只能无奈与相对而坐的舟桥年对视后叹气。

  “夕鎏宗主,我从小就听说您的事迹。”舟禹忆看着众人略显沉重的气氛,主动出口打破这般沉默,“就是,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跟您学一点术法吗?”

  夕鎏笑道:“自然可以。”

  她瞥了一眼因舟禹忆这话微微皱眉的舟桥年,“只要你姐不介意。”

  “小禹啊,舟家那么多术法宝贝是不给你吗?”沈书珺捂着唇笑,“还要去学人家的。”

  夕玥冷哼了声,“想入我们浣鎏宗也不是不行。”

  她这话说得太故意,在言语上还是不愿输给沈书珺。

  沈书珺倒不与夕玥计较,舟禹忆连忙道:“谁要入你们宗门啊,我就是想跟前辈学点厉害的术法而已!”

  云西和夕鎏对视一笑,她们说话时下了隔音咒,不会被旁人听见,目前知晓夕鎏身份的人并不多,她们目前亦在有意隐瞒着夕鎏的身份。

  舟禹忆打破这般气氛的话有些僵,好再也缓解了几人的沉默。

  “如今仙魔大战结束,‘杏百’神出鬼没,多学点术法傍身免得遇到危险时应付不来。”

  舟禹忆煞有介事,这些年他算是见识了‘杏百’的可怕之处,沈家姐姐耗费十年才将家中的隐患尽数铲除,在这个过程中,作为顶尖大族的沈家几乎折了一半人。

  而舟家同样存在这样的隐患,因着一些原因,她们暂时留下了其中的一小部分隐藏者。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们从来不怕在战场上与魔族生死相搏,却恐惧隐藏在身边的刀,这种暗刀哪怕第一刀杀不死她们,也会使得她们大伤元气。

  自云西登上神位之后,杏百中人在各界的游走更加猖狂,他们似乎在密谋着一桩大事,即便如今众人还不知其目的到底为何,却依旧恐惧着这样的存在。

  无论仙门正道还是妖魔一族,就连凡人一族都有与那杏百绕不开联系,她们就如遍布暗处的老鼠,偷偷观察着,并意图改变着什么。

  这一张网太大,仅靠一族之力根本不可能扭转,而此时原本势不两立的仙魔两族终于缓和了关系。

  魔族那边以韦语阑为首,偏向在对抗‘杏百’一事上与仙门合作。

  只是她们的意愿还有些不够明确,而仙门这边几大宗门则是各持己见。

  以夕玥为首的浣鎏宗,莲窍宗、御兽宗以及舟家、沈家偏向与魔族合作,而以神剑宗为首的一部分仙门正道则反对与魔族合作。

  “万物局势大变,如今就连我也看不清未来的走向。”云西摇摇头,面色有些沉,其实自归位之后她便发现了端倪,天地间好似笼罩了一层又一层迷雾。

  虽看不清如今的局势,可她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走向。

  “不可控。”云西在桌上落下‘杏百’二字。

  在场众人看着这二字沉默,夕玥道:“小师叔认为我们该与魔族合作吗?”

  “万物本无善恶贵贱,恶起于心,非是种族之罪。”云西并没有正面回答夕玥的问题,反而这般说道。

  “恶起于心……”夕玥低念着,想到曾在禁地看到的那些。

  舟桥年将目光放在夕鎏身上,“夕鎏宗主便是其中的变数吗?”

  “没错。”云西应下了她的话。

  她知晓舟桥年从来都是敏锐的,在这瞬间便能想清楚其中关键,倒也并不意外。

  沈书珺反倒表现得有些懒散,“合不合作,我都可以接受。”

  “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那些‘杏百’的人早些死,死得干净。”

  云西闻言看了一眼沈书珺,她的执念太重。

  沈书珺一生的苦难皆与杏百有关,父母惨死,亲人别离,她有这般深的恨意也不难想象。

  “那便与魔族共同对敌。”夕玥道。

  若说方才她还有些犹豫,现在却已完全下定了决心。

  杏百目的不明,他们所谋划之事是笼罩在所有族群头顶的一把刀,若不将这把刀去除,如何能安心。

  如今魔主之位落在了韦语阑身上,对于仙门来说,这反而成了一个好消息。

  过去浣鎏宗因韦语阑被众仙门质疑,如今却因着曾经与韦语阑的关系,反而更加容易合作一些。

  就算韦语阑如今还不能令所有魔族信服,可她是魔主,住在魔宫之中,她的意愿能够代表大多数魔族的意愿。

  谁都不愿意头上悬着一把刀,在关键时刻被暗算,除掉这把刀才是当今的要务。

  而在仙门这边,夕鎏将再次成为领头者,在云西的指引下,她将作为扰乱这迷雾笼罩世间的变数,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仙门众人皆知,二十万年前有一场灭世之灾,追溯到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人还记得那场灾难,可她们都记得,夕鎏站那场大战中站到了最后,并带领大难后的世界再一次走向前路。

  不仅仅是仙门正道,关于夕鎏的故事,哪怕在妖魔两族也有流传,夕鎏的出现注定会扰乱天下局势。

  云西不能直接插手世间万物的走向,可她能重新布下一盘改变天下局势的棋局,天下没有做不到之事,舍弃与新生,这便是她的选择。

  将要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人是夕鎏,而云西则再一次来到了魔域。

  此一行,云西是为了来寻长愿。

  魔域在神雨落后开始恢复生机,这一次到来所见到的场景,与她上一次到来的场景又有不同。

  长愿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云西的到来,她独自坐在魔域的海边,便是上次她带着云西越海而来的魔域海边。

  那个曾经祈求着神明落雨的村子就在不远处,直到今日,他们依旧供奉着云西的神像,相信着神明的存在。

  “阿云,你来了。”长愿目光中始终映着云西,从云西出现开始,全然都是她的模样。

  云西看着独自坐在海边的长愿,与她记忆中那个生在海中,弄不懂世间众生为何的姑娘相比,现如今的长愿有着属于师尊的淡然,亦有看不清的孤寂。

  现如今的长愿,比起过去更像一个神了。

  恍然间,云西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和过去相比,眼前的长愿似乎很久都没有笑过了,曾经常常在她脸上的笑,不知何时消失了。

  “嗯。”云西并没有走近,她依旧和长愿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我来问你一些事。”

  长愿并不意外云西的话,亦没有表现出太多失落,十年不见,她好似又变了些。

  “好。”她轻轻应着,似乎只要是云西的话,她一定都会答应。

  只是,在目光落于云西身上时,她终究还是舍不了那份在意。

  眼前的云西是她拼尽全力才再次寻回的,可也因为她走到了穷途末路,她们反而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那日,她本不可以不走的,若她不想走,没有人能够将她从云西身边带走,可她却突然想明白了。

  长愿想要的从来就是云西好好活着,在浣鎏宗那场争执中,她说过绝不会让云西重蹈覆辙,就一定会做到。

  这天地间任何能够威胁到云西的存在,她都会为其清扫。

  可这盘棋局太大了,仅靠她一个人不够,她背后是以韦语阑为首的整个魔族,可这还是不够。

  “我算到了你会来,很早便在此处等着了。”长愿轻声说着。

  眼下这个地方并不单单是长愿带着云西来到魔域的经过之地那么简单,曾经她们在这片海岸上点亮过能飞入云端的明灯,此处亦是长愿和云西真正踏入尘世的第一处。

  那段记忆很遥远了,可对于长愿来说却还是那般清晰。

  她于礁石上站起,静静望着云西,不如初时的笑意,却如那时的场景一般。

  “阿云,你的心——”

  云西看着面前的长愿,却好似穿过眼前人看到了过去。

  那时,那姑娘笑着说道:“阿云,你的心也在看着我吗?”

  可实际上,眼前长愿这句话最后的四个字却是:丢了一角。

  没错,长愿一眼便看出来了,她的阿云心中缺了一角,虽然很小很小,可这世间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为其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