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想说这么狗血的事◎

  薛岫说到做到,领着薛静另选僻静地方,唤人送来纸墨笔砚。

  薛岫选的地方极好,是一处凉亭,目之所及能瞧见假山流水,清澈的小池塘里养着许多睡莲,里面有不少红鲤在里头游荡。

  而薛静则靠在凉亭的柱子边,倒立着,单手撑地,嘴咬着毛笔另一只手翻着书,也幸亏他平日里没荒废锻炼,才不至于在三哥面前丢脸。

  若是连这等简单的倒抄都无法完成,那可真是要笑掉大牙,等他能出去玩乐,他定要在他的朋友面前吹嘘一二。

  瞧瞧,我能倒抄书,你们能行吗。

  想到那场面,薛静嘴角咧开一抹笑,心中的小人止不住地幻想。

  傻笑的模样被薛岫瞧见,他静默三秒后道:“静心,莫要走神。”

  连抄书心都不静,可见平日里也未曾在学问上下过功夫。

  该如何才能教导好弟弟,他心想着。

  这时,天边飞来只鸽子,扑通扑通翅膀落在薛岫的面前,豆大的眼睛瞅着薛岫,歪了歪头,扇了几下翅膀,小脚丫在桌上踩了几下,像是在确定有没有送错人。

  鸽子的脚边绑了个信筒,羽翼带着些紫毛,是个很特殊的鸽子。

  薛岫见到那抹紫色后,便知是谁来的信,在薛静好奇的目光下,取下鸽子腿边的信筒。

  从小巧约莫一指节的信筒内取出小纸条,上面写着薛九,我要来卞金投奔你,可要好酒好菜招待于我哦,南黎留。

  南黎来自南疆,善巫蛊之术,巫蛊之术中恰好有一蛊虫,能迷惑人的心智,与那江小姐似乎有些相似。

  而南黎此人,常年处于南疆偏僻之地,于卞金并不熟悉,其行事乖张,随心所欲,并不服管教,若放任他,恐生事端。

  本不愿与南黎打交道的薛岫,念起江小姐身上的异常,也许,可叫南黎去辨认是否是巫蛊之术。

  从薛静手中夺过毛笔,沾墨在纸条背后写道,可,但要听从我的安排。

  将纸条塞回信筒内,绑回鸽子的腿部,看着鸽子扑腾着翅膀远飞。

  在薛静好奇的目光下,把毛笔递了回去,没有为人解惑的心。

  -

  等到午时用餐时,薛静才能松散一二,兄弟两个刚吃完饭,薛静懒散地躺在凉亭栏杆上,揉着酸胀的手腕。

  望着还剩半边的空白纸张,心生无望,天边刺目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也没有温暖到拔凉的心。

  像是想到了什么,瞬间生龙活虎起来,蹲在栏杆上,大喊道:“三哥!你若不让我坐着抄书,我就从这跳下去!”

  “跳下去后,你从此就没有了我这个弟弟!”

  薛岫淡定地喝着茶,一副你跳吧,我不拦着你。

  “我真的要跳了!”薛静发出最后的怒吼,他哥怎么回事,怎么不拦着他,难不成他真的要跳下去。

  觑了身后空荡荡的地方,距离地面有几丈高,下头是鹅卵石的小道,这要倒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是谁把这凉亭修得这般高,可恶!

  薛岫道:“你想在轮椅上过一辈子,你就跳。”

  薛静:……

  不敢不敢,哥你快同意我坐着抄啊,同意了我就借坡下驴不跳了。

  可怜巴巴地望着薛岫,薛岫与之相对,不知为何会想起王玉泽当年捡到的泥巴狗,也是这样的眼神,还未松口。

  凉亭下头传来一道宛如莺啼,婉转动听的嗓音喊着:“五弟,你在那做甚?”

  薛静闻声探头望下去,见竟是四姐姐。

  眼珠子一转,连忙喊道:“四姐姐,你快上来,上头的风景可好看了。”

  想叫四姐姐上来求情的话头一转,可不能让四姐姐知道他被三哥罚抄,万一四姐姐不求情,还叫他听三哥的,那他可就真不用活了。

  “你可莫要诓我,你若欺骗我,那我可就要打你。”薛雅柔晃了晃小拳头,随后带着婢女右转走小道,从一侧石阶上去。

  等到了上头,见到凉亭内的三哥,心花怒放,赞赏地给五弟一个眼神,四姐姐平日里没有白疼你。

  至于别的风景,再好看那也没有三哥好看,三哥独坐在那,便是一道最美丽的风景。

  亭台楼榭相呼应,宛如画卷谪仙人。

  “三哥哥好,”薛雅柔轻声道。

  薛岫嗯了一声,淡淡地看向薛静。

  薛静装傻充愣地傻笑,抬手招呼道:“四姐姐,快来,你从这儿瞧,远处的风景是不是很好看。”

  薛雅柔敷衍地嗯嗯两声。

  薛静顺杆子往上爬道:“四姐姐也觉得风景甚是好看,那能否帮我求求情,好叫我坐着罚抄。”

  薛雅柔点头点到一半,发觉不对劲,愣在当场,一脸你竟是这样的弟弟。

  “莫要管他,我叫他罚抄的,”薛岫解围,也顺势打消薛静的念头,声音平静缓和问道:“王府出了事?”

  若是没有出事,他四妹妹可不会午时归家。

  被薛岫问到此事,薛雅柔啊呀一声,缓缓低下头,面上露出一丝愁容,“是发生了点事端,也不算是,我也说不清楚。”

  兴许是憋在心里很久,一朝被三哥关心,目视三哥平静如湖泊毫无波澜的眸子,心里安定几分,缓缓吐露道:“今日王姑娘办了诗会,邀请了一些姐妹前去,而其中有两位姑娘,各带了自个的手帕之交。”

  “带的是少府家的两位嫡出小姐。”薛雅柔说到这,薛岫也算明白了。

  又是事关江小姐的,自从他被禁春闱后,江小姐倒是时常与他家牵扯上一二。

  而在一旁的薛静,本打着吃瓜的念头,听一二姑娘家的八卦,万万没想到竟听到关于他心上人。

  惊得他一下子站起,吓了薛雅柔一跳。

  “坐好,”惹得薛岫斥咄,补上一句:“小心跳下去。”

  薛静连忙跳下来,乖乖地蹲在凉亭边,比了个闭嘴的手势。

  见到薛静吃瘪的模样,薛雅柔手帕微捂嘴轻笑两声,沉闷的心也顺势有所松解。

  继续说道:“往日先夫人所生的嫡小姐从未参与我们的宴会,虽感到异常,但也只当她是被三皇子退婚,恰逢江小姐办诗会,出来散散心。”

  “另一位嫡小姐倒是时常出来玩乐,与会上姐妹相识,两人互相看不顺眼,江二姑娘便带了手帕交去找江大姑娘的麻烦。”

  “嘴上有些讨人嫌,说出些不爱听的话,想激怒江大姑娘与她进行斗诗。”

  “以春为题的五言诗。”

  “江二姑娘虽诗文不是最好的,但也不差,而江大姑娘因其参与不多,我们也不知其深浅。”

  “也在一旁准备看看,没想到最后竟是江大姑娘赢了。”

  听到这,薛静脸上喜悠悠,而薛岫则是问道:“可还记得江大姑娘所做的诗。”

  “记是记得,江大姑娘写了三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①”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②”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③”

  “好诗好诗,”薛静在一旁鼓手赞叹道,他是真心的,心底头琢磨这三句,越发觉得甚好。

  “是啊,写得很好,但……”薛雅柔秀眉蹙起,面带犹豫,还是说了出来:“按理说也合该是作诗本人写字,可江大姑娘的手帕交却说江大姑娘甚少碰笔墨,由她来代劳。”

  “可一个甚少碰笔墨的人,怎么做出如此好的事,更离奇的是,在场的众人听闻后,未曾发觉有何不对。”

  “此事我未说口,只是心底有所怀疑。江二姑娘倒是输了后,在大庭广众下指责江大姑娘请了枪手,就为了今日想要压她,踩着她出尽风头。”

  这事初闻是有些荒诞,一个从未碰过笔墨,熟读诗书的姑娘家是怎么会做出那么好的诗的。

  就连心偏向江大姑娘的薛静也不由沉下心来,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喊着这事是有古怪,另一个喊着你要相信江姑娘,她不是那样的人。

  “是件奇事,”薛岫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却也好奇,若为精怪,怎会不通笔墨却又会作诗,莫不是书文一类精怪得道。

  其能力若说是障眼法也不尽然,能迷惑周围人……像是为了遮掩身上的突兀,让人刻意遗忘存疑的点,恍若街边的野草,知晓却不会在意,这种能力,真是怪哉。

  薛雅柔叹息道:“若只是这样,诗会也不会结束,除了此事后,后面那江大姑娘不知为何又惹上了别的姑娘,两人在后院的石桥上发生争执。”

  说到这,薛雅柔略微停顿,狐疑地看向薛岫,先前觉得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如今,她记起来那位苏姑娘到底是何人了,小声说道:“另一位,另一位是苏姑娘的妹妹。”

  也就是三哥好友萧二未婚妻的嫡亲妹妹。

  薛岫正要喝茶的手一顿,心里有不好的直觉,苏姑娘的妹妹。

  萧锦!

  心里沉声念出某人的名字。

  正在上阳街逛街买东西的萧锦打了个喷嚏,嘀咕着,是谁在念叨他,不会在背后骂他吧。

  薛雅柔连忙道:“这事也许是个误会。”

  薛雅柔已经想溜走,不想在三哥面前说出那番狗血的事。

  但事关三哥的好友,也只能心中愤恨地骂道一声:可恨的萧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