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从现在开始,我不许你离开我的视线。”

  云栎潇:“……”

  “因为栎潇弟弟每次都背着我,做不听话的事。”

  云栎潇双臂环胸, 右眉梢微微上挑, 漆黑瞳孔里笑意盈盈:“羽氏本就是龙潭虎穴,特别是在音尘哥哥彻底得罪我哥哥以后,羽氏对你来说更如同十八层地狱。”

  “而且他最近气特别不顺,若是被他发现你竟敢偷偷潜入同我私会,真的会一气之下拔剑杀了你。”

  宋音尘面不改色心不跳,不但没有一丝退让,反而上前一步, 微微低头认真看着云栎潇漂亮的眼眸:“栎潇弟弟可以亲自检查下哥哥连日来努力的成果,再决定要不要拒绝我。”

  今日晴空万里, 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在大殿前方的空地上, 如同铺了一层淡黄色的薄毯。

  一黑一白两道修长的身影正在无声对峙,不远处的嗑瓜子群众憋不住互相咬耳朵来窃窃私语。

  青夜正扶着林木从柴房出来, 准备回客房好好洗浴一下, 路过大殿就瞧见另外几个侍卫不好好干活,反而排排站好,手上拿着瓜子,正在偷懒。

  他怒从心起,上前就准备阴阳他们不务正业, 结果走近了,听到月熙道:“公子是不是疯了,竟然要和云栎潇比武?”

  月影从月熙手上又拿了几颗瓜子, 低声回答:“疯了倒是不至于。”

  “他这段日子功法确实进步很大,只不过想要战胜云栎潇, 恐怕是有点逞能了。”

  鬼针接过话头,态度是谦虚的,但说出的话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在炫耀:“今日我们少主有伤在身,状态不在巅峰,音尘公子应该能在他手下坚持过几招。”

  月熙:“……”

  月影:“……”

  云栎潇小脸严肃,朗声宣布:“我赶着回羽氏,音尘哥哥,我们就一招定输赢!”

  宋音尘挥了挥衣袖,唇边噙着笑:“好,你说比什么?”

  “比内力!”

  云栎潇话音刚刚落地,他就双脚点地,运行轻功飞了过去,如同惊雷般迅疾而凶猛,对着宋音尘就毫不迟疑地劈出一掌,带起的劲风将二人的鬓发都微微吹起,他腰间的小铃铛也受到了不小的震荡,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宋音尘似是没想到云栎潇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直接劈了过来,急急忙忙伸手,好在来得及接下云栎潇这一招。

  边上嗑瓜子群众只见到宋音尘拧着眉接下了云栎潇的一掌,退后了两步,努力地站稳了身形。

  月熙没忍住鼓了个掌:“公子可以啊!”

  “如若我推断的没错,方才那一掌,云栎潇起码用了五成内力。若是从前的公子,恐怕整个人早就飞出去了吧!”

  月影都没有空继续嗑瓜子了,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弟弟你推断错了。”

  月熙:“……是我高估了公子。”

  一道冷淡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是青夜,语气平淡没有起伏:“那一掌,云栎潇用了八成内力。”

  月熙看向前方两个一动不动正在暗中角力的人,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好半日后,他才又来了句:“我们公子已经这般厉害了?”

  林木看到眼前这个比试现场,都顾不上去洗浴,也以最快的速度走上前观战。

  林木是知道青夜的实力的,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在整个江湖,武功可以排行前五,这也是宋氏会派他过来的原因。

  这么多年下来,肯定是愈发精进了。

  即便是这样,前两日在星河园还是不敌毒发后的他,都没能在他手里坚持过十招,若不是云栎潇及时出现救下了他,性命恐怕都不保。

  接着他和云栎潇没过几招,就抢走了玲珑,表面看起来是云栎潇也不敌于他。

  但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当时只需再多几秒,他的双手就会被玲珑砍断,双方的优劣势会瞬间逆转。

  若非他中的毒极为诡异,连头发都能瞬间变为针器,从而出其不意地伤到了云栎潇,让他急急退去,顾不得玲珑了。

  那场战斗,其实胜负难料。

  所以云栎潇的武功当真是深不可测!

  若宋音尘现在能够和云栎潇打个势均力敌,那可真是出息了啊!

  林木想到这里都激动地搓了搓手。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两人还是一动未动。

  月熙正打算去搬两把椅子过来,顺嘴还和青夜说道:“我看胜负还要很久才能见分晓,你不如先扶林木去洗浴吧。”

  青夜站的笔直如同松柏,闻言纹丝未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冷冷回了句:“你怎么不先去干活?”

  月熙自豪地解释道:“我当然要在这里亲眼见证我们公子的进步!”

  “你从小没和他一起长大,不知道我和哥哥看到现在这副画面,内心是多么的喜悦和激动!”

  “我们公子非但会武功了,还能够和江湖排名前五的高手拼内力,还已经拼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我跟你保证,若是音歌公子或者家主亲眼看到,想哭的心都有!”

  月影出声道:“你别多嘴了,他们快结束了。”

  只见宋音尘眉心一拧,原本笔直的小臂开始微微打弯,看样子是被云栎潇压制下去了。

  正当众人露出可惜的表情,鬼针终于面露喜色之时,宋音尘脚步往前一踏,扬起一层稀薄的灰粉层,尔后用力一推,两人方才如同被钉子钉死的手掌终于分开了!

  云栎潇往后接连退了几步,捂着胸口咳嗽了好几声,才站直身体,白皙如玉的脸比方才更白了。

  云栎潇平稳了气息后,就对着鬼针说了句:“我们走吧。”

  月熙瓜子咬开一半,看到云栎潇的背影就快要消失在门口了,忍不住看向宋音尘:“这到底是谁赢了啊?”

  等到云栎潇已经转身走出了门,只留下一抹黑色的衣角后,大家终于听到他冰冷的声音飘过来:“宋音尘,还不跟上?”

  等到宋音尘欢天喜地地跟出去,两人都消失无踪后……

  青夜这才回过身去扶林木,他如同冰块般的脸上竟然扬起了笑容:“这连名带姓地叫二公子,云栎潇这回气得不轻呢。”

  “真是让人喜悦和激动。”

  月熙的瓜子掉在地上,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提醒道:“那个青夜啊,公子赢了,我们也很高兴。可你别忘了,云栎潇日后很可能是你的少主‘夫人’,你对他还是尊重一点儿吧?”

  “不然就凭云栎潇那眦睚必报的性子,以后有你受的。”

  青夜:“.....”

  *

  云栎潇回到羽氏以后就直接去了星河园,协助羽寒星将星河园的布防重新调整,加大了她和大夫人寝殿内外的侍卫数量,并警告她近日无事不要外出,外出也一定要上足够的侍卫后,便暂且离开了。

  回雪梅园的路上,宋音尘问道:“你怎么没有告诉大小姐全部的真相?”

  云栎潇轻轻道:“云紫钰要林木来取她皮,多半是因为自己容貌损毁,想要上好的人皮制作新的人·皮·面·具。”

  “在这羽氏的范围内,若说哪个女子的皮质量最好,那除了娇身冠养的羽氏大小姐就没有旁人了,再加上她是羽氏的人,她出了事,无疑就是给羽寒月惹麻烦,可谓是一箭双雕。”

  “所以只需要将星河园层层守卫住,云紫钰便对羽寒星束手无策,她现在最大的威胁依然还是羽寒月,其他事情她知道得越多反而越乱。”

  “只是云紫钰无法对羽寒星下手,就一定会将手伸到其他地方去。”云栎潇思量了片刻,对一旁的鬼针吩咐道,“你放消息出去,说最近金陵城内疑似出现采花大盗,官府为避免引起恐慌所以还未对外公布,正在全力捉拿犯人。”

  “如此便能尽量减少姑娘们外出,避免遭遇危险,特别是那些最符合云紫钰目标的世家小姐。”

  鬼针点点头:“是。”

  云栎潇眼眸微深,倒映着远处漂亮的梅花树:“等熬过这两日,林木休整完毕,我就带着他去探一次后山。”

  宋音尘不赞成:“你连日劳累,身子还有伤,探后山之事不如交给我,你在府内好好休息便是。”

  云栎潇没有答应:“事不宜迟,拖久了便夜长梦多。现在音尘哥哥武艺如此高强,已经是时候了。”

  “我也该去真正见一见,我那位好姐姐了,很多事情还是需要面对面的…好好聊一聊。”

  宋音尘武艺进步之快超过了云栎潇的预计,尽管知道他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可这才不过月余,他的内力竟然已经如此深厚,恐怕再假以时日,他就能够有同羽寒月一战之力了。

  只要他们能够在武力上牵制住羽寒月,他行事起来就方便太多了,不用再像从前那般小心翼翼,担心一个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毕竟在绝对的武力压制下,任何计谋都是一个笑话,脆弱得不堪一击。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他惴惴不安。

  按照他上一世的记忆,皇帝陛下应当已经性命垂危,驾崩以前就会传位给三皇子。

  正是因为三皇子继位,羽寒月得到了他的扶持,才坐上了羽氏家主之位,并且在这之后没多久,羽凌威因“病”骤然离世。

  云栎潇想到此处,冷冷一笑,现在细细想来,羽凌威对羽寒月的忌惮与猜忌并不是没有道理。

  云栎潇根本不信,羽凌威会死得如此草率。

  可是这一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带着记忆回来,人为地改变了很多事,所以事情的发展开始偏离上一世的轨迹,就像是蝴蝶轻轻扇动了下翅膀,却引发了无法逆转的飓风...

  会不会因为他这一世提前除掉了羽寒阳,阻止了皇家联姻,也间接救下了本该惨死的长公主,皇帝陛下少了这么一桩悲痛之事的刺激,导致病情延缓发作了?

  所以才迟迟没有任何消息!

  若真是这样,那三皇子恐怕要按捺不住了,近日羽寒月又频繁进宫,几乎很少待在羽氏。

  如若他们在暗中筹谋着什么……

  云栎潇的直觉告诉他,一场惊天动地的山雨快要酝酿完毕,即将席卷整个金陵城.....

  所以他也必须尽快推进他的计划了。

  后面会不会有惊天动地的山雨,宋音尘不知,宋音尘只是看着云栎潇眼神肃杀,唇边挂着阴笑,冷着声夸他武功有所进步的模样,背脊阵阵发凉。

  等到两人进了星云殿后,他就伸手把云栎潇抱进怀里,在他耳边真诚认错:“栎潇,我方才不是故意震伤你的,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住内力。”

  云栎潇突然被抱住还有些莫名其妙,听宋音尘说完才忍不住笑出声:“音尘哥哥好端端地莫要胡思乱想,你取得了如此进步,我是真为你高兴。”

  宋音尘松开了他,桃花眼认认真真地看过来,再次确认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云栎潇坐到罗汉榻上,伸手拿茶壶倒水,“不然我何必费心费力种情蛊,还鞭策你练功?”

  因为拿茶壶的缘故,云栎潇袖口露出了一截白色纱布,上头已经沁出了一大片血迹,宋音尘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这是昨日取血留下的?别动,我来处理。”

  云栎潇就见宋音尘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药箱的位置,上一个这样轻车熟路的,还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鬼针,接着提着箱子就坐到他边上,小心翼翼地解开那已经染了血的纱布。

  他的愈合能力一直不错,即便是现在伤口又被震裂开来,也已经比昨日刚割开的时候好多了,擦去表面渗出的鲜血之后,伤口看起来并不狰狞,就是一道略长的红色口子罢了。

  宋音尘从小药盒里挖出一块透明的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他的刀口上,云栎潇见他像是在对待价值连城的宝物般小心翼翼,压下心头涌起的甜和酸,忍不住揶揄道:“音尘哥哥,这会儿怎么不啰唆了?”

  宋音尘继续认真抹药,西斜的阳光落在他高挺的鼻子上,睫毛温和地垂落下来,是一副顶好看的画面,只是声音低沉无奈:“我啰唆你就听了?”

  云栎潇轻笑了声不说话。

  他确实不会听。

  宋音尘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好伤口后,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过来,如同最温暖的朝阳,使得他原本已经冰封的心,也开始渐渐融化:“可是栎潇,即便你很恨他们,想要报复他们,也可以不选这种方式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不是什么好招数。”

  “你这么聪明,我不信你不明白。”

  云栎潇只是低垂下眼眸,回握紧宋音尘的手:“并非我不爱惜自己,而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游戏。”

  “他们远比你想象的更可怕,也更残忍。”

  “如若没有豁出性命的觉悟,是不可能有胜算的。”

  “只有敢赌上一切的人,才有资格凝视深渊,挣脱深渊,最后....封存深渊。”

  “不过....”

  云栎潇抬起浓密的眼睫,弯起眼睛又笑了。

  这次的笑同以往很不一样。

  他的模样本就生得极好,不笑时,那双凤眼里浸透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可这次笑起来,那双漆黑的瞳孔就像被清泉洗过一般,纯澈而温柔,闪烁着宋音尘从未见过的...细碎而耀眼的光。

  就好像,他原本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云栎潇一字一句,认真而喜悦地告诉宋音尘:“这一次,我很幸运。”

  “我还是站在深渊里,可我的天空之上,有了一轮,从前未出现过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