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栎潇抱住宋音尘的脖子, 低眉浅笑道:“这就是给哥哥的小小补偿,怎么就变成我故意勾引了?哥哥的思想还是要单纯点.....”

  云栎潇的话还未说完,宋音尘的唇就已经轻轻触碰上了他脖子上那圈骇人的青紫瘀痕。

  人的脖子本就很敏感, 再加上伤痕的关系, 云栎潇刹时就觉得又酥又麻,浑身一颤,差点腿软直接坐到了宋音尘腿上。

  这时鬼针在外敲了敲门,适时终止了这一室的旖旎。

  宋音尘放开云栎潇,云栎潇刚站直,鬼针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果然拿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瞧不出是用什么材质制作而成,但表面光泽, 温润如玉, 云栎潇认出了这是医馆最好的伤药。

  云栎潇接过后就对鬼针道:“既音尘哥哥恰好在这里,你去唤青夜过来, 有些事, 我们应当要面对面互通下消息了。”

  *

  羽氏后山.寒钰苑

  晨光细微,太阳还未完全露出脸来,不远处的山林里间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云紫钰正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的脸比起刚被割伤时已经好了许多,羽寒月到底还是顾念旧情, 替她寻来了上好的金创药。

  她立即涂抹,脸上那道可怖的刀痕果然有了愈合的迹象,但出生医药世家的云紫钰很清楚, 这伤口太深,早就伤到了肌理, 即便是她后续费尽了各种法子修复,也再无可能恢复如初了。

  不出意外,这道疤痕将永远留在她的脸上了。

  云紫钰最喜欢的就是自己这张脸,凭借着这副倾国倾城之貌,她一直以来都是无往而不利的,也因此,她更是讨厌竟然还有一人,同她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这般的惊世之姿,世间就该独一份才对。

  原本她一直同自己说,她亲爱的弟弟很快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了,她只需再忍耐一阵就好。

  何曾想过,现在失去了这张脸的人会是她,而她的弟弟却完好无损。

  依旧那么漂亮,那么让人目眩神迷。

  云栎潇非但抢走了她心爱之人,现在连她的脸都夺走了!

  而她只能被羽寒月软禁在这寝殿内,哪里都不许去,根本无法出去为自己报仇!

  在锥心刺骨的折磨中度过了一天一夜,羽寒月竟然突然到访了。

  即便云紫钰现在恨不得将羽寒月同云栎潇一起撕碎拿去喂狗,但她还是赶忙戴上了人·皮·面·具,万不能让羽寒月见到她如今丑陋的模样,那只会更进一步招他的厌恶和嘲笑。

  谁知羽寒月见到她以后,只是不发一言地走上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她小小的下颚,冰凉的触感如同毒蛇吐信,接着她就觉得整张脸倏然一痛,回过神来时,发现羽寒月已经撕下了她用来遮掩的人·皮·面·具。

  她立刻伸手挡住那道狰狞至极的伤疤,满眼不解地盯着羽寒月,犹疑又凄楚地问道:“哥哥竟喜欢看妹妹如今这般丑陋的面容吗?”

  羽寒月的神情依然冷淡,低垂着眼眸看下来的时候,让人心底发怵,不敢胡乱造次。

  羽寒月伸手温柔抚过云紫钰的眉眼,与之同样的眼睛,那双如同被水洗过的乌黑眼眸,就在刚才,那么自私残忍地告诉自己,要尊重他的选择,尊重他毫不顾忌地背叛自己,背叛多年的感情,轻易爱上别人的选择。

  他多想把那个单薄的人压到床榻上,用自己的身体狠狠撕碎他,让他痛哭着后悔,向自己道歉,亲口告诉自己,是他错了,他不该爱上别人。

  可最终,还是下不去手。

  他竟会舍不得。

  舍不得弄疼云栎潇一分一毫,更害怕他真会玉石俱焚。

  比起被背叛和欺骗的羞辱,他竟更不能接受,这世上再无云栎潇。

  所以他竟然受了云栎潇的威胁,只能绷着脸拂袖而去,他知道隐藏在表面镇静之下的,是他人生第一次的落荒而逃。

  如此阴暗磨人的情绪,一定要找地方发泄出来。

  羽寒月低低笑了声,语气难得温柔起来,可眼神冰冷如同山谷呼啸而过的风:“钰儿,你这就错了,只要是这张脸,即使多了条疤,也一样是那么漂亮。”

  “以后见我的时候,不许再易容了!”

  “哥哥怎么会嫌弃你呢?”

  说罢就毫不怜香惜玉地把云紫钰推倒在床榻上....

  云紫钰攥紧了手里金灿灿的凤凰簪子,那是羽寒月第一次送她的礼物,她嘴唇都咬出了鲜血,方才那耳鬓厮磨间,羽寒月非但不顾她脸上还有伤,用手死死按住她下半张脸,只露出眉眼,还无数遍肆无忌惮的张口叫喊“栎潇”,让她恨得几乎咬碎了牙!

  她死死盯住铜镜里裹满仇恨的眼眸,这张她原本最是珍爱的脸,突然间就让她无比厌恶,忍不住无声干呕起来。

  接着她就举起手里的簪子,狠狠地划向自己的脸!

  仿佛那不是她的脸,而是另一个人的。

  须臾之间,铜镜里一片血肉模糊.....

  *

  青夜到星云殿的时候,宋音尘已经替云栎潇上好了药,两人正坐在桌边,边吃茶边等他们。

  不知宋音尘低声说了什么,云栎潇竟低低笑了,侧颜在柔暖阳光的映衬下,如同一幅最美丽的画卷,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青夜作为宋氏派到羽氏存活最长的暗卫,又一直待在羽寒月身边,头脑和反应力自然是拔尖的,第一眼就瞥到了云栎潇脖子上恐怖的瘀痕。

  这么重的伤,万不可能是宋音尘昨日在听竹轩留下的,即便他有这个能力,也没这个胆儿这么对待云栎潇。

  而在这偌大的羽氏之中,能够对云栎潇动手的人,半只手都不会有。

  青夜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暗暗思忖。

  如此看来,近日这羽寒月和云栎潇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了。

  青夜心中交杂着无数的念头,被云栎潇开口打断了:“既然来了,就赶紧坐下吧。”

  所需商讨之事至关重要,云栎潇便派了鬼针到门外守着,然后才放下茶盏问道:“青夜侍卫,可知为何叫你前来?”

  青夜脸上浮起一抹懒散的笑容:“我是宋氏暗卫之事,云公子早就知道了,现在才召我前来问话,已经比我想象中的晚了。”

  “当时在药庐里,云公子二话不说就信了我,替我从羽寒月手上救下了我们公子,我们公子又这般信任你,视你为最重要之人。”

  “我便就冒险也信云公子一次,有什么话,云公子不妨直言。”

  云栎潇便直接道:“我想知道后山,到底藏了什么?”

  青夜听到此话先是微愣了下,尔后皱起眉头道:“你也知道后山不同寻常?”

  云栎潇轻轻点了点头:“几个月前,我曾经跟踪过一次羽寒月。发现他去的竟然不是众所周知的兵器库,而是另一处十分隐蔽之地,可半途被羽寒月发现了有人跟踪,我便只能放弃,立即撤退回来。”

  “之后便去了映天山,回来后羽氏的事又是一桩接一桩,直到现在都没得空再探后山。”

  “羽寒月这般神神秘秘,而且我和他共处多年,他都从未向我透漏过这个地方的存在,我料定了其中一定有大问题!”

  青夜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在快速思索和整合所听到的信息。

  如若云栎潇所说都是真的,那他和羽寒月之间的嫌隙恐怕存在已久,只是先前一直未曾表现出来。

  映天山的婚宴结束后,他接到过宋音歌的密信,说是希望他能够找到机会接近云栎潇,并尽力策反云栎潇。

  如若他们能够得到云栎潇的助力,便可以更快掌握羽氏那见不得光的秘密。

  可身在羽氏多年的青夜心中很清楚,云栎潇和羽寒月之间的关系根本牢不可破,要想将云栎潇拉拢到宋氏这边,简直是天方夜谭,便将那封密信烧毁后,忘却脑后了。

  现在这大好的机会竟然自己送到了眼前,他简直难以置信,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于是青夜没有顺着云栎潇的话头说下去,而是单刀直入地问了另一个问题:“在决定是否要将我所掌握的情报透露给云公子之前,云公子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背叛羽寒月?”

  云栎潇的眼眸漆黑如临深渊,唇边依然勾着浅浅的笑意,他语气平静,似乎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如若青夜侍卫知道最爱的哥哥竟然纵容旁人杀害自己,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青夜:“.......”

  宋音尘:“.......”

  宋音尘和青夜对视一眼,难道云栎潇知道了那个秘密?云紫钰存在的秘密?

  宋音尘急忙握住云栎潇的手,桃花眼里浸满了担忧和震惊:“为什么这样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其实很好猜。”云栎潇的嗓音低沉了两个度,他隐去了重生这个过于荒诞的事情,挑出几条关键信息打发二人,“在映天山谷之时,音尘哥哥中的梦寐,是云家专属的毒药。”

  “你们有所不知,那毒药方子上其实少了两味最关键的药引,是我爹娘为了防止有心之人用梦寐害人,才特地隐去的,只有云家的人知晓这个秘密,所以凭借那所谓的方子,根本不可能调配出梦寐。”

  “羽寒月自以为策划了一场好戏,想要骗过我,音尘哥哥中毒之事是芷韵姑娘下的毒手,与云家人无关,却不知早已经露了破绽。”

  “后来我救出了芷韵,问清楚了前因后果后,更坚定了此事和云家脱不了干系,而那背后之人对羽寒月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再后来就是前阵子发生的下毒事件,那绿豆糕中所蕴含的毒以及前几日青夜侍卫从那丫鬟手中缴获的药粉如出一辙,我也都已经仔细查探过了,里头的毒在寻常情况下根本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如若不是我体质特殊,剧毒入体导致了心脉受损,连我都会被骗过去。”

  “其实从映天山回来以后,我已经在刻意留意羽寒月身边的可疑之人,对方性子是谨慎,每次出现都易了容,让我无法在噬月殿那么多下人中揪出她来,但到底百密一疏,她身上独有的胭脂粉香出卖了她。”

  “这个香味在映天山谷出现过,在侍卫遴选上出现过,在小厨房抓到的那个丫鬟身上,再次出现了。”

  “这世上在毒理上能够同我不相上下的,还是女儿身,除了十几年前云家灭门之时,同我一起逃出来的孪生姐姐,我想不到其他人。”

  青夜整个人都听懵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所以那日在小厨房,你根本就知道那丫鬟是你姐姐,你是佯装不知,故意割破她的脸来报复她?”

  “怪不得我一直想不通,你当时为何对一个姑娘下手如此之狠,毁一个姑娘容貌可是比杀了她痛苦一百倍。”

  “不愧是云公子,手段非同一般...在下佩服!”

  青夜暗自腹诽,该说不说,这对姐弟八百个心眼子都嫌少吧?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在那把旁人当白痴般演呢!

  云栎潇斜睨了青夜一眼,忽略他明显开始戏谑的眼神:“既然姐姐和羽寒月早就认识,却一同瞒着我,不让我知晓她的存在,那其中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是以在确认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以前,我如若表现出知晓她的身份,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所以青夜侍卫。”云栎潇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如若你现在能够将所知之事都告诉我,很有可能帮助我尽快猜出他们所谋划之事,对我,对宋氏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你说是吧?”

  青夜沉默半晌,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其实我掌握到的线索并不多,并非我刻意要隐瞒,而是你姐姐所住的寒钰苑当真是深不可测,我在羽寒月身边多年,能够自由来去的范围还是只有地下两层,再深入的地方,除了你姐姐和羽寒月以外,旁人都不得进入!”

  “不过幸运的是,有一次我去给你姐姐送辛雪草时,寒钰苑恰好出了一次意外,有一个怪物竟然从地底下逃了出来....”

  青夜眼里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恐惧,手紧紧握住了刀柄,好像过了那么久,回忆起那幅画面,依然触目惊心:“如若不是那怪物的侍卫手牌未被摘去,我根本不会相信面前这个东西,曾经是个人....”

  说到此处,青夜的语气悲愤交加:“他们是在用活人做祭品!!!!无论到底是为了研制出什么东西,都一定是丧尽天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