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春风不解【完结】>第59章

  几分钟前梁季澄魔怔的跟“没事”大概差着一个太平洋,江冉不放心,想多问几句,却被他以别的理由搪塞过去了。“可能是低血压吧,”他冲江冉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小毛病,以前也有过几次,头晕的不行,缓一会儿就好了。”

  江冉被这个迟到多年的笑容晃了下眼,心一软,暂时放弃了追踪真相,也许只是休息不好,他想,还在倒时差呢。大概是怕自己再晕过去,剩下的时间梁季澄不愿在超市多待,迅速挑完蔬菜,结了账便匆匆离开了。

  直到出了大门几百米有余,他才像逃过一劫似的轻轻松了口气。

  这声自以为隐蔽的叹息实实在在落进江冉耳朵里,起初心中被压下去的不安再度升起,逐渐占据整个心房。然而这时已经过了追问的最佳时机,梁季澄调节速度惊人,等到了家,他又恢复了没事儿人的状态,哼着歌在水池边清洗排骨,好像刚刚的魂不附体只是个错觉。江冉不知如何开口,又怕自己不在他又出什么岔子,只好借着帮忙的由头,一步不离地守在厨房门口。

  “出去等着吧,”梁季澄头也不回地说,“今天我是大厨,什么忙也不用帮,你等着吃就行了。”

  他手法熟练地切着菜,转眼把一整个土豆变成一盘漂亮的滚刀块,的确是在厨房待过的样子,至于精神状态…看起来也算正常,挑不出别的毛病,江冉没办法,只能听从吩咐,关上门乖乖在外面等着。

  然而就在转身的那一刻,他余光瞥见梁季澄露出的手腕,看清楚了,本来要移走的视线被牢牢定格住。

  他身体比脑子快,来不及多想冲过去抓住梁季澄的手,脱口而出“这是什么?!”

  屋里太热,梁季澄脱掉了外面的卫衣,只剩一件贴身的衬衫,薄薄的贴在他的脊背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为了方便做菜,他将袖子全部挽了上去,留一截清瘦的小臂,这一切都很美好,但是…

  他的手腕上有一道疤。

  不是早已愈合的,不经意割破的伤口,而是一道横跨在血管上,狰狞的,触目惊心的伤疤。

  这个部位很难不让人多想,江冉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多余的理性去思考,他的声线有些发抖,“阿澄,你…”

  他们僵持了一会儿,梁季澄没有被吓到,也没有被江冉的情绪影响,只是温和而包容地注视着江冉,过了许久,才慢慢将他的手拿下来,“放松一点,这是不小心弄到的,和你脖子后面那个一样,当时镜子碎了,我用手去挡,就被划伤了。”

  理智告诉江冉这个离谱到可笑的借口和低血压一样,是梁季澄扯出来骗他的,但是真正的原因,他却根本不敢去想。两厢念头拉扯着难舍难分,他难过极了,又不敢轻易触碰,只能更加心疼地用眼睛抚摸那条伤疤,“那怎么会这么深…还疼不疼?”

  “赶上寸劲儿了呗,都多长时间了,早没感觉了。”梁季澄深吸一口,捏了捏江冉的肩膀,“好了,你要是再纠结,咱们到凌晨都吃不上饭了。”

  尽管两个人心里都各怀鬼胎,但严格来说,他们现在还只有已分手的前男友这一层关系,意识到这一点,江冉顿时反应过来他此刻的行为有多么不合适。他略显慌乱地后退一步,用刚刚握着梁季澄的那只手蹭了蹭自己的衣服,“那好吧,我出去吧。”

  只不过这回,他没再关门,并且挑了一个能360度无死角观察厨房的客厅角落坐着等。

  梁季澄知道江冉在想什么,也没有发表意见,就这么随他去了。

  这顿命途多舛的晚饭终于在两个小时后成功端上了桌,梁季澄有心向江冉展示自己久练成精的厨艺,奈何时间限制,最后呈上来的只有三道:红烧排骨,拌杂菜和三鲜汤。

  “时间有限,只能随便做两道,”梁季澄解下红格子小熊的围裙扔到一边,这还是上任房东留下来的,“将就吃吧,别嫌弃。”

  只要是出自梁季澄的手,哪怕是一盘拍黄瓜在江冉眼里都胜过珍馐,别说这一桌比他平时对付两口吃的丰盛多了。他咽了咽口水,“你在美国也天天这么做吗?”

  “哪能呢,”梁季澄被他逗笑了,夹了块排骨到他碗里,“平时就简单做点到公司吃,偶尔周末一个人在家或者朋友来的时候才会多做。”

  “你在美国的朋友,是中国人还是…”

  “有亚裔的,也有白人,”梁季澄耐心解释,“大家关系都还不错,所以有时候会请他们来家里做客。”

  江冉悬着的心稍微踏实了点,这么看来,梁季澄在美国混得还算可以,不至于因为肤色就遭受歧视,至少工作环境还过得去。

  排除了被人欺负的可能性,那他那个可怕的想法,应该也不会是真的吧…

  “你别多想,”梁季澄淡淡地说,又给他盛了碗汤,“我回来是因为在那边待腻了,大城市房价比北京上海还要离谱,不如回来早点安家,还有…”

  他说到这停下了,将手里的汤轻轻放在江冉面前,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后面隐去的内容。

  江冉不接话,主要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喝起了汤。事已至此,他了解梁季澄的心思,更清楚自己的所求所愿。但他们之间并非一张白纸,这其中的纠葛过往不是吃一次饭,聊两会儿天就能解决的,还缺少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但现在两人谁也没有准备好。

  “其实现在国内发展的挺好的,回来也不吃亏,”短暂的沉默后,江冉故作轻松岔开话题,“到哪都能手机支付,比国外方便多了。”

  “嗯,说的是,”梁季澄也笑了,“回来这几天,物价便宜的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他们小心地避开敏感地带,又不咸不淡扯了几句,很快桌上的菜都见了底。梁季澄披上外套,“你先回去吧,我打扫打扫,一会儿就该走了。”

  “我帮你扫吧,你早点走,太晚了不安全,”江冉刚夸完国内优良的治安环境,转眼就打了自己的脸,“就是,你可能得把家里钥匙给我用一下。”

  梁季澄从国外带回来的都是些大件,洗洁精肥皂之类的生活用品,他们刚才去超市还没来得及买,江冉打算从自己家里拿现成的放过来,反正两套房子离得近,跑一趟也就几分钟的事。

  梁季澄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把一串两把钥匙给他,连备用的都没留,“就放你那吧,我回来再去找你。”

  江冉拿在手里掂了掂,戏谑地说了句,“你就这么放心我,不怕我携款潜逃?”

  “你能逃哪去啊,”梁季澄相当自然地接道,又叹了口气,“我要是连你都信不过,这世界上没有我能相信的人了。”

  玩笑似的一句话,让手里还带着体温的钥匙忽然变得重达千斤。为表珍重,江冉把它放进了贴身衬衣的口袋里,想想还不够,到了晚上睡觉,又将它塞到了枕头底下,好像这样做就能消磨这几百公里的距离,让梁季澄离他更近一点。

  梁季澄到达省城,刚好是晚上九点,他先冲了个澡,简单浏览了公司的资料,便上床休息了。面试安排在第二天上午,公司二把手亲自会见,在被问到为什么心甘情愿放弃那么一份多金的工作,转而回国时,梁季澄没有撒谎,直言不讳道,“我是为了我爱人回来的,实不相瞒,我们这几年一直是两地分居,要是再不回来,我可能要永远失去他了。”

  负责人满意地笑了,他当然不知道梁季澄话里“他”和“她”的区别,大概是觉得捡了块不会轻易跳槽的肥肉,附和道,“是啊,钱再多也没有感情重要,梁先生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面试于中午结束,结果无疑是顺利的。梁季澄的老东家是美国首屈一指的制药企业,哪怕在全球也是数的上号的,这样的履历没有哪个公司会拒绝。负责人本来想邀他共进午餐,被梁季澄婉言谢绝了,“以后入职了还有很多机会,我还有点其他事,想早点回去,您见谅。”

  尽管已经归心似箭,梁季澄还是花了半天时间在省城采购,给江冉和隋文娟都选了礼物。虽说现在购物方便了,什么东西网上也能买到,但总归是份心意。梁季澄出国八年,没忘了国内的规矩,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

  等他风尘仆仆赶回家乡,就到了第三天的上午。

  梁季澄连家都没回,当然他也没法回,唯一的钥匙还在江冉那呢,他提着礼物和特产登门拜访,却不巧正赶上母子俩要出门。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要待上几天呢,”江冉看着他手里的大包小包,心想他怎么不记得梁季澄走时带了这么多东西,“你…面试怎么样?”

  “还行,条件都谈好了,”见他整装待发,梁季澄没忍住往屋里伸头看了看,“你们是要出去吗?”

  “嗯,今天要带我妈体检去,”江冉说完扯着嗓子往屋里喊了声,“妈,阿澄来了!”

  几年不见,隋文娟见老不少,但气色却比离开时要好的多。看到梁季澄过来,她高兴坏了,拉着他的手说个不停。梁季澄根本插不上话,又听不太懂,只能做个微笑点头的吉祥物,被实在看不下去的江冉紧急叫停了了,

  “回来再说,妈,再不走就超时间了。”

  “你就在我家等着,我们很快就回来了,”江冉边扶着他妈下楼,不忘回头嘱咐梁季澄,“中午我下厨,咱们一起吃个饭。”

  娘儿俩都走了,起先梁季澄一个人在沙发坐着,后来就在客厅逛起来,房子和他想象的差不多,面积不大但胜在温馨干净,看得出江冉是下了功夫的。后来逛着逛着,两条腿又不受控制的来到了北边卧室。

  对门的主卧里面摆着轮椅,所以这次卧一定是江冉的。

  他在门口犹豫着,未经允许进别人房间总归是不太好的,但那虚掩的房门看起来就像是在召唤他。梁季澄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没用力,轻轻一推,听到了吱呀一声,在经过三秒钟良心谴责后,他还是毅然决然迈了进去。

  我就看看,他想,哪里都不动,一切保持原样就好了。

  次卧很小,虽然就一张床一个一体桌,还有一个大立柜,但是摆了比客厅更多的东西,以至于显得非常拥挤。外面都在流行极简主义,江冉却把极繁主义搬进了家。

  梁季澄从床尾的缝隙溜过去,来到书架旁边,架子上倒是放着不少物品,但细看都是些没用的,最上面还摆着江冉用废旧易拉罐做的小手工…他什么时候这么有闲情逸致了?

  没找到什么特别的,在确认一切保持原样后,梁季澄准备撤退,抬眼间,却瞟到了江冉放在床头的单词书。

  醒目的橙色封皮,8000单词分类速记…江冉在自学英语?

  书皮磨损的很严重,还有卷边,看来应该是经常翻阅,里头有不少地方还做了标记。梁季澄拿起单词书,正要坐在床上仔细看看,一弯腿,脚踢到床下一个硬硬的东西。

  空间不够放,东西都堆到床底下了?

  他跪在地上,趴腰朝里看,没有其他的,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梁季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鲜明的直觉——盒子里面的物件,一定和他有关。

  掀开盖子之前,他深呼吸了三口,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可能是紧张,也可能是在期待着什么。

  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张照片,一个背影。

  是他自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