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春风不解【完结】>第48章

  梁季澄轻手轻脚地开门,虽然现在还不到九点,但架不住他心里存了一份愧疚的心思,关门的时候都没敢发出太大动静。

  客厅里没人,整个屋子都是黑的,一眼看去,只有卧室的门缝下面透出一丝亮光。

  这么早就睡了了,不会吧。

  梁季澄提着蛋糕往前走,有点奇怪,他想,他现在就像因为加班晚归的丈夫,小心翼翼带着礼物回家,只为求得妻子原谅。

  等走到门口,他把这个神奇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拧开了卧室门。

  江冉正抱膝坐在床上,两眼无神盯着自己的脚,看上去小小一只有些可怜,甚至连梁季澄进来都没察觉,过了几秒才转头看向他。

  “呃,”被他一盯着,梁季澄有点尴尬,好像自己此刻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总不能这么站着僵持一晚上,他只好开口,“你晚上吃的什么,我给你带了蛋糕,来吃点吧。”

  江冉还是保持那个姿势没动,梁季澄注意到他连衣服都没换,穿着外衣外裤就上了床。

  “你和谁去吃的饭,”江冉问,“下午那个女生吗?”

  果然问起来了,还好梁季澄早有准备,他沿着床边坐下,“你不都知道吗,程灵也在项目组里,因为之前欠她一顿饭…”

  “之前?”江冉敏感地抓住了这个字眼,“你还跟她出去过?”

  完全预想之外的问题,梁季澄张了张嘴,组织说辞的时候他只顾及解释他和程灵的关系,没想到江冉会另辟蹊径…这就触及到他的盲区了。

  “之前和她一起当志愿者,”梁季澄只能实话实说,“有个论坛活动。”

  他说的很笼统,可江冉听出来了,如果是学校的集体活动,怎么会涉及到谁欠谁一顿饭,必定又是俩人单独去的。

  算是这次,是第三回了…

  而他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江冉用手死死抓着裤腿,抓住又松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气昏了头,想说话,竟然先一步笑了出来。

  梁季澄;“…”

  他有点吓到了,江冉从前再生气也只是脸色难看,最多不过朝他吼几句,从来没有这般诡异的状态。

  “你别误会,”梁季澄握住江冉的手,说不上是安慰还是怕他突然暴起给自己一巴掌,毕竟他现在的精神状况能干出什么谁也预料不到,“我和她就是普通同学,一起吃了两顿饭,别的什么也没有。”

  江冉抿着嘴,一点点把手从梁季澄那里挣脱出来。

  “暑假那次,你喝醉了,我过去的时候,看见她挽着你的胳膊。”

  梁季澄感觉自己被堵进了死胡同,无论再往哪个方向解释都是此路不通,他总不能说因为那时候人家还暗恋我,所以上手了,现在她知道咱俩关系,就知难而退了。

  他只好说,“我当时喝了太多酒,真的记不清了…而且后来你也没跟我说什么,我以为没有事的。”

  江冉轻呵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说的晚了,我现在是在无理取闹?”

  梁季澄觉得他头皮都要炸了。

  他不明白到底哪一步做错了,开会,讨论,吃饭,参加活动,明明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到了江冉嘴里,一切就变的下流不堪起来,合着他之前解释那么多,全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既然这么不相信自己,还天天守着那水果店干嘛,怎么不干脆在身上安个监控,一天24小时监视着。

  梁季澄站起来,不再是刚刚和缓的语气,“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大晚上把程灵叫过来,让她亲口告诉你,我们俩没事,还是让我退出项目组,再也不跟她见面,这就合你心意了?”

  江冉把头埋起来,过了一会儿小声说,“你就不能换个搭档吗?”

  听听,多天真的想法,梁季澄快被他气笑了,“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是上街买菜呢,你说换就换,你怎么不让我换个学校重新从大一开始读。”

  “是,我什么都不懂!”江冉突然跳下床,狰狞着冲梁季澄喊,“我没读过书我没上过大学,我不像你人见人爱,我当然什么都不懂!我就是你一个可有可无的老乡,你当然不用在乎我怎么想的!”

  身为天之骄子的梁季澄何时被人这么凶过,别说是一向纵容他的江冉,愤怒自五脏六腑而起,连同今晚受的所有气,很快将理智烧成了灰烬,他不顾一切吼了回去,“你有病吧江冉,你他妈神经病吧,你上不了大学关我什么事啊,是我不让你高考的?当初是谁拉着你给你补课的,你现在后悔了?晚了我告诉你,就你这条件你还想上学,能守着那堆烂果子你就偷着乐吧!”

  人在怒火中烧的时候是没有底线可言的,满脑子想的怎么把对方扎得鲜血淋漓,越亲近的人扎的就越疼。江冉听他说完这一通混账话,先是不可思议的定住了,他浑身上下如同被贴了符咒,只有嘴唇在微微翕动,然后,他的眼圈渐渐红了。

  “还有,别以为自己身上就干净了,”盛怒之下梁季澄继续补刀,“你和那个开药店的女的不也是不清不楚,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江冉大脑一片混乱。梁季澄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回响,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他努力想要屏蔽这些声音,但没有用。脱口而出的话就像是锋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心上,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望着梁季澄,那双熟悉的眼睛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他没办法相信,阿澄虽然性格骄纵,虽然有时讲话尖酸,但他到底是爱自己的,这样伤人的话不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这还是他的阿澄吗?

  江冉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是如此陌生。

  他终于哭了出来。

  没等第一滴眼泪滑落脸颊,江冉推开眼前的人夺门而出,连鞋都没换,匆匆逃离了这个家。

  又是一场漫长的冷战。

  江冉连着一个多月没回家,住在水果店里,两人虽在一个城市,但完全活成了两地分居的样子。中间有几次他回来拿生活用品——当然是避着梁季澄的,只有一回差点撞上,他回来时梁季澄刚好从楼道里出来,江冉赶忙躲到一旁的灌木丛后面,直到他逐渐走远,才慢慢直起腰身。

  看到那个明显消瘦了的背影,江冉说不心疼是假的,但他没有追上去。他实在不想没完没了的迁就梁季澄了,自从上大学以来,他们之间的争吵比过去那些年加起来还要多,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次,就像江冉说过的,他很累了,不想再低头了。

  他们都坚定的认为错在对方身上,梁季澄觉得江冉无理取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温柔可亲的男朋友,江冉则觉得梁季澄喜新厌旧,打从心底里瞧不起他。两个人任由矛盾持续发酵着,至于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谁也不清楚。

  梁季澄每天泡在学校,几乎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学习和项目上,把家当成了临时旅店,通常是忙到半夜才拖着满身疲惫回来。就这样,他依然不肯放弃日常的清洁任务,没吵架之前,屋子卫生大部分是江冉负责,现在到了梁季澄手上,碍于自己洁癖的好习惯,尽管天天到家已经累得半死,他还是坚持把边边角角全都擦拭一遍才休息。

  多方高强度的压榨下,梁季澄不负重望的病倒了。

  他四肢蜷缩着躲在被窝里,哪怕已经把所有能找到的被子都盖在身上,可还是冷得打颤,头疼的像在脑子里安了个定时炸弹,梁季澄抖着手对着温度计盯了半天,才对齐眼前的刻度,38.7℃。

  烧成这样肯定没法出门了,梁季澄哑着嗓子给杨教授打电话请了假,又胡乱找了包感冒冲剂,家里没有热水,他也没力气烧,只能将就着用温水泡了喝。从厨房到卧室短短几步路,他扶着墙歇了三次,最后一步,险些膝盖失灵趴在地上。

  病魔面前,人人平等。

  事实证明,用温水送服的感冒药效果并不好,梁季澄在床上捂了一天,到傍晚温度一点没降下去,各项症状反而愈演愈烈。

  喉咙好痛,好想喝水…

  胃饿的难受,想喝粥…

  嘴巴发苦,要是有冰冰甜甜的水果就好了,顺便往他脑门上放一块…

  高热中,他甚至稀里糊涂地想到,要是自己真的病死在这,会不会像社会新闻上那些孤苦无依的老年人,直到腐烂了才被人发现,尸体还被猫啃了半个身子…

  不对,他没养猫,应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要是江冉在这就好了…这是他晕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再醒过来,屋外已是一片漆黑。

  一股巨大的孤独感涌上心头,全身醒目的酸痛更是在提醒他,他被全世界抛弃了。

  黑暗里,梁季澄怔怔盯着天花板上吸顶灯留下的那一点虚幻的残影,不知怎的,他想起初中时候,他和江冉被山猫的小弟们围攻的那个晚上。江冉受了很重的伤,他就那么背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家走。

  那时的江冉,是不是也这么疼呢。

  门外传来一点窸窣的动静,似乎是有人在上楼,手里还提了袋子,塑料摩擦嘶嘶地响。

  是江冉来了吗?

  这个想法给梁季澄烧成浆糊的大脑灌入一丝清醒的神志,他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来到客厅,把耳朵贴在门上。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很舒服,梁季澄没忍住,又轮流把脑门和另一只耳朵贴了上去。

  要是江冉开门看见他这幅样子,会不会以为他被脏东西附体了。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但是未等走到一墙之隔的地方便停住了,随后是开门的声音,应该是楼下那层。

  原来不是来找他的啊…梁季澄闭上眼想,也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心有灵犀的事。

  冬天本就是流感高发的季节,梁季澄这场病来的凶猛,烧虽然退了,支气管炎又反反复复找上门,等全都好利索了,也到了年底。眼瞅着身边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倒下,梁季澄倒是因祸得福获得了抗体,健健康康准备迎接期末。

  这天他正在图书馆复习,手机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他没有接不认识号码的习惯,第一反应摁了挂断,谁知那头又锲而不舍打了过来,一连打了三遍。

  就算是骚扰电话也不会这么有耐心,必然是有重要的事,他只好来到洗手间,接通后对方问道,“请问是梁喜妹的家属吗?”

  梁季澄愣了一下,他长这么大认识的姓梁的,除了他本人和他死去的亲爹,就只剩下梁老太了。

  梁喜妹,好像是他奶奶的名字。

  梁季澄赶紧道,“我是,怎么了?”

  “这是你外婆还是你奶奶啊,她摔倒了脑出血,现在我们医院,总之你快来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