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孤白日去寺中给你求的。”姜琼华对着榻上失了意识的明忆姝,扯着唇角笑了笑,她手里捏着那菩提珠串,觉得自己的举动也真是没有道理。

  分明是不信神佛鬼怪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求神拜佛的糊涂事儿呢。

  “孤不信这些,所以孤不用给自己求,去了灰寂寂的寺庙里,只想给你求个庇佑,世人都说挺灵的,孤暂且也信一下吧。”姜琼华把菩提珠串绕在明忆姝腕间,手心按着那截皓腕,让软榻微微下陷,“可能是孤真的无法保证将来会发生什么,竟然也把希望寄托在了鬼神身上。”

  明忆姝听不到她的话,只是不安地蹙着眉,用力地捏紧了菩提佛珠。

  天亮后。

  姜琼华已经不在了。

  接下来的几日,明忆姝再难见到姜琼华的身影,对方或许忙着天下易主的事情,所以很少在明忆姝面前出现。

  “倩儿,你去打听一下姜琼华的动静。”明忆姝叫来了苏倩儿,让她去寻姜琼华的下落,“这几日不见她,我心中总是觉得不安。”

  苏倩儿有些疑惑地道:“姑娘,我这几日一直在注意着那边的动静,暗卫们说过几日要准备登基大典,所以……”

  明忆姝了然道:“她定然心不在此,只是刻意安排了这个说法罢了,这种时候了,她若是把心思花在当皇帝上,肯定整日都来粘人。现在这种情况,她怕是去做了什么坏事,怕我知道才躲掉了。”

  苏倩儿问:“那……陛下去哪儿了呢?”

  明忆姝拾起几份折子,道:“有人暗地里递了折子上来,多地发生了屠民案,全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规模不小,但朝中那么多官员全部一声不吭,你觉得这种事情是谁做的?”

  说罢,明忆姝把折子往桌上一摔,有些无话可说。

  这种事情若是其他人做的,从天子到百官早就炸成一锅粥了。

  能把此事压的这么安静的人,只有新篡位的那位了——姜琼华,到底还是没做人事。

  “有人坏事做尽都不会有丝毫惭愧,有人连袖手旁观都做不到。”明忆姝自嘲地一笑,随即勾画出了几处位置,“我去把发疯的人绑回来,这都叫什么事儿呀,怎么有人当上皇帝还要拿黎民百姓的命当儿戏。”

  苏倩儿也深谙姜琼华的脾性,十分赞同明忆姝去把人劝回来。但她还是有些担忧,担心明忆姝不能顺顺利利地把人接回来。

  苏倩儿问:“姑娘,陛下会跟着您回来吗?”

  明忆姝:“她不跟我回来,我就让她再也回不来。”

  苏倩儿:“啊?”

  明忆姝垂下眼:“我会让她尽早死,少祸害人世间。”

  苏倩儿一下子没听懂,不敢想她们家姑娘居然真的狠心一次了:“姑娘您真的舍得下手杀掉陛下吗?”

  “舍不得。”明忆姝沉默片刻,说道,“当初我为了控制她,准备自己服下母蛊后再骗她服下子蛊,谁想到她竟先一步喝了母蛊,现在一切都乱了,再过三日母蛊首次发作,她定然会知晓真相,那时候喜出望外的是她,苦不堪言的人便成了我。以姜琼华的疯魔程度,我不敢保证她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

  所以,现在所有事情都在逼她杀掉姜琼华,她终于不得不这样做了。

  鉴于母蛊与子蛊的牵连,杀掉姜琼华后,她自己也需身死一次,到时候也不知任务是否可以达成,若是不能便也罢了,她复生后慢慢再寻办法,而若是成功了,她须得叮嘱一下刚穿来这里的小姑娘,叫小姑娘离开时记得带季子君的书卷……

  这种情况下,明忆姝再次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姜琼华身为这里最恶劣的反派,哪怕是喜欢人,也不会用惯常的手段放过对方,事情到了这种境地,生生死死都好像变得无所穷尽,对方恨不得把六道都打翻,只要能达成目的,那人眼里根本不会在乎其他东西。

  不能再疯下去了。

  该结束了。

  明忆姝心头涌现一阵疲累,她好像走了很远很长的路,曾经漫无目的的走,而今看到了终点,该有的喜悦和欣慰都被这一路上的苦痛折磨给消磨掉了,她只是觉得好累。

  就像大梦一场,想要的也曾得到过须臾,不该贪心了。

  她带不走姜琼华,姜琼华也没办法跟着她离开。

  这是既定的现实,她们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便种下了误会与别离,哪怕再怎么挣扎,也逃不脱。

  “倩儿,找一把称手的刀来吧。”明忆姝说,“我不常用刀,也没有刀。”

  苏倩儿:“姑娘,倩儿记得那年大雪,在天牢,陛下还是右相的时候……赐了您一把刀,那刀最适合藏于袖中杀人了,姑娘要不再找找?”

  明忆姝:“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没有刻意留它,这些年辗转南北多地,也许早丢了吧。”

  “姑娘,这是我当年用的那把刀。”苏倩儿拿出自己的刀,递给明忆姝,“它很利,姑娘用的时候小心些。”

  明忆姝盯着刀看了许久,终于接过,缓缓开了刀鞘。

  好刀利刃自带锋芒,明忆姝突然有些后悔,她盯着自己此刻手中拿着的这把刀,心中在想——若当年没那么厌恶见血,好好地看一眼姜琼华赐的那把刀,是不是现在便没有这般遗憾了。

  “我甚至没有开鞘看过它一眼。”明忆姝想起当年事,久久无法释怀,“曾经万分珍重那件赏赐,甚至舍不得多瞧,后来感情生变,我弄丢了它,其实想想也是后悔的。”

  回顾起来,终究是心中的意难平。

  她若看过,若能回去,必然会画出一份一模一样的刀,可以用来缅怀故人。

  姜琼华是她梦里最放不下的人,哪怕是在将来,她也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在两人的事情上释怀。

  “走吧。”明忆姝合上刀鞘,没有再看一眼,似乎是在于心不忍,“去找玄纪,他那里应该有麻沸散这种东西。”

  ·

  也记不太清这是才到几月份,京城便早早地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多年未见如此迅疾的雪了。”

  明忆姝麻木地抬头,不免想到了那年去天牢找姜琼华时,路上的那场大雪。

  那时她从暖阁出来,惹了一身的寒,手脚都冰得不似自己的了。

  而今再遇此等大雪,她着衣也不厚,但却感受不到冷了。

  她是在一处破败的宅邸找到的姜琼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