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琼华拉开她衣袖。

  对方的胳膊白洁如温玉,在着黯淡的天牢里都有些晃人眼,姜琼华眼眸一深,瞧见那被砸到的地方已经是青紫一片。

  她这般脆弱,一碰便留下了痕迹。

  姜琼华责怪道:“孤身后跟着这么多护卫,他们又不是死了,哪里用得着你个带伤的人来帮孤挡这一下。”

  明忆姝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轻抿着唇,望着她浅浅笑。

  恍惚间,姜琼华觉得这姑娘有点孩子气,明明是受了伤,怎么还像是邀功似的。

  看来她是觉得帮自己挡这一下,挡得挺好了?

  姜琼华心情复杂:“是不是傻。”

  经此意外,护卫们上前请罪,伯庐也来到了两人身旁,他道:“方才事发突然,要不是明姑娘,护卫们可能真的没办法及时帮您挡住。”

  姜琼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无奈:“你在胡说什么,忆姝这般柔弱,难道能比孤的护卫更快反应过来吗?”

  伯庐:“明姑娘的目光无时无刻都在丞相您身上,心里记挂着,目光自然也追随着,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也是合理的。”

  3 ☪ 修甲

  ◎让孤好好瞧瞧◎

  目光无时无刻不放在自己身上?

  姜琼华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这姑娘虽然聪慧通透,但就是太过依赖信任自己,从来都没有生疑过。

  哪怕天下人都在谩骂痛恨自己,明忆姝还要固执地同天下人争辩。

  姜琼华来这世上三十四载,见过数不尽的反目和背叛,唯独没体会过被人全然信任的感觉。

  她曾经以为明忆姝对待自己也是趋炎附势的必然,谁曾想,这傻姑娘却是用了真心实意的。

  伯庐是相府掌事,跟了她几十年的老人,看得应当是清楚。

  姜琼华低头瞧了明忆姝一眼,到底还是难以理解,自己这般恶贯满盈的一个人,她是怎么敢的?

  难道是这些年待她太好,叫她蒙蔽了眼睛,都分不清人性善恶了吗。

  这可不行。

  姜琼华想,明忆姝作为自己的一颗棋子,可以心术不正,但不能不明事理,毕竟愚钝的棋子是难当大任的,不如提早丢弃。

  正这样盘算着,姜琼华突然察觉掌心一热,自己先前擦净血迹的那只手被人温柔地牵好,触感柔软温和,明忆姝的手一触碰便知道没有做过任何重活,素手温香,宛若无骨。

  思路突兀地被打断,姜琼华蹙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也没有挣开明忆姝的手,只是任由对方牵着。

  “你先回府,孤去办点儿事情。”姜琼华把人送上马车,看到对方依依不舍地拉着自己的手,于是又添了一句,“很快便回去。”

  明忆姝松开她的手,清澈的眼眸蕴含着温柔笑意:“我在家等姑姑回来。”

  姜琼华沉默片刻,突然也进了马车。

  她解开身上的墨绿氅衣,披在明忆姝肩头,动作决然,好似一直都想这么做了。

  明忆姝有些惊诧地看她——在这个朝代,不同色彩亦可以用来辨别权势地位,这墨绿织金的衣裳只有王侯将相才能穿,自己披上,是不合规矩的。

  “外头风雪大,你且穿着。”看出明忆姝眼中的担忧后,姜琼华又道,“这是相府马车,还有孤的人跟着,无人敢多言。”

  ·

  外面风雪更大了,苍茫之中,天与地都相连起来,看不出晨早昏定。

  古道边有一避风的亭台,接应杨薄傅的人便等在那里。

  茫茫风雪中,远远走来一人,小厮定睛一看,发觉是踉跄独行的杨太尉。

  小厮不禁有些疑惑,他怎会一人前来?同行的狱卒呢?

  人近了。

  “太尉,这里。”

  小厮匆匆迎上去。

  紧接着,小厮终于看清了什么,猛地愣在了原地,只见苍老的杨薄傅在风雪中摇晃了一下。

  ——原来,杨太尉肩上搭了一只手,那人借力推刀入腹,毫不留情地给杨太尉来了一记。

  杨太尉当着小厮的面缓缓矮身跌地,小厮震惊地平视前方,视野里看到了持刀者微抬的下巴。

  杨太尉泛白的囚衣瞬间炸开惨烈的红,鲜血喷涌之后,又淌入雪中。

  “姜丞相……”

  小厮跪下,颤抖不止。

  生死恐惧下,小厮膝行上前,微卑地恳求姜琼华饶他一命。

  姜琼华连个眼神都懒得分,冷淡开口吩咐手下人:“都处理干净了。”

  她甚至不屑于去追查小厮背后的势力,无非也就是那些宵小杂碎罢了。

  眼下天寒地冻的,她还是更想回府给明忆姝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