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唐诗残存的意识里, 只剩下这两个字。
全身的血肉像是被放在火架上炙烤，痛得她想蜷缩起来，但四肢却不听指挥, 仿佛她的意识已经脱离了血肉之躯。
一些充满着愤怒、恐惧、垂死挣扎的情绪，一瞬间冲入唐诗的大脑, “不要！”唐诗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徒劳地想往后躲避, 但负面情绪如海啸般席卷了她的意识，将她卷在空中，抛入海里。
被情绪淹没的前一刻, 那迷离的记忆幻境又再度袭来, 麻木的窒息感隔绝了那些呼啸而来的愤怒, 下一刻, 她突然又回到了那个空无一物的黑暗空间。
地上的水依旧没过了脚踝，但变得粘稠无比, 唐诗的五官和思维都变得迟钝, 痛感也逐渐消失了,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 感官迟钝反而成了最好的恩赐。
唐诗在水里躺了好久，才把刚刚那些恐惧感驱散，她熟门熟路地爬起身来, 下意识摸了摸背部, 没有摸到伤口。
她凭直觉选定一个方向往前走去, 这次没走多久, 就触碰到了无形的玻璃门, 阻隔唐诗继续前进。
玻璃门的另一端一片漆黑, 唐诗驻足等了一阵, 就在她以为这里没有任何信息可探查时，那边的黑暗却陡然动了一下，随即一阵高分贝的刺耳声音传来，玻璃门也跟着抖动了几分。
原来另一端不是淹没在黑暗里，而是一只黑色的庞然大物占据了全部视野。唐诗用迟钝的大脑想了许久这熟悉的既视感是什么，最后才想起来，这是在学院考核中，在沙漠的坑底见到的黑色生物。
没有五官和肢体，可以用声音控制蟲群的生物。
不等唐诗多想，玻璃门的另一端，突然传来说话声。
“这‘暗夜’的身体组织越来越难提取了，它的攻击力在增长，这里迟早有一天会被它挪为平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哎呀，您老就不要瞎操心了，老板说了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况且那南大陆的项目都开展五年了，那只暗夜比咱们这只大一倍，也没见有什么问题呀。”另一个青年后生的声音响起，随即有什么装置关闭发出了电流声，两人交谈的声音越走越远。
“自作孽，不可活啊。”老人的叹息远远传来。
玻璃门变成碎片，前方又出现了光芒，唐诗离开这里，往光芒走去。
玻璃门的另一边，是一间有着落地窗的办公室，窗外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远处还有雪山，似乎处于一个风景优美的森林里。
一个白头发的中年人，半躺在豪华的办公椅上，他的眉毛和瞳孔都呈现出不健康的白色。
白化病？唐诗心下生疑，但又否决了这个猜测。
因为阳光从落地窗投射进来，刚好照在男人的身上，他似乎还有些惬意。白化病的患者对光线高度敏感，日晒会引发各种皮肤疾病，患者一般不会轻易接触日晒，而眼前的男人显然不是。
有人敲门走进了办公室，是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看样子似乎是这个男人的手下。
“霍老板，M项目进度受阻，这个月依旧没出现第二个成功的实验者，而且……”
“而且什么？”被叫做霍老板的白发男人睁开了眼。
“有员工开始质疑M项目的动机不纯。”手下如实回答，突然他抬起了头朝唐诗的方向看来。
唐诗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想起对方看不见自己。
霍老板也抬头看了这个方向一眼，又不以为意地收回了目光：“不要紧，那东西的查看权限只在我这里。”霍老板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说道：“员工质疑了什么？”
青年手下颤了一下，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信号，他恭敬地回答道：“13舱的实习助手，说大脑和暗夜组织结合的效果未知，万一人类脑信号被暗夜同化，在未来只会成为人类的敌人，而不会拯救人类。”
“呵，这人倒是有点脑子。”霍老板笑了笑，抬了抬手：“让他消失吧，你通知一下负责思想建设的二部部长，让她来找我。”
“是。”
随着一声应答，眼前的景象突然碎裂，画面的最后，定格在白发男人若有所思的诡异脸庞上。
四周没有再次出现光亮，唐诗明白，这次的记忆幻境可能已经结束，她深吸一口气憋在胸腔中，果然，下一刻地面凭空消失，唐诗坠落到了水里。
依旧是上次的深绿色水域，有了上次的经验，唐诗不至于手忙脚乱，尽管压抑窒息的感觉依然存在，但她还有余力去打量周围的环境。
装着人体的玻璃罐再度出现，唐诗奋力地朝罐子游去，等游得近了，唐诗才发现罐子里的人跟上次见到的不一样，不是原生的自己，而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罐中的人被泡得有些发涨，唐诗有点犯恶心，她这才发现这些罐中人都已经死亡，但都徒劳地睁着眼睛，猛一看，有种被盯上的恐怖感。
唐诗远离了罐子，又往更远的地方游去，行至水域深处，唐诗突然发现，周围密密麻麻飘满了罐子，如同一片阴森的鬼域。
窒息的感觉再度袭来，唐诗的身体又开始变得滚烫，灼痛感越来越清晰，她的神经再也绷不住，“啪”，有什么链接断开了。
“咳咳。”
意识回复清明的唐诗咳出一大口鲜血，枯草的气味钻进鼻腔，唐诗发现，她回到现实了。
好消息是，她还活着。坏消息是，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体征正在消失，背上的伤口仍在冒血，命悬一线，岌岌可危。
“唐诗！”石竹带着哭腔的喊声冲进耳朵，唐诗没有力气抬头去看石竹的现状，她能睁开眼，已经用完了大部分力气。
似乎她昏睡的时间并不久，巨型飞虫的头颅就在眼前，还没退开，甚至身后那只缺了半个脑袋的蟲子，大颚还保持着攻击的状态，没有再度开合。
“走。”唐诗用尽所有力气吐出一个字，她想让石竹赶紧逃命，但对方好像误解了她的意思。
石竹被这声“走”唤回了神智，见唐诗还有气息，她来不及庆幸，回了一声“好”后，一脚踢飞了卡在大颚上的暗归，稳稳接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唐诗，都是常年锻炼的人，抱一个人不费太大劲，费劲的是要避开唐诗的伤口。
唐诗：抱着人怎么逃命，我是让你自己走。
但她此刻没有力气说话了。
周围的飞行巨蟲原本犹豫着停止了攻击，见两人一动，又再度张开了大颚。
石竹见状，拔腿就跑。
但无伤状态下的两人都没能跑得过巨蟲，现在都身受重伤，又怎能抵得过飞行巨蟲的攻击呢。
石竹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但怀中的唐诗还留着一口气，她便要拼尽所有力气去救。
奇怪的是，飞行巨蟲显得有些犹豫，但犹豫归犹豫，大颚还是朝两人刺来。
眼看着锐利的尖端就要刺穿石竹的后脑勺，唐诗胸口突然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她心念一动，下意识地张嘴。
“退。”
一个没有发出实音的气声脱口而出，飞行巨蟲突然静止在空中，不动了。
“你说什么？”石竹脱离了险境，一边询问唐诗一边回头去看身后的巨蟲，巨蟲的悬停让石竹摸不着头脑，但她脚步没停，害怕它们在酝酿更大的杀招。
巨蟲的停滞，让唐诗的脑海里响起惊雷，心脏狂跳不已，她很快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姜裘说过，她也拥有和蟲群连接的能力，只是差了一个契机。
难道这个契机，跟这次的飞行巨蟲有关？
还是跟血有关？
唐诗先没有回答石竹，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在脑海中发号了施令：全都退回去。
果不其然，原本还在追击二人的其他四只飞行巨蟲，如遭雷击，顿在了原地，唐诗只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和她相抗，唐诗咬咬牙，在脑海中又重复了一遍。
飞行巨蟲不甘心地在半空中盘旋，最后掉头往山坡上的红色“心脏”飞去。
唐诗心如擂鼓，成功了，这个新的力量，成功让她和石竹死里逃生。
但使用这个能力并不轻松，唐诗只觉得自己全身脱力，呼吸困难，分不清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身体反应，还是因为消耗了太多精神。
她躺在石竹的怀里，大口喘着气。
石竹还没来得及惊讶飞蟲停止进攻，就察觉到怀中人止不住地往下滑。
唐诗的身体脱力后，就如醉酒的人很难抱稳，石竹小心翼翼地抬了抬手臂，将唐诗搂紧了些，脚下一刻没停，继续前往斜坡，她害怕这些巨蟲去而复返。
这鬼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没事了没事了，唐诗你不要睡，保持清醒。”石竹口中叮嘱着，时不时查看唐诗的情况，怀中人脸色更差了，血色全无。
好不容易来到了斜坡前，看着倾斜的滑坡石竹却犯了难，无伤的人从这里下去不成问题，但唐诗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而她身上，一点急救药品都没有。
石竹半蹲着腾出手，切出手环：“海桐，带上修复剂，往山顶返回，我们在半途集合。”
说完，石竹又直接打给了齐千语，这一次，石竹却毫不客气：“救援军如果半小时内没出现，我就炸了启明学院。”
说罢，不等齐千语回应，石竹关闭了手环。
为什么救援军这么久没来，没有人比石竹更清楚了，她们原本的探查小队，从到达这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探查的画面是实时传给军队的，如果没有人救援，那就一定是有人下了“不适宜救援”的命令。
这次遇上的蟲拥有精神攻击，是全新的种群，军队毫无应对方法。别说百人，就算是千人来了，也可能有意外发生，齐千语久经沙场，是知道这点的，她不会为了一百人，让更多的士兵铤而走险。
所以石竹这一队人，已经被齐千语被舍弃了。
石竹没有和队友挑明这一点，她和齐千语在同一种环境中长大，长成了同一种人，虽然不道德，但她能理解齐千语的做法。
只是这次事关唐诗的生死，性质就不一样了。齐千语应该明白，石竹说的话不是威胁，她真的会这样做。
唐诗的气息越来越弱，胸腔的起伏已经微不可查，石竹狠下心，费力地将唐诗挪腾到背上，然后切出机械臂的钢爪，浅浅扎入泥土中，往山坡下划去。
这一挪腾，唐诗的伤口又裂开，涌出了大量鲜血。
石竹顾不得心疼，专心望着脚下，盼望着早点遇上上山的海桐等人。
大约往下滑了半程，终于，一个大个子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竹队！”一个浑厚的男生高喊了一声，又加快了往上爬的速度。
石竹从来没觉得，高卓长得这么可爱。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有读者猜对了，好开心。
这章还在逃命，唐诗和石竹两个人都还来不及多想，下一章会借着唐诗的分析，对这事做个解释。感谢在2022-08-14 22:20:42~2022-08-15 21:0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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