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师父他貌美心黑>第106章 冷面判官

  苏殷被重新接回了流云殿,他混混沌沌地过了数日,除了一个送饭的宫女外,没有人前来提审,也没有人来看他。

  所有人都像忘记了他的存在,他被禁足于这一方小小的院落中,哪里也去不得,同样也听不到外头任何风声。他心里记挂着程珩远,几乎每日都要问上送饭的宫女一句,而得到的答案不外乎是对程珩远的侮辱。

  直到有一日,那宫女不耐烦地把菜碟摔在桌上,尖着嗓子道:“这种腌臜东西,三日后当街问斩!说多了都是晦气!。”

  苏殷怒吼了回去,“你懂什么?!滚!滚!!”

  “疯子!”

  宫女在一片碗盘的碎裂声中落荒而逃,隔段时间又骂骂咧咧地重新把食物端到门前,走之前还往饭里啐了一口唾沫。

  苏殷抱着膝盖缩在床脚,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帮程珩远脱困。程珩远没有立即问斩,是因为亓刃要从他嘴里撬出更多的证据,一举击溃程奉铭。那为什么三日后又要问斩?是亓刃拿到有用的情报了,还是……程奉铭的举动大到已经让亓刃有所顾忌。程奉铭不是任人宰割的羊羔,如果私家军抵达不了玄都,也会在晋玄各地杀人放火,以此来威胁亓刃……

  如果是后者,程奉铭必然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而他唯一的儿子,将会成为这场战争中的第一个牺牲品。

  不……他已经失去了古宁,不能再因为自己的过错,再害了程珩远……

  苏殷捧着头痛欲裂的脑袋,一下接着一下撞在床柱上。

  这几日他想尽了办法,想过去求段逸风、求林纪、求言婼云,甚至是去求亓刃,他都要救下程珩远。可是没有人出现在这里,他连见到这些人的机会都没有。

  “有没有人!开门!”

  他猛地回神,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外头的人就踹开了门。在飞扬的灰尘中,他看见几个人高马大的狱卒闯了进来。

  “你就是苏殷?拿下!”

  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就被反扭着胳膊,一路押送到了天牢。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大哥,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要见我……”

  他询问几次无果后就闭上了嘴巴,这天牢他来过一回,这趟二进宫算得上是轻车熟路。门卫看到他笑得只见牙不见眼,趁人不备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嘴里吧嗒着滋味,似是回味无穷。

  苏殷浑身肌肉紧绷,刚一挣扎,胳膊就被拧得更紧,容不得他动弹一分一毫。

  他漆黑的眼珠阴沉沉地盯了门卫一眼,跟着狱卒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只听到身后污秽不堪的辱骂。

  天牢就像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越潜入腹地,光线越是昏暗,腐烂的味道也越是浓郁。

  最后他们停在一处刑房外,沉重的铁门上生满了红锈,门钉的缝隙之间凝固着暗色的血迹。随着狱卒吃力地推开铁门,“咯拉咯拉”的声音像锯子锯在金属上,刺耳得叫人心慌。

  他闻到了一股及其浓重的血腥味。

  刑房内燃烧着数根火把,把满室的刑具照得锃亮。这些刑具像是上好的珍宝,被整齐地呈列在兵器架上,上头没有一丁点的血迹,显然每次行刑过后,都有人仔细打理呵护过。

  透过这一排排冷冰冰的刑具,苏殷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刑房正中的陆子青。

  这人还是身着墨绿衣衫,只是腰间那根形影不离的玉箫不见踪影,而他也一改往日的文雅,整个人都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他静静地坐在那,像是和这间死气沉沉的屋子融为了一体。

  “陆大人,人带到了。”

  陆子青冷着脸点了点头,示意狱卒将苏殷带进屋。

  狱卒将他推到陆子青跟前,往旁边撤了一小步,却站着没走。苏殷方才就觉出这狱卒不是寻常人,虽说他重伤未愈,却也不至于在一个普通狱卒的手里毫无还手之力,这人八成是亓刃的影卫之一。

  “苏殷,”陆子青并没有让他下跪的意思,反而站起身,平视着他,“说吧,你跟无欢谷是什么关系?”

  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冷面判官”,万里冰封的声音配上阎王面,又在这没有半点人气的刑房内,不用动刑就能把犯人吓去三魂六魄。

  苏殷飞速一琢磨,微微抬起脸,火光下的面容看上去懵懂又无辜,“你们那狗皇帝不是说我有余部吗?无欢谷?这又是什么东西?”

  陆子青沉着脸,冷玉般的面容仿佛泛着青色,“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傻充愣,你一直在为无欢谷寻找无欢令,后又潜入沉府偷盗忍芥子,意欲何为?”

  苏殷低下头,心里飞快盘算着。看来陆子青目前还不知道亓刃丢了玉玺,以为他是在寻找无欢令。沧纳三皇子的身份过于敏感,亓刃可能误将无欢谷当成了沧纳余部也未可知。可是……陆子青怎么会知道他偷盗了忍芥子一事,难道是程珩远在严刑逼供下招供的?那亓容就是无欢谷谷主君莫一事会不会也已经……

  不,不可能。

  他摇了摇头,以亓刃的敏感程度,亓容的身份一旦暴露,逍遥王府就该被一锅端了,而他也绝不会出现在这被陆子青“柔风细雨”地审问。

  “苏殷,我想你应该明白,逍遥王既然主动向皇上开了口,只要你足够配合,很快你就能回逍遥王府,又何必在这自讨苦吃。”

  苏殷揉了揉被拧疼的手腕,歪了下脑袋,“陆大人是如何得知我偷盗忍芥子的?”

  陆子青眼神一闪,似乎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片刻后却又开了口,“忍芥子是花未眠献给沉单的贺礼。”

  苏殷自然知道这是花未眠的贺礼,“所以就这么凑巧,程珩远正好得知了花未眠的贺礼是什么,又恰巧遇上了在外寻找忍芥子的我,是吗?”

  陆子青抿了下淡水色的唇,“既然你都已经知晓了,又何必再来问我。没错,是花未眠把忍芥子的消息传给了程珩远,原本也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他真的会冒险帮你。”

  “你现在是想告诉我,是我帮亓刃一起把程珩远推进了火坑是吗?”

  “确实如此,不过就算没有你,也有其他陷阱等着他,所以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你的出现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了一把。”

  “所以花未眠是在亓刃的授意下,把忍芥子送到了沉府?可他明明还帮我开脱……”

  “苏殷,很多事情,亲眼所见也并非事实。”陆子青打断他的话语,“你不会愚蠢到以为花未眠在朝堂上是在帮你吧,他哪一句话不是把你往刀山火海上推呢?”

  苏殷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确实,是花未眠几句话让亓刃比对字迹,坐实了程珩远的罪名,可现在去追究花未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冷笑道:“你和花未眠不是两小无猜吗?在我这个亡国余孽面前,这么诋毁自己的挚友,陆大人又是为哪般?”

  陆子青报以同样的冷笑,下一秒苏殷喉间一紧,整个人都被摞在了锁架上。

  冰冷的玄铁一接触脊背,就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子青眼神阴鸷地看着他,仿若在看一个死物。他侧过脸对狱卒道:“滚出去。”

  静候在旁的狱卒面有难色,“陆大人,这不合规矩。”

  “在刑房,我就是规矩。”

  陆子青一手掐着苏殷的脖子,一手捞过链条,利落地扣在了苏殷的脖颈上,又固定住了他的双手双脚。而后他后退几步,口气微沉,“皇上要是想拿到他想要的线索,就该知道在这里,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希望陆大人说到做到。”狱卒面色铁青地退了出去。

  等铁门重新合上,苏殷还没有缓过神。陆子青看上去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即使被称为“冷面判官”,也是因为他使用的刑罚过于残忍又不近人情。然而方才陆子青将他掼上锁架的爆发力,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书生该有的。

  “陆子青,你做什么?”

  “做什么?”陆子青点燃了火盆,猛然窜起的火焰将他墨绿色的衣袍映成了翠绿色,“在刑房还能做什么?”

  他如同一条龇着毒牙的蛇,兴致勃勃地以眼神爱抚着架子上的刑具,挑挑拣拣,最后选了把薄如蝉翼的匕首。

  “苏殷,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无欢谷,新婚当晚我阿姐就能和她的心上人远走高飞。”

  沉府婚宴当晚,段逸风扮做陆子姝暗杀沉单,当时的确有一人入府想带陆子姝离开,却阴差阳错被假扮成陆子姝的段逸风反杀……如此说来,这人就是陆子姝的心上人……

  没有解决沉单,反而害得这对苦命鸳鸯阴阳两隔,真是……

  一时间苏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确切来说这件事情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但确实又是无欢谷所为。陆子青找不到报仇的源头,也只能找他这个唯一和无欢谷有牵连的人出气。

  “想起来了?”陆子青边说边靠近他,匕首的刀刃危险地贴上他的脸颊。

  苏殷大气不敢出一口,眼神紧随着刀尖,生怕刺激到陆子青哪根神经就得一命呜呼。

  “你先冷静……无欢谷并没有想要伤害陆子姝。事发突然,他也没有料到那人是你阿姐的……嘶——”

  匕首从脸颊划到脖颈,在铁环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他是谁?”陆子青双眼危险地眯起。

  局势已经越来越混乱,这时候不该再把陆家拉进战局。苏殷咽了口口水,尽量放缓语气,想稳住陆子青的情绪。

  “陆、陆大人,我理解你现在迫切想要复仇的心情……”

  “你理解?”

  匕首又往上顶了顶,一丝血线顺着刀缝滴落。

  陆子青根本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苏殷,你以为亓刃为什么能够如此精准地知道你的行踪?不说玄都,晋玄上下哪一处没有他的眼线?现在你们的计划已经败露,你的余党又能窝藏到何时呢?与其等到他们穷途末路,不如你早早招供,还能保全自己。”

  这真的是那个在林府碰到的陆子青?苏殷嗤笑了一声。

  “有什么可笑的?”

  苏殷摇了摇头,眼里的讥讽却怎么也掩不住,“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陆尚书,你还记不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见是在林将军府上的水榭。”

  陆子青稳稳地持着匕首,眉心却微微隆起。他记得,那日有个少年要挟自己为其隐匿踪迹……

  “……那个少年是你?”

  “哈……这才隔了多久,你就彻底沦为了亓刃的走狗?!”

  苏殷恨不能朝他脸上吐口唾沫,若知道他会沦落至此,还不如当时就给他一个痛快,也算成全了他一梦浮生的愿望。

  陆子青脸色微变,咬牙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亓刃指哪咬哪的狗。”

  他冷冷地扫过周边的刑具,这几日里,他几乎把这里的每一件刑具都用了一遍,就因为亓刃需要那些子虚乌有的证言。有多少曾经的同僚在他的手下被刑具活活扒下一层皮,那些怨恨的眼神和诅咒的话语,在他的梦里反复萦绕,可他除了听命行事,又能如何呢?

  听到陆子青言语里的怒意,苏殷眼睛一亮,只要陆子青还有一丝良知,他都必须试一试。

  “陆子青,你跟我一样恨亓刃,明明我们才应该站在同一阵营,现在却在自相残杀。”

  陆子青眼神冰冷,手上的力道却轻了些。

  苏殷继续往下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处境很艰难,所作所为也并非完全出自本意。我……我的确是无欢谷的人,可是我发誓,无欢谷闹婚只是为了刺杀沉单。至于你阿姐的事,只要有我活着回到无欢谷的一天,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陆子青眉头紧锁,认真考虑着苏殷的话语。须臾,他放下匕首,抱着手臂道:“你先告诉我,杀了阿争的人是谁?”

  看来这个阿争就是陆子姝的情郎,苏殷原想随便胡诌一个名字,复又想到谢逸风同亓容骗了自己整整四年,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有些东西,既然犯下了错,便必须要去承受。

  不管是谁,无一例外。

  他轻叹一声,辗转几番还是没有办法亲口说出段逸风的名字,“我只能告诉你此人是无欢谷土腐门的人,土腐门人向来隐姓埋名,连相貌都未可知,你想报仇并不容易。但那日我看到了他的面容,只要我出去了,定会帮你找到他”

  “土腐门……”陆子青喃喃着,又道:“可即便我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陆家的一举一动都在亓刃的掌控之中,他暂且不动陆家,只是因为帝位不固,人心不稳,你知道我现在……”

  “我知道,”苏殷对上他的视线,“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你只要帮我带话给亓容,说我想见他……”

  毕竟陆子青和自己没有太多交集,苏殷不敢向他透露太多自己的计划。倒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也想相信陆子青的为人,可有落红衣这个前车之鉴,他必须得加倍小心。

  至于亓容来不来,来的人是君莫还是段逸风,一切都得听天由命。

  陆子青心思玲珑,就跟他尚不信任苏殷一样,他明白苏殷也还没完全相信自己,遂也不再多问。

  “我会帮你传话,只是这次审问如果无功而返,亓刃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苏殷一点就通,陆子青这是在给自己找护身符。他沉吟道:“你告诉亓刃,我确实和无欢谷有关,只不过江湖上甚少有人知道无欢谷的入口在何处,如果我死了,他再也别想找到无欢谷。”

  语闭,他见陆子青眼眸深深地看着自己,刹那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明白,做戏要做全套,你尽管用刑,我绝无怨言。”

  陆子青起身走到最近的一排刑具前,“还请苏公子自行选一样吧。”

  在无欢谷遭的罪可比这几件刑具厉害多了,苏殷眼睛眨都不眨,“鞭刑。”

  陆子青取下鞭子,颔首,“得罪了。”

  从锁架上被放下来时,苏殷已然成了一个血人。

  “扔回去。”陆子青交代好狱卒,没再多看苏殷一眼,兀自离开。

  “真狠啊……”苏殷看着从门口一晃而过的墨绿衣角,呸了口血沫。

  回流云殿的路上,苏殷一行人恰巧在桥上撞上了喂鱼的贵妃。宫女见他们上了桥,拧着眉护着自家主子避让,嘴里直叫晦气。

  这地方本就偏僻,鲜有人来,狱卒一边点头哈腰伏低做小,一边拖着苏殷快速走过。

  苏殷双脚曳地,闻声掀了下眼皮,正见言婼云一手搭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手腕处挂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平安扣,另一手则掩着脸面,眼里是化不开的忧虑。

  他垂下眼,与言婼云擦肩而过。

  言婼云入宫许久,是没有寻到下手杀亓刃的机会还是有别的打算苏殷不清楚,可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怀上宿敌的骨肉,亓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苏殷在心底叹了口气,言家因亓容生母被满门抄斩,她如今却帮着亓容对付亓刃,何其悲哀。也不愧是亓容,除了他,还有谁能把仇人之女忽悠得颠三倒四,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呢。

  亓容……君莫……言婼云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