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师父他貌美心黑>第068章 往事

  临羡看着失魂落魄的苏殷,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最后把自己的伞往他手里一塞,追着君莫跑了。

  从长雪峰回到无欢谷,已经是三日之后。两地的路程就算骑马都要耗上两日,苏殷就这么划动着两条半残不残的腿,滴水未进也觉不出饿,困了就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萎顿地缩上一时半会,一路走回了无欢谷。

  脑海中都是君莫的那句“滚”,他看着气势恢宏的裴影宫,心如荒草,满目苍凉。

  回来也无用,无欢谷已经容不下他了……

  在君莫眼里,他们之间所有的暧昧,可能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吧。君莫叫他滚,他就应该滚得干净利落,滚得毫无留恋,至少还能给自己留点尊严。

  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浑身又缠满了绷带,这个模样想不打眼都难,路上不少弟子都对着他指指点点。

  回去拿上忘川剑,就该离开无欢谷了。

  推门进房时,圆桌边斜倚着一个人影。

  苏殷的呼吸微微急促,当那人转过身来后,他肩膀一松,心里的滋味分不清是失望多一些还是释然多一些。

  韩非烟单手支着脑袋,胳膊肘边上放着一支鸣镝。

  苏殷细不可查地皱眉,这鸣镝还真是阴魂不散,被他泄愤扔在了长雪峰,又给找了回来。

  “你去长雪峰找过我?”

  韩非烟也不接话,没头没脑地说:“是我告诉谷主,你主动去找段逸风的。”

  苏殷一怔,抓着门框的手指泛着白。韩非烟的语气就跟在说今天晚上吃白菜炖猪肉一样平淡无奇,脸上更是没有半点愧疚之色。

  他合上门,一声不吭,不想再开口提这件事。

  韩非烟飞快地扫了眼苏殷脸上的指痕,低头喝了口茶,“你为什么不辩解?谷主不定会信我。”

  “有意思吗?”

  手里的茶杯一顿,韩非烟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在怨我,你应该知道段逸风现在的处境很难。”

  苏殷直白地看了回去,要说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明白韩非烟话里的意思。君莫碍着他笼中人的身份,也只能对他撒撒气,这事要放到段逸风头上,就是丢了命君莫也不见得解气。

  可他心中忿忿不平,这不是拿他来当挡箭牌的理由。他可以接受君莫的质问,却不能接受君莫听信别人怀疑自己。

  “段逸风在千机塔里帮我,我很承他的情。我愿意为他把这事扛下来,这也是我苏殷一个人的事,和你韩非烟又有什么关系?段逸风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插手了?”

  茶杯裂开一道细缝,韩非烟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苏殷,你的心魔之一是亓刃,其二就是亓容,平心而论,你下得了手杀亓容吗?”

  苏殷对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感到一丝不耐,他自行从衣柜里拿出几套常服,又把能找到的所有盘缠放在一起,竟然还不少,也不知是不是惊鸿照影在房里备着的。

  “段逸风的心魔是他的父亲,就算弑父,他也想救你,难道你心里对他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苏殷简直要捧腹大笑,甩了肩膀上的包袱,他扯住韩非烟的衣襟,咬牙切齿道:“韩非烟,段逸风他杀死的不过是他父亲的幻象,古宁呢?他永远活不过来了!你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古宁不是你的兄弟。如果今天是古宁杀了段逸风,你还会为他这么开脱吗?!”

  他一直把韩非烟当做知己,从没和他红过一次脸,现在却也忍不住了,段逸风的命就是命,古宁的命就不是了?!

  韩非烟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乌崖祭,段逸风擅自回谷,安插在皇宫里的卧底无人接应,三日前死在了内乱中。那卧底……就是段逸风的父亲。”

  段逸风常年不在谷内,就是因为搭着晋玄皇宫的暗线,一直回不来。他不清楚段逸风具体的任务是什么,可他没想到段逸风会因为他而撇下任务不管。

  苏殷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手指被韩非烟一根根掰开,掌心被塞入那支鸣镝。

  “他在幻境中杀死了心魔,出塔后得知父亲惨死的消息,你又有没有想过,他有多绝望?”

  “千机塔下,他让我接你出塔,说你不想见他。我和他认识整整十年,第一次见他红了眼。”

  “你们从前的事我不清楚,但当初若不是你空口许诺,他也不至于变成如今的模样。”

  苏殷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韩非烟说的都是他理当知道的事情,可他就跟雾里看花似的,抓不住这些事情前后的联系。

  “什么从前的事……你在说什么……”

  “是啊,你什么都忘了……”韩非烟叹息道:“那你还记得这个吗?”

  韩非烟展开手掌,一枚玉佩静悄悄地躺在掌心,翠色温碧,通体温润,下边坠着的穗子已经褪了色。

  这玉佩,赫然就是梦境中自己给亓容的那块。

  苏殷脑子里混乱不堪,韩非烟兀自把话接了下去,“那日你走后,他被段辞,也就是他的养父,囚禁在土腐门整整四年。谁都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我却一清二楚,是我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他身无分文,在红叶林等了你整整五日,也舍不得当掉你给他的玉佩。他身上只有一把给你做的鸣镝,你为什么没去见他?”

  韩非烟的话语说得轻柔,听不出多少责备,仿佛真的只是不解他为何会爽约。

  手中的鸣笛嵌入掌心,梦境中少年亓容和自己击掌为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苏殷如何也忘不了……

  韩非烟自嘲地笑了笑,眼神却很温柔,“后来他把鸣镝全部毁了,只残存了这一支,是我偷偷藏起来的。有一次练功时不慎被他发现,才还给了他。我一心想要占为己有的东西,你却弄丢了三次。”

  梦境中的那个少年就是段逸风无疑,按时间推算他与段逸风相识就是在十年前随母后回无欢谷的时候。可是为什么,梦境中那人的脸却是亓容的?

  苏殷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乱,段逸风的脸上有被烧伤的疤痕,并且在无欢谷长大。而亓容是晋玄的二皇子,自幼生长在宫中,这两人根本毫无干系。

  可梦境中段逸风顶着少年亓容的脸和他对话时,竟然毫无违和。

  “我说过会保护好你……是我没用!”

  “如果我再去早一点,你母后也不会……”

  “怪我!怪我!”

  “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拿着它我就能随叫随到,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但是要过几日,我还没做好。”

  段逸风自责的话语就在耳边,苏殷抱着快要裂开的脑袋,直想往墙上撞,失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和段逸风约定之后,隔天苏祈和苏翊就带着沧纳的人抵达了无欢谷。

  岑关情先后生下了苏祈苏翊后,一直想要一个小公主给兄弟二人作伴,没想到时隔几年好不容易怀了身孕,诞下的还是个小皇子。

  苏殷是真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子,金枝玉叶,粉雕玉琢,自小被两个哥哥当做妹妹,宠得无法无天。

  出生前岑关情准备了好些女孩儿衣服,后来每当苏殷捅娄子犯了事,就罚他穿着苗疆刺绣的裙裳,戴着叮叮铛铛的银饰,臊得他哭着认错才被放过。

  那时候苏翊就打趣地喊他“小公主”,长此以往,“小公主”的性子也是愈发骄纵。

  两兄弟见到放在心尖上疼的弟弟脑袋被开了瓢,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苏殷趴在苏祈的怀里哭得天昏地暗,两人哄了半天,给他顺通了气,才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母后被辱的事实叫他们难以接受,加之冷飒修成敛光心法后,无欲无求,闭关于长雪峰不理谷中之事,母后又不知何故对他们避之不见。兄弟三人心急如焚,当晚就和无欢谷打的热火朝天。

  奈何他们寡不敌众,无欢谷碍着他们皇子的身份也不敢动真格,最后两方都损伤惨重。

  三人败兴而归,苏翊嚷着要找沈清迟拼命。就在这时,岑关情给几人带了话,让他们三日后于长雪峰会面。

  看到担架上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母后时,苏殷仿若被人当头一棒。他木头般杵在原地,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摊黑红的,依稀能辨出个人形的焦肉,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母后。

  岑关情身边站着个紫衫女子,看不清眉目,却浑身散发着矜贵和傲慢。她进了长月宫,不到半炷香时间又出来了,俯在岑关情的耳边说了什么。岑关情微微点头,继而朝苏殷三人招了招手。

  苏祈和苏翊一人牵着他的一只手,几乎半拎着他走到岑关情的面前,跪了下来。

  岑关情的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脸上更是糊成一团,分不清鼻子嘴巴。离得近了,甚至能闻到一股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小殷……”

  岑关情抬手,苏殷听到这久违的声音,面颊肌肉一抽,握住她的手,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母后……”

  “是大孩子了,别哭……”

  岑关情牵了牵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却只牵动了脸上的皮,看着扭曲又狰狞。

  “殷儿的生辰快到了,是不是很好奇母后给你准备了什么?母后现在就给你好不好……”

  苏殷本能地预感到即将会发生什么,哭着摇头,“母后等我生辰的那日再给我,我现在不要!”

  岑关情费力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母后想让小殷健健康康地长大,所以要早点给你……”

  “不要……”

  紫衫女子瞥了眼苏殷,颦眉道:“他还太小,身子受不住,极有可能损伤头脑。”

  “师姐,我相信你……”

  紫衫女子抿着薄唇,不再多言。

  “小殷,转过身去。”

  苏殷凄凄切切地看着岑关情,被苏翊强行转了个身,嘴里不断抗议着,身子却一动都不敢动。

  他感到背上附上了一双手,紧接着一股寒流直冲脑门。这股寒流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带来一波又一波肝胆寸断般的疼痛。

  他从没承受过这样的痛苦,往前一扑就要昏厥过去,又被人七手八脚地摆正了身形。更为剧烈的疼痛唤回他的意识,他如一头濒死的幼兽,发出阵阵嘶鸣。体内像被充满了气,皮肤下青筋隐现,咬紧的牙冠都渗出血来。

  当一切结束后,他被紫衫女子抱进了长月宫。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想不起来,只觉得体内那股嚣张乱窜的寒气被一点点收复在了丹田,继而化为无形。

  他还没来得及和自己的母后做最后的道别,就把所有的人和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此后,沈清迟被废去双手双脚,永远驱逐出无欢谷。

  【作者有话说】:感谢吝泽君的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