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文的鸡蛋吃了可会长生不老?◎

  尹御史笑着说道:“三皇子坐, 看茶。”

  他落座与右手边下方,三皇子坐于上头,潇洒的撩开衣袍大马金刀的落座。

  丫鬟鱼贯而入, 轻敲地放上茶盏, 毫无一点声响, 又娉婷袅娜的离去。

  尹御史端着茶盏轻吹两下,鼻尖嗅着扑面而来的清香,略有几分沉醉问道:“不知三皇子是为何事而来, 老朽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 有些事也不好出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本皇子希望尹御史明日上朝之时, 能够参薛岫一本。”

  三皇子整理下衣袖, 风轻云淡的说着,仿佛再说今天天气真好,御史大夫可吃了吗?

  尹御史嘴角抽抽, 暗自里眼珠子上翻, 他望着头顶上的房梁,无话可说,又不得不敷衍几句:“不知薛典客犯了何事,老朽虽有监察百官的职责,但有些事也不在老臣能插手的。”

  三皇子眼神沉沉的看向尹御史,嘴唇微启, 想要说些什么, 又闭上嘴,他总不能当着尹御史的面, 说薛岫以下犯上把他打了一顿, 怪没脸的。

  含糊其辞说着:“薛岫以下犯下, 目无王法,竟敢在本皇子面前放肆,这等还不足以参他?”

  “这事啊……三皇子还是亲自进宫与陛下说道说道更好,此事不宜在朝堂上提起。”

  本皇子要是能进宫面见父皇,还需来你这处,三皇子剜了尹御史一眼,放在扶手上的微微用力,手背上青筋直冒。

  “三皇子莫要忘记,薛老还在朝堂上呢,薛家的定海神针未倒,我们可不敢,”尹御史的话还未说完。

  三皇子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微眯,神情不善道:“尹御史这是要拒绝我,尹御史此时倒是想起有薛丞相,为何薛岫那事你们倒是敢出手。”

  “殿下,那事可不是老臣一人的意思,自然是可以,而这事,三皇子拜托老臣一人,委实不好在朝堂提及这等鸡皮蒜毛的小事,朝堂是商量大事,制定国策的地方。”

  尹御史说得冠冕堂皇,实际就是他不想帮三皇子,心里也倾向三皇子去平息晋国太子的怒火,两国边关可是刚结束战火,不宜掀起纷争。

  “你……”三皇子被尹御史这话哽住,他拍着桌子怒道:“尹御史前日可是与本皇子约好联盟,今日是要反悔不成,莫是忘了令公子科考一事。”

  “有这事吗,三皇子那日不是急匆匆的离去,去见江家那位闺女,既然三皇子的心放在女人的身上,又何必谈及大业。”

  尹御史后头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他觉得三皇子的脑子有点问题,拎不清。

  选定晋国公主后退掉江家的亲事,虽德行有亏但至少心中有大业,是有野心的人,手段不磊落,也有与太子一拼之力。

  现在,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整日追在曾经看不上的人后头,忘记大业,连晋国公主尚都未处理妥当就敢在外藕断丝连,何必呢,他委实看不明白。

  “哼,你懂什么,我与心柔之间的事,岂是你能妄自菲薄的,你既不想与本皇子达成合作,本皇子也不稀罕。”

  三皇子砰的一下挥掉桌上的茶碗,甩衣袖记恨的看着尹御史一眼后,大步离去。

  独留尹御史傻眼坐在椅子上,又傻傻的回头看着地上的茶盏,心痛不已,这可是他手头上最好的一件珍品。

  天杀的三皇子,居然敢砸掉他的珍品,尹御史起身蹲在碎裂的茶盏面前,欲语泪先流。

  .

  而另一头薛岫得到薛远清的首肯后,准备从府内的账簿查起,刚拿到府内的所有账簿,还没有翻开,暗卫传来三皇子前往尹御史府内的消息。

  他细长的手指轻敲几下账簿的封页,鸦睫低垂间在阳光下显现出淡淡的阴影,“随他去吧。”

  三皇子……薛岫无话可说,虽知他会有反击,但没想到他居然会去找尹御史。

  尹御史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没点大出血的利益可不会叫他站在三皇子身后,与世家对敌,那可不仅仅是打薛家的脸,亦不好与太子交代。

  而他那事,正如王玉泽所说,惧怕他坏他们好事,一群老头胆战心惊。

  他翻开放在眼前的账簿,与三皇子的事相比还是他手头上的事重要。

  他一笔笔查着薛家吃管用度,庄子收成,金街铺子的进项……

  “二房近日开销用度过多,从公账划走一笔银子,未说明钱款去向,”薛岫手指敲敲二房划走银两的落款处,用朱红的笔在一旁空白的账簿上记着。

  “云喜,去把采购的管事喊来,亦吱会二老爷一声,”薛岫未抬头,他继续往下翻看着,沉着声喊着,声音清冽,山间清泉般。

  云喜抖个激灵,他弯腰应声,缓慢退下,去外院吩咐人去通传管事,而他则向二房的方向而去。

  薛岫合起账簿,揉揉眉心,微靠在椅背上,拿起放在一旁的佛珠拨动着,沉和心境。

  每一笔款项都在脑子里回忆着,一笔笔盘算着,最终倒是收支对得上。

  但五百文一颗鸡蛋,八百文的白菜,就连老母鸡都要一两银子,而买给南黎的烧鸡二十文一只,薛岫暗自冷笑一声,他府内吃的老母鸡莫不是人参喂养,一两银子都够普通百姓一月以上的花销。

  “公子,管事到了,”云喜出声道。

  薛岫微阖的眼抬起,未说话。

  管事弯腰恭敬喊道:“见过公子。”

  喊完,疑惑不解的抬头问:“不知公子找我有何要事?”

  薛岫未言,宽敞的书房内静谧无声,落针可闻,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太阳的光亮一点点的偏移,管事弯着的腰身微微颤着,额间冒着豆大的汗,也不敢抬手去擦拭。

  “嗯,”薛岫出声后,管事这才松了口气,薛岫道:“这上头的物价可是市价。”

  “这,”管事支吾一下,摇摇头道:“公子有所不知,府内的一切都是精心饲养,花费了诸多心思,哪是外头的东西能比的,这自然也就高出市价。”

  “是吗,倒是比市价贵百倍,”薛岫淡淡的说着:“你既说上头的东西花费诸多心思,那一个鸡蛋它孕育的时间比普通鸡蛋长百倍,嗯?”

  “这……”

  “答不上来?”薛岫合上账簿,站起身,清瘦的身躯又高又瘦,他站在管事的跟前,比管事高一个头不止,冷淡的神情似尊玉观音。

  乌发滑落垂至腰间,他冷然道:“我吃了会长生不老吗?”

  “公子说笑了。”管事嬉笑两声,微缩着肩膀,双手藏在袖中不停的摩擦着,擦拭着手心的冷汗。

  “你只需回答是还是不是,别的莫要多言。”

  “是是是,”管事的腰身弯的更低,他根本不敢抬头看薛岫的神色,低着头看着薛岫的衣摆处的绣文。

  薛岫重复问道:“可会长生不老?”

  管事眼珠上抬一秒又收回看向地面,声音虚弱,气虚无声般:“不会。”

  “那于我而言又有和好处?”

  “……”管事的头垂得更低,他再也撑不下去,砰的一身跪在地方,膝盖磕到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薛岫向后退两步:“你这是做什么?”

  管事不停的磕头,连连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是小人一时糊涂,从中贪了百文。”

  “只是百文?”

  “公子有所不知,这鸡蛋是以人参喂养的老母鸡所生,一身精华都汇聚于蛋中,四百文亦是看在薛家的门面上,才稍微便宜点,不然,其价格远不止于此。”

  “……”

  薛岫轻叹一声:“吃了人参的母鸡,不过是个噱头,也配一两银子。”

  他眼神冰冷,看向一旁的云喜道:“云喜,去外面按市价买只鸡,今夜宴席把两只鸡煮上,我倒要看看,吃了人参的鸡与普通的鸡能有何差别。”

  “公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吃了人参的鸡,一身血肉都含有药性,哪是普通的鸡能比。”

  “公子,管事说的很有道理啊,按理说有毒的鸡不能吃,毒害残留在鸡的身体里,吃了人参的鸡,那药效合该也残留在鸡身体里啊。”云喜摸摸头,很是不解。

  “那我为何不直接喝参茶,”薛岫瞟了云喜一眼,云喜又恍然大悟,说一句,对哦。

  “我这就去买,”云喜兴冲冲的要去,被薛岫喊住:“换身行头,去外头问问吃过人参的鸡要多少文钱。”

  “好,”云喜说完又跑出去。

  “贪了多少钱,一五一十说出来,可从轻发落,若是有所隐瞒,发配边关。”

  “是是是,”管家点头哈腰道,不敢有任何的隐瞒,一五一十地都交代清楚,连有多少人参与其中,都一一交代。

  “嗯,说完了。”

  “说完了。”

  “来人,带下去。”

  “公子——公子——”管家惧怕的膝行上前,双手要抓到薛岫的衣摆时。

  薛岫轻叹一声,管家痴愣的抬头,薛岫眼睑微阖向下看着管事惊慌失措的面容,淡淡道:“人做错事,都要受到惩罚。”

  他绕过案桌,坐在紫檀梨花木椅上,“我信守承诺,不会把你发送边关,既私窃主家财物,按律送往衙门,听候发落。”

  管家微抬起的身躯落寞的跌落回去,任由人把他拖下去,嘴里念念有词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满目的悲切,刚走进来的二老爷见到此情此景,他回头看着被拖下去的人,见穿着似乎是个管事,心底发虚。

  磨磨蹭蹭的走进去,眉眼满是愁苦,走进去后,他保养得当无一丝细纹的脸含着笑,凑上前道:“大侄子,今日怎有如此好的兴致,突然想到你二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