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琢重复了一遍,“把他带回去?”
“他本来就不应该来这里,你知道的,他精神不太正常,把他放出来,只会危害社会。”外婆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你们又要把他……”陈斯琢欲言又止,难道李景翎被带回去以后,又会被关起来吗?他本能地觉得不妥,迟疑着不敢给答复。
外婆说:“我会把他关起来,我是他的家人,我不会害他,你可以放心他的安全。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你和他在一起,究竟是自愿的,还是被他强迫的?”
只是关起来……
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
陈斯琢埋着脑袋,脑子里走马灯一般回忆起李景翎的种种恶劣行为,这个人伤害了他太多,把他的傲骨折断,一次次突破他的底线。
不能再让李景翎留下来了。
不过是一切回到原点。
他依然是那个无人问津的小主播。
李景翎依然被困在四角天地里不见天日。
长久地对峙,陈斯琢手指不安地搅动,又看向病房,他妈妈有心脏病,并不能接受他和男人谈恋爱。刚刚他妈已经敲打过他了,要他回到正轨。
“你把他带走吧。”陈斯琢嗓子发紧,声音虚浮,每个字都说得很艰难。
外婆眉头垂下来,也浮现了一丝疲倦,“我会把他带走的。我知道你之前一直被他控制,现在我把他带走了,我只请求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不要报警,给他一条活路。”
陈斯琢呼吸越发困难,他头晕目眩,又生出一股无力感,“那我的遭遇算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过,却要承受这一切。”
“我们会补偿你。”
外婆斩钉截铁,“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以内,会尽力补偿你。我只请求你别把这件事再闹大,我会把他关起来,不会再让他出去作恶。你就当他死了,就当世界上没有这个人……”
他们的补偿无非就是钱,陈斯琢厌倦不堪,要是真的报警,他也要被拖进这个漩涡很久,最终结果也不一定好。毕竟李景翎家里有钱有势,之前干了那么多事都平安无事,就算真的报警,恐怕李景翎也能全身而退。
他家里人只是不想花时间去打理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选择直接用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陈斯琢不笨,他能理清楚这其中的微妙。
在这段关系里,他早已心神俱疲。
“我不会追究的……你能保证他不会再出现吗?”
“可以。只要你别找他,他不会再出现。”
“那你把他带走吧,我累了。”
外婆轻轻地笑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从头到尾都是被强迫的,是他在撒谎?”
喜欢吗?
不喜欢吗?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陈斯琢不想再陷在这段不健康恋爱里面了。
“不喜欢。把他带走吧。”
外婆慢慢地,如愿以偿地笑起来,她抬起手,陈斯琢才发现她手里的手机在通话,“李景翎,听见了吗?他不爱你,你不应该跑出来给他添麻烦。”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陈斯琢心一跳,“他……”
外婆说:“他不信你不喜欢他,我说带他回去,他非要等你亲口承认了才肯跟我走。”
她把手机递到陈斯琢面前,面色沉静,“你跟他说一句吧,让他跟我回家。他不适合待在外面。”
手机明明很轻薄,握在手里却好像有千斤重,陈斯琢差点拿不稳这个小巧的手机。手机那头似乎也察觉到是他在接电话,瞬间哭了起来,嗓音嘶哑,“陈斯琢,你骗人——我二十岁了,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骗我,你骗我——”
“你就是想赶我走,我不想回去,你救救我——是你说要救我的,为什么不救我了?为什么?”
“陈斯琢——!”
陈斯琢被他哭得头皮发麻,迎着女人审视的目光,陈斯琢好像一个犯人,一时间无影遁形。他近乎窒息,迫切地、恐慌得想要脱身,“李景翎,你别来找我了,你回你该去的地方……你之前都没死,怎么会死呢?你外婆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我也确实……”
“不喜欢你”这个四个字低到听不清。
外婆拿过电话,干净利落地点了挂断,略一颔首,“抱歉,给你添了太多麻烦。”
在电话挂断之前,陈斯琢还能听见李景翎的哭声,电话挂断,蓦然就安静下来。他在这一刻置身于虚幻之中,四周安静得不像话,脑子里回荡的哭声越发空寂。
“他……会死吗?”陈斯琢双目无神,四肢僵硬。
外婆说:“不会,我不会让他死的。”
她撇过脸去,“除非他自己真的觉得很痛苦了,活着对他来说太难,那个时候,我就不会再让医生救他了。”
说完,她朝陈斯琢深深地鞠了一躬,“我知道让你忍下这一切很困难,但请你给他一个机会。他有精神病,他并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他之前一直很听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你,我本来不想放他出来,可他一直闹,是我心软了,才把他放出来了。你或许不知道,他前天晚上,跳海了。找到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
外婆顿了一顿,明显地抽噎了一声,“可他醒来以后,第一句话就是要找你。我想他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他用自残的方式博取同情,任何人和他在一起,都会觉得痛苦。所以我今天才会来找你,谢谢你,愿意让我带他走。”
“以后我会把他关起来,只求你……别再出现。”
她眼里盈满了泪水,“我会让他忘记的,也请你忘记他。”
惨白的墙壁,冰冷的灯光,陈斯琢立在原地,四周的色彩太冷漠,他好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很浅很浅地“噢”了一声,连自己在何处都不知道。
忘记李景翎吗?
他能做到的。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