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琢没有轻举妄动，他盯着李景翎苍白的脸色，幽幽地叹息一声。
还是等人醒了以后再做安排吧。
没多久李景翎就醒了，麻药劲过了，他一睁开眼睛就发出一声轻微的“嘶”，倒吸一口凉气。他原本是跟那个男人约定割伤他的手，谁知道那个男的因为太紧张，改成了往他小腹上来一刀。
差点把自己给搞死了。
李景翎思绪逐渐清明，已经到这一步了，他很快就有理由靠近陈斯琢了。
“景翎……怎么样？难不难受？”陈斯琢注意到他醒了，轻声细语地询问。
李景翎嘴唇有点干涩，沙哑着嗓子说：“还好，麻烦给我倒一点水，好吗？”
陈斯琢赶紧给他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进去，偷偷摸摸地看他，脸上的表情要多心虚就有多心虚。
“对不起……我没想到那个人会伤害你。”陈斯琢坐到病床边，视线落在输液管上，双手手指不安地搅动，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之前，骗了你。”
说实话了。
心理防线又少了一道。
李景翎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眉梢上挑，“什么意思？”
“我……那个，就是那个伤害你的人，其实我知道他是谁。”陈斯琢每个字都说得那么艰难，难以启齿，“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你做好心理准备。”
李景翎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思考了一瞬，才慢声询问：“是之前往你家泼油漆，还有寄恐怖快递的那个人吗？”
“是。”
“预料之中。”李景翎没有表现得很诧异，微微摇头，平静自然：“那时候就知道你在撒谎了，一般朋友不会开这么恶劣的玩笑的。”
他知道？
的确，谎言太过拙劣了。
陈斯琢难堪地咬紧下唇，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石头，“抱歉……把你也牵连进来了。”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那个人的目的。”李景翎直直地望着陈斯琢的眼眸，视线相对，气氛在一瞬间就奇怪了起来。
为什么这样看着他？
很不习惯啊。
陈斯琢慌乱地移开眼，他不知道是否要说出真相，几经犹豫，还是准备说实话。他已经因为撒谎，害得李景翎受伤了，他不能让李景翎再被蒙在鼓里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差不多在一个月半以前，我接到了匿名短信……对方一开始只是询问我的日常，渐渐的，他就开始给我发性骚扰短信。”陈斯琢埋着脑袋，声音低到听不真切。
“后来他的所作所为越来越过分，我开始反抗，寻求警方帮助。但是那个人太聪明了，手段很高超，直到现在也没抓到他。我的行为激怒了他，他想把我抓回去，结果误伤了你。”
真相被揭开，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对不起，这些事太难以启齿了，我没办法对你说，所以才会对你撒谎。”
陈斯琢又一次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把你也牵扯进来了。”
李景翎攥紧了拳头，眉头敛拢，眉眼间不自觉地露出一份冷意，“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这次是被我坏了计划，那下一次呢？他要是又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他做事滴水不漏，我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线索。”陈斯琢痛苦万分，这次意外，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断掉了。
“能不能报警？”
陈斯琢说：“我没有线索！而且我怀疑他有很多眼线，不管如何，他都能够掌控我的行踪，神出鬼没的，我担心报警以后会彻底激怒他，让他再次做出这种恐怖袭击。”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过于失态，身躯却一直在颤抖，“我有时候会怀疑那是一个团队，否则怎么会做的那么完美！他骚扰了我那么久，我居然没有他的任何线索！”
面对未知的危险，人的本能都是逃避。
现在的陈斯琢就像是独自横穿大海的探险者，大海上迷雾茫茫，他从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因为大雾，所以一直看不到海岸线，慢慢地就丧失了信心。最可怕的不是路途遥远，而是坚持了很久，却始终不知道目的地在哪。
即使他穿过这片迷雾就是海岸线，他也会因为恐惧，而选择放弃。
李景翎忍着痛坐起身，轻轻把他拢到自己怀里，拍着他的后背，“没关系的，你没有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果你愿意，我想陪在你身边，一起度过难关。”
少年的怀抱绝不算很宽阔，但足够温暖。
陈斯琢莫名其妙就红了眼眶。
这件事发生了那么久，他一直不敢开口，没有跟别人提起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报警，却因为线索不足被迫中断。
在这个过程中，只有他自己陪伴着自己。
从小的家庭教育，让陈斯琢不习惯依赖别人，出了事只会自己硬扛。
“可是……对不起，把你也牵连进来了……”陈斯琢声音哽咽，他又欠了李景翎好大一份人情，面对少年的好意，他不知所措。
李景翎蹭了蹭他的发丝，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香味，唇角勾起一个冷笑，声调拖长，“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没关系。”
这样就好。
让他慢慢地侵入。
让陈斯琢习惯他的存在。
医生恰好走进来，声音都变了调，急匆匆地打断他们两个，“你坐起来干什么！伤口才刚刚缝合！你不要命了吗！”
李景翎松开了怀里人，立刻乖乖地躺回去，很无辜地望着医生。
“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不要命了，刚刚醒过来就……”医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头看向陈斯琢，交代了一些事宜，然后才转身离去。
“你这几天都得在医院，等伤口愈合一些了才能出院。”陈斯琢收敛了情绪，恢复到平日里冷淡的模样，“所有的医药费都由我出，你住院这几天，我会陪护。”
李景翎点头，“那我请个假。”
“你，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缴费。”陈斯琢忽然感到不好意思，他比李景翎大了那么多，怎么还比李景翎要慌乱呢？他是大人，应该要担起责任，怎么可以把期望全部寄托到一个小孩子身上？
疯了！真是疯了！
他居然觉得一个小孩子可以被依赖！
陈斯琢去超市买了点日用品，随后回到医院，打了热水，给李景翎擦脸。
温热的毛巾扑在脸上，李景翎还想挣扎，他不想被陈斯琢当成小孩子一样照顾，他只是挨了一刀，还没有双手双脚都残废，“哥，你给我自己来就好了……”
“我来。”
陈斯琢这人很固执，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他就一定要补偿，“你好好躺着，别再扯着伤口了。”
两个人靠得太近，彼此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
陈斯琢脸颊上那颗小痣越来越鲜活。
勾得人口干舌燥。
李景翎猛地撇过脸，不太自然，他差点就亲上去了，再不移开眼，就当场掉马了。
“别乱动！”陈斯琢立刻吼他，凶得要死，“洗个脸而已，你跟我别扭什么？”
“……”
再看下去就忍不住了。
李景翎痛苦地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清心咒，妖精，妖精，都是妖精，总得扛过八十一难才能取得西经。
第二天李景翎的朋友就知道他受伤了，一群人约着来看他，病房里挤满了年轻的大学生，吵吵嚷嚷的，陈斯琢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转头就走了。
他走了，房间里更热闹。
一群人能把屋顶都给掀了。
李景翎长得帅，脾气好，在学校里就是男神一般的存在，朋友自然也数不胜数。
“你怎么挨刀子了？”
李景翎说：“见义勇为。”
“还见义勇为呢！就你还见义勇为？”他朋友里有个叫许长歌的，跟他玩得比较近，“哪个妹妹魅力这么大，让你舍身挡刀子？”
“哥哥。”李景翎顿了顿，“邻家哥哥。”
“我想想……是不是刚刚出去那个男的？”许长歌一拍大腿，“嗨呀，那不就是上次咱去打篮球遇到的那个男的吗？长得可真他妈斯文啊！”
“嗯。是他。”李景翎面不改色地扯谎，“我和他一起回家，遇到了劫匪，我不小心就受伤了。”
“报警了没？”
李景翎继续撒谎：“报了。”
他这个人撒谎不眨眼。
大概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心虚。没有所谓的愧疚感，自然就不会心虚。
“等等——”许长歌又想起来什么，“你昨天不是去参加音乐会了吗？你那张票给谁了？”
“给他了。”
许长歌痛心疾首，“我靠！我求你那么久都不给我！我做梦都想跟大师合照啊！他又不是咱圈子里的，那么盛大的场合你让兄弟我爽爽怎么了！”
“他跟你不一样。”李景翎说。
陈斯琢是他要追的人。
不管陈斯琢对音乐了解有多少，他都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献给陈斯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