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在京城?”金瑾娴惊喜的从凤椅上站起, 她张狂的大笑着,“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余夏, 等明天,我看你和王慕倾还能笑得出来么!”

  第二日清晨, 金瑾娴动用了整个皇城的禁卫军来追捕余夏。城郊,两个马车并行奔走, 身后是穷追不舍的铁蹄,哒哒盖过了风声, 金瑾娴的凤撵紧随其后,她伸长脖子张望着,只是那奔在中间的兵马阻了她的视线。

  “禀报皇后娘娘,两辆马车奔向不同的方向。”

  “余夏, 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保全王慕倾了?做梦,分成两队追捕, 我要抓活的!”

  “是!”身穿铠甲的士兵抱拳回答完,便又骑上马, 奔向前方。跟在凤撵旁边的太监气喘吁吁, “娘娘, 那咱们是跟哪也一边啊?”金瑾娴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命令凤撵加快前进。

  跟哪个方向?自然是余夏在哪边,她跟哪个方向,她要第一个看见,余夏被抓住时的表情。

  那么多人马围住一个马车自然不是一件难事,很快, 余夏就被逼停在了某个山角下。金瑾娴在众多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走近那辆马车。

  “余夏, 你还不出来迎接凤驾,躲在里面是要过年么?”老太监这会儿来了精神,明明是想拍马屁,但他生性蠢笨,根本不懂金瑾娴的秉性,平时金瑾娴懒得搭理他,现在,此时正触碰到她的逆鳞,“把他拉下去,砍了!”

  左右侍卫领命的拖着老太监下去,老太监不断的求饶,呜嚎。

  “我以为你做了母亲,性子会变得柔和,怎么你还是那么暴躁!”马车上的帘子被撩起,余夏丝毫不见慌乱,神色还很淡然。这个表情,金瑾娴显然很不满意,“你是不是以为王慕倾成功脱逃了,我可以告诉你,并没有!你心爱的女人怎么可以不在你身边呢...”

  话已说到这份上,可依旧不见余夏慌乱、求饶,金瑾娴有些气恼。

  “既然咱们今天能碰面,不如找个无人的地方,两人叙叙旧,如何?”余夏的提议,可算让金瑾娴掌握了主动权,她轻笑,“叙旧?等把你关到刑部大牢里,我们再叙旧吧!只可惜男牢、女牢是分开的,到时候你再也见不到你心心念念的王慕倾了。”

  “我们去哪里聊聊呢,去山上好不好,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人,好好聊一聊,不聊其他人,就聊我们。”她们在两条轨道上,聊着各自的话,金瑾娴根本不想理会余夏的提议,因为她知道余夏惯会耍花招。

  “你以为,我会再上你的当么?”

  “那就在这里说,只是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周围的人听后,能有几个人存活...”余夏略微停顿,看向周围,周围的士兵,侍卫,太监,宫女个个面容铁青,他们比金瑾娴还害怕余夏说出什么。

  “余夏!”金瑾娴拿出自己的软鞭对着余夏,虽然外面总有传闻说太子不是皇帝的亲子,但万一余夏脱口说出什么,那不是做实了太子不是正统,她虽性格暴躁,但到底是一个母亲。她咬牙切齿,却放下鞭子,只狠狠的说了一句,“卑劣!”就往山上走去。

  两人驻足在一个歪脖树下,左右空荡荡,一边是悬崖,一边是更高的山,确定不会有人听见两人的谈话后,金瑾娴冷眼,“你要说什么?”

  “对不起!”余夏行了一个大礼,继续说道,“不只是刚刚,我是说所有,都对不起。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你大婚那晚,我不该扰到你,几度相遇,我态度不该不好,我还打过你一巴掌。”

  金瑾娴歪嘴冷笑,“就只是这些么?”

  “我应该更早一点找你说清楚,也许那样的话,你和余庆两人过得也会很好。”余夏的这一句话触怒的金瑾娴,根本没看清鞭子是怎么在空中划出的,她的脸颊就出现一道血痕。

  余夏愣了,金瑾娴恼了。

  “不要和我提那个蠢货!你少在那里说那些没有用的,你清楚真正对不起我的是什么。”

  “我对不起你的,自会还给你,倒是你,放下这份执念,好好去享受你的人生,看看你现在拥有的,你几乎成为了所有女人梦想中的巅峰,你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孩子?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吗!”金瑾娴眼圈泛红的看着余夏,她第一次展现她柔弱的一面。

  而听此话的余夏,心中一震。

  “你还以为...”余夏眼里从震惊变为确认,最后她摇摇头,只答,“你要怎样才能消解你心头这口气?”

  “我要你眼睁睁看着你心爱的人受苦。”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但今天我们一定要来一个了断。”余夏看着金瑾娴向后退到了悬崖边,“就当是我还给你的!”她后退一步,准备跌入深渊,可谁知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余夏的手,金瑾娴诡异的笑道,“我不会再上你的当!让你逃脱。”

  在那一瞬间,余夏心里骂了一句无比脏的脏话。两人双双跌入悬崖。

  山崖下面,余夏扶着腰起来,抬头望向那个被撞断了的大树,“真晦气,”她骂骂咧咧。不远处,金瑾娴痛苦的坐在地上,她的腿应该是跌落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山石。

  “宫里的侍卫,太监,宫女一会儿应该会来寻你!”余夏瞥了她一眼,扒开乱草,一瘸一拐艰难前行。

  金瑾娴咬着嘴唇,看着余夏越走越远,她想要站起身,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揪着身边的草,大骂余夏畜生。

  “骂我,你的腿就会好了么?”余夏倚靠在树边,手中还拿着一个拐杖。

  金瑾娴没问余夏为什么回来,她的自尊不允许。两人一人拄着一个树杈当拐杖,艰难的前行,余夏走得快一些,有时候她会故意停下来等一下金瑾娴,但娇气的金瑾娴哪能受这个累,一个没站稳,她跌坐在地上,耍脾气不走了。

  余夏苦劝,从清晨一直纠缠,竟都都过了晌午。两人在一处避雨的山洞里休息,余夏忙着生火,金瑾娴好奇的偷偷打量着她。她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叫了起来,她尴尬的咳嗽一声,当做无事发生。

  余夏生好了火,拍拍手,疾步匆匆。

  “你去哪里?”金瑾娴紧张的发问。

  “放心,我只是出去一阵,不会丢下你的。不过,你该不是怕黑吧?”

  “我才不怕!”待余夏走后,金瑾娴看看四周,她向着火光的地方挪了挪。

  余夏去了很久,就当金瑾娴断定余夏把她丢在这里了的时候,余夏一手提着靴子,一手提着一条小鱼,光脚走回来,“你别看这条小鱼小,为了抓她,我可是费了不小的劲儿呢。”

  金瑾娴惊讶于余夏出去竟是为她寻吃的。再看余夏一眼,她拖地的长衫别在腰间,裤腿卷到了膝盖处,露出两条小腿,一个男子的腿竟然这么细,这么白,就连脚也那么小巧,像是一个...女人。

  “喏,愣着干嘛呢,吃啊!”余夏已经把烤好了的小鱼递到金瑾娴的眼前,金瑾娴愣愣的接过小鱼,态度柔和的反问,“那你呢?”

  “我还不饿!”像是配合她,肚子竟然咕噜噜抗议起来。金瑾娴嘴角微微上扬,开心的品尝起了那条烤得干巴巴的小鱼。余夏在她对面,边整理裤腿,边随便找话题,“金瑾娴,你觉得你喜欢我么?”

  “不喜欢。”

  “我也觉得你不喜欢,老实讲,你那种是执念!”

  “你闭嘴!”显然,金瑾娴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余夏又问,“你对龙阳、断袖之好是什么看法?”

  金瑾娴皱眉嫌弃的回答她,“你是说你和那个狗皇帝?”

  “我和他可不沾边啊,额,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或者两个女人在一起,会不会很幸福?”

  “那等变态之事,连叙述都是污秽!”金瑾娴咬牙切齿,厌恶至极。

  听罢,余夏一愣,又直呼,“对啊,这就说明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所以无论是你以为的喜欢,还是你的执念,我和你都不合适。”

  余夏的话里有话让金瑾娴奇怪,她的视线又停留在余夏那双白皙的脚上面,她心里突然闪出念头,难道余夏是女人?可下一秒她又打碎了这个念头,若余夏是女人,他们的孩子从何而来,况且若她是女人,又怎么会倾心于王慕倾。

  “若当初你信守约定和我成亲,我便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我们的孩子就不会是个没爹的孩子...”

  “......”余夏哑然。

  又谈崩了。

  余夏穿好了鞋袜,站起身,“我去弄点水喝。”

  今天之前,金瑾娴还打算要是抓到余夏,要折磨她一辈子,可刚刚她又做了个决定了,她要带余夏回宫,她要让余夏常伴在她身边,或许她从来不是因为执念,她只是在心底里向往并期待着不一样的爱情。

  只是,余夏再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这也将成为她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黄昏时分,余夏拨开草,装作布谷鸟叫,前方大石头后,高能探过半颗头,“主子,你没事吧!”

  “你怎么搞的,那歪脖树竟然断了!不过,也不能怪你,我也没料到金瑾娴能突然拉住我的手。”

  原来今日里从暗卫向金瑾娴报信儿,到和金瑾娴的碰面,再到被金瑾娴抓到,最后在金瑾娴面前跳崖,一切的一切都是余夏计划好的,其目的就是为了效仿高能诈死。只有当金瑾娴相信余夏死了,才能彻底做个了结。

  但百密一疏,谁也没料到,金瑾娴在那一刻竟然抓住余夏的手。

  “主子,那还要不要按照计划,把尸体丢在河里,混淆金瑾娴?”

  “算了,她不会相信的。”

  “主子,你为什么不把事情挑明了告诉她?”

  “我欠她的!”

  高能不能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回想起那一天,就是他们一起离开京城那天,在驿馆里,他本想给余夏送饭菜,可是房间里不但没有掌灯,余夏还站在房间外,他似乎听见房间里有呢喃之音,刚想说什么,就被余夏打岔叫走。

  难道,金瑾娴也是余夏计划里的一部分?又想到散布在京城里的各行各业里“余夏的人”,他竟一无所知,高能第一次觉得余夏好陌生,她是何时计划好这样一个网,是三年前,五年前,还是从一开始?

  “高能,你愣着干嘛,一会儿金瑾娴的人就会过来了,还不快走。哎呀,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和倾倾说好的一个上午,结果搞了一天,她该生我的气了...”余夏还和从前一样,一提到爱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温良。

  余夏没有说错,王慕倾确实生气了,尤其见到余夏灰头土脸,还带着伤。她第一次把余夏关在门外,不让她进屋,任她说什么就是不原谅她。

  “倾倾,你开门,我进去说嘛!哎呀,我也是为了做个了结嘛,总被通缉到底还是有一些不便的吗!我是想让金瑾娴以为我死了,谁知道她那么轴!”余夏隔着房间的门委屈说道,客栈走廊里来往的客商看见她如此都难掩笑意。

  “从前我不是一个良善的人,但走到这里的过程里,我真的遇见了很多很好的人,我也慢慢愿意相信了“因果循环”,所以假始今天不是和金瑾娴一同掉到山崖下面,如果是我和别人,我想我也会帮助她的!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不在乎你,不爱你...”

  余夏试图解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道理无非是她近几年对于人生新的感悟,人总是起起伏伏的,时运也不可能永远偏向着谁,给予别人最大程度上的善意,或早或晚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良善。

  王慕倾打开房门,她严肃的看着余夏。

  “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的!有些人的恶、偏执都是天生的,明明窥见真相,但偏不再自己身上找原因,总是归到他人身上,你对这种人善,就是对自己的恶!”

  “所以你...不会...”余夏欲言又止,最后摇头笑道,“也许你是对的,我是错的。就让这件事停在这里结束吧,尽管这并不圆满,但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她打了个哈欠儿,“哎呀,今天太累了,我们还是早些安歇吧!”她自然而然的进到屋里,脱下了外衫,钻进被窝,动作一气呵成,她絮絮叨叨,“抱抱,倾倾!”

  被窝里,余夏美滋滋的抱着王慕倾,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却始终不见王慕倾答话,她问,“怎么了,倾倾,为什么不说话!”

  王慕倾离开余夏的怀抱,眼圈红红,撅着嘴一脸委屈的,“你都没有为我抓过鱼!我好气!”

  余夏噗的乐出了声,“不气,不气,明天再经过小溪什么的,我为你抓一条更大更好的鱼烤给你吃。”

  “不要。”

  “为什么?”

  “那水一定很凉,我舍不得你。”

  余夏听此一愣,心头泛酸,这小可怜明明在生她的气,还在为她着想,她更紧的拥着她,“傻瓜,凉一下又不要紧,为了你,我愿意天天给你抓鱼。”

  “你穿了这身男装也依旧是个女孩子,我也想要呵护你,保护你,宠爱你,一直一直...”

  “宝贝,你真好!哪怕你再多个十个,二十个人格,我也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真的?”

  “当然。”

  “那你现在蹲到床角那里去吧,我还是很生气你给金瑾娴抓鱼吃!”

  ......

  “宝贝,你消气了么?”蹲在床角的余夏,双手捏着自己的耳垂。

  “没有。”王慕倾表情严肃,她生起气来,会嘟起她的小嘴,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难道?我的倾倾不爱我了么?”

  “一码归一码!我爱你是爱你,但,是你做错了事,如果你不受一点惩罚,我就原谅你,你还会再犯!”

  余夏感慨于王慕倾的变化,比起从前那个怯懦的小可怜,她更喜欢现在这个会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会把自己想法表达出来的王慕倾,吃醋也不会遮掩,生气也大大方方承认,还会和她一本正经的讲道理,真可爱,越看越喜欢。余夏笑笑,“要不加大难度来惩罚我吧,我单腿蹲怎么样,要不要再顶一本书。”

  “不要!”王慕倾拉余夏的手,示意她进被窝,余夏不解,“你不生气了?”

  王慕倾摇摇头,只说一个字,“冷!”

  “喂,王慕倾啊,你这样心软,我下次还敢哦!”

  “我连你看别的人的机会都不会再给了!”王慕倾钻进余夏怀里紧紧的环住她,“还有,我心软也只是对你而已!”

  “好好好,我们铁石心肠的倾倾宝贝...”

  “余夏,我想小旦了!”

  “我好像也有点...那我们明天早点赶路回去......呼...呼!”

  王慕倾在余夏怀里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也慢慢进入梦乡,梦里她梦见余夏变成一条好大的美人鱼,不停的亲她的嘴...

  郊外的草棚茶摊里,余夏抖落开折扇为王慕倾扇着风,“这么赶会不会很辛苦?”王慕倾喝了一口那全是碎叶的茶水,抿着额头上的汗,笑着摇摇头。

  恰逢一小队身披铠甲的士兵也来这里歇脚,领头的嘴里骂骂咧咧,走过时更是撞到了余夏的凳脚,让她险些跌倒。刚才还满目柔和的王慕倾霎时变得严肃起来。

  “没关系的!保持心情平稳。”余夏没理会那人的无理,继续给爱人扇风。王慕倾看她,“你是不是很怕金情出来?”

  余夏摇摇头,“在这个节骨眼,我怕任何一个意外打破我们好不容易才盼来了生活。”

  “不会的。我歇好了,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她们把吵杂和纷争抛在身后,携着手回归属于她们的平静生活。

  马车里属于她们二人的小小空间里,王慕倾突然歪头问,“刚刚那要是王二娘突然出现,对你来说是意外更大,还是惊喜更大。”

  余夏直视王慕倾的眼睛,回答,“不知道,但我想我会很开心。”王慕倾又问,“哪怕她的出现搅乱了你的事,哪怕她会让你的生活不平静,你依然会想见到她?”

  余夏点头道,“对!”

  “为什么?”

  余夏思考状,“我和她相处得比较多吧,再有就是那时我也是个小孩子心态,和她有许多回忆,不一定是多重要多有意义,但偶尔想起来觉得也蛮有意思的。除此之外,我还觉得对她有很多遗憾。她产生于害怕和惊惧之间,是一个对抗邪恶的“工具”,但似乎谁都不在乎她这个工具也是有情感的。她大多数的时候都被人误解,几乎没有得到过无条件的疼爱,她那样孤独,以为靠着武力、冷漠就能保护自己不被别人伤害,但又很珍惜被人给的一点点温暖,她让我想到曾经的…自己。”

  王慕倾扑到她怀里,紧紧的拥住她,余夏未曾怎样,倒是王慕倾脸上挂了几颗泪珠。

  “我在说王二娘啊,我自己已经不在意那些过往了呀。” 余夏已过的那种嘴硬自己冷酷、自己无情,不承认自己就是脆弱、缺爱的年纪,现在的她可以直面剖析自己,甚至可以共情、温暖于她人。余夏笑她,“而且我在和你说,想见你的其他人格额,你连一点点生气都没有?”

  “我就是她啊。我们是一个人。”王慕倾擦擦泪痕,“但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还回不回来。”

  “没关系啊。这并不怪你啊!”

  熊然驾着马车载着余夏和王慕倾回到了香城,她们回到香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柳枚那里接孩子。小旦在药材堆里玩耍,柳枚这边忙着招呼余夏和王慕倾。

  “这些天我和小旦相处的很好,我都已经习惯有她在我身边了。”柳枚笑容比从前多了。

  余夏笑盈盈,“那正好,以后我和倾倾二人世界的时候,就把小旦给你带。”她们正说着话,门口一个温柔的女声叫柳大夫,来的正是孙芸萱。半月前,她正是因为手腕疼来柳枚这里抓过药。

  余夏察觉衣袖被拽了拽,顺着王慕倾的视线望见,柳梅小心翼翼摆弄着孙芸萱的手腕,心焦道,“孙小姐,这药固然有些作用,但你的症状更该好好休息才对,这些天可不能再没日没夜的写书了...”

  “我这写起来就停不下来啊。”

  余夏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带着兴奋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王慕倾回忆道,“初到这里看戏那次,就觉得柳姑娘视线停在孙小姐身上有些久。”

  “铁树竟然开花了?不对,不对,柳梅应该在更久之前就认识孙芸萱,难道是多年的暗恋?那我可得帮她抱得美人归啊!”

  王慕倾摇摇头,“孙小姐大概没有那意思。”

  “这种事,有助攻在,撮合撮合也许就能成呢!”

  “可…孙小姐,她心里有人!”王慕倾无可奈何的望向余夏,余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好一阵咳嗽,刚刚余夏只觉得这事儿新鲜,现在她真是觉得必须得把这俩撮合成功了。

  “孙小姐,你最近在写什么话本?”余夏突然的问话,让孙芸萱一愣,她认真的回答了她即将收尾的话本。这时余夏又问,“那你下一个话本打算写什么呢?”

  “你可是有什么题材想让我写?”

  “孙小姐聪明,我要你帮我写一个故事。这个主角之一是个温良贤淑的大家闺秀,暗地里她还有个身份,是个才华横溢的话本写手,就像你一样,另一个女主角也是一个女子,是个心思纯良,济世救人的女大夫,这故事讲得便是她们二人的爱情故事…”

  啪嗒!柳枚刚包好的药包掉落一地。

  “好,下一本,就写这个。”孙芸萱拾起地上的药包,在柳枚面前放了一锭银子。余夏向着远去的背影道,“我十分期待…哎?你拉我作甚!”

  柳枚恼怒的说道,“你以为你这是在帮我?”

  “我问你,如果我不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说,五年,十年,二十年,还是等你俩七老八十了,你再说?还是你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那样不好么,像个朋友似的,一起也很快乐。”

  “说什么傻话呢,两个人双向奔赴在一起叫爱情。像你我这种是友情,你披着友情的外衣,偷偷喜欢人家,对她来说是亵渎,从我这个朋友来看你侮辱了‘朋友’这个词!”

  柳枚一愣,“可是,万一她拒绝我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再说就算你不说,她这么聪明,早晚有一天会察觉,到时候也会疏远你。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给个痛快的。”

  ——————

  余夏和王慕倾的新宅子院门不大,从外表看最多算是小富之家,但胜在里面干净雅致,因为有细心的幻秋布置,从卧房、到正厅、偏厅,甚至是厨房处处体现出家的温馨。

  余夏在香城里盘下一间店铺,做着胭脂生意,平时闲了就去里面转悠转悠帮着卖些胭脂,但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陪王慕倾,她有时坐在树下吃瓜果喝茶水,远远的看着王慕倾带小旦玩,天气好的时候,她们会带着小旦去外面踏青、赏花、游玩。

  阴雨天,王慕倾会在凉亭里面绣些手帕、香囊,相比从前的生疏,如今已游刃有余,她偶尔抬头看看不远处树下的一大一小两个背影。

  “爹爹!你看它好可爱!我送给你好不好!”夏旦用树棍挑起一个蚯蚓送到余夏鼻梁前。

  “瞳,你是不是故意打岔呢!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这次你到底要完成什么任务?你也体验当我们女儿有几个月了,你救过我的命,说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夏旦眨巴着大眼睛,“帮我?”她眼中突然闪出惊喜,“爹爹你能帮我给她找到家么!”

  余夏看着面前那条蠕动的蚯蚓,表情是这个样子的O_o

  “夏夏,我绣完了!”王慕倾拿着新绣好的荷包,欢欢喜喜的从凉亭里面跑出来。余夏撩拨她的发丝,半抱怨半娇嗔,“你看看你,下着雨呢就这么跑过来,也不打个伞!”

  “雨不大的!”她笑盈盈,捧着她新绣好的荷包给余夏看。

  “真漂亮啊!比店铺里面卖的都好。不过这粉色是不是不太适合?”

  “适合的!”

  余夏心想既然老婆都这么说了,那就是适合,她等待着王慕倾为她戴上这粉色的荷包,可没一会儿,荷包竟然戴在了撅着屁股抠泥玩的小破孩身上。为此余夏别扭了一整天。

  晚上,回到卧房里,余夏还在闹着小脾气,王慕倾笑她,“你怎么还和一个小孩子争宠啊!”余夏愁苦连天,“倾倾变了,以前你绣东西都是为了我,现在我觉得爱被分出去了。不对,是你更爱小旦了?”

  “你乱想什么啊!”王慕倾从柜子里拿出布包放在余夏面前,“我有绣东西给你,只是不能被别人看到嘛,呐,你试试喜不喜欢。”

  那是一件青蓝色绣着蜻蜓的肚兜,摸着感觉到细腻清凉,刺绣也很精美,比那刚刚的荷包精美百倍。

  “这个是不是比小旦那个荷包难绣?”

  “小旦的荷包绣了十天,这件则是绣了两个月…”王慕倾又问,“喜欢么?”

  “喜欢喜欢!我太喜欢了。”随后她又严肃的问王慕倾,“那你呢?还喜欢我么?”

  王慕倾摇摇头,“不只是喜欢,还有爱。”

  余夏还是不依不饶,“那我和小旦你更爱谁?”

  “只爱你!”王慕倾凑近余夏,亲了她的脸颊,余夏满意的笑着转过头“这边也要。”

  “麽!这回好了吧!”

  “我的嘴说,她也要。”余夏嘟着嘴唇,她以为王慕倾还得害羞的推脱一下,没想到她竟侧身做到了她的腿上,双手环绕她颈间,给了她魅惑又大胆的一吻。

  两人气喘吁吁,脸红心跳,王慕倾娇嗔在余夏耳边撩拨,“还要么?”

  何时见过余夏这般柔弱,她脸颊绯红,如含春的小女轻声回答,“要~”

  又是一阵轻喘,余夏浑身发软倒在床上,“你何时这么会的?”

  “你教的好啊,夏夏,要不要把我送你的…换上?”

  “那也不是不行!”

  “娘亲~我可以进来么?”门外稚嫩的童声差点把渐入佳境的两人吓飞,王慕倾匆忙收回手,余夏只觉得一阵凉飕飕的,不得不裹紧衣衫。

  “等,等一下!”王慕倾把余夏的肚兜藏在被子里,又拢了拢散乱的头发。余夏这边匆忙的系好衣绳。

  “娘亲你和爹爹刚刚在做什么啊,开门好慢哦!”

  “那个...我...”王慕倾语无伦次起来,她心虚的瞄了一眼床里的余夏,余夏脸不红,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大人的事你少管!小孩子家家的半夜不睡觉,到处跑,小心以后长得还没有猪高!”

  “小旦害怕,睡不着,不知道可不可以和娘亲还有爹爹一起睡。”

  “可以啊!”“不行”两人同时的回答,到底是余夏先败下阵来。

  三人,两双眼睛像隔着一片海,渴望的对望,只有中间一脸天真的孩童兴奋的叫着,“小旦好开心可以和爹爹娘亲在一起!”

  “娘也很开心可以和你们在一起。”王慕倾从上至下散发出母性的光辉。

  {瞳,别说你这人畜无害的表情,装得还挺像的!}余夏心里泛着嘀咕,可当王慕倾和夏旦一齐看向她时,余夏满脸笑意的看着王慕倾,“我也很开心和你在一起。”她又咬牙启齿对着夏旦道,“当然,还有小旦!”

  “太好了,小旦要和爹娘永远在一起!”她幸福的踢着被子,双手举起来挥舞时,一拳打在余夏的鼻子上!

  三更天,鼻孔还有些红肿的余夏起来给睡熟的王慕倾拉被子,她嫌弃的看着睡在她们中间的“拖油瓶”,虽然很嫌弃,但还是给她掖好被子。刚睡下觉得有什么东西抵在她的背上,侧头看发现是小旦蜷成一个小团紧紧贴着她的背。

  到底还是没忍心,就这么放任着吧!

  四更天,半梦半醒间,有丝滑在脸上划过,余夏梦语着,“困,倾倾!别闹!”说完似乎也没能消停,余夏娇嗔,“倾倾...”

  “呱呱!”

  呱呱?余夏嘟囔,“倾倾,你怎么变青蛙?青蛙!!!”余夏霎时惊醒,只见一个身上麻麻赖赖的癞.□□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哇呀”一声叫出了声。

  很快,夏小旦抱着她的癞.□□被赶出了房间。

  余夏和王慕倾换被子,整理床铺,累得四仰八叉时,外面的天都快亮了,王慕倾缩在余夏怀里,四处张望,“夏夏,我觉得好像有东西在我的背上爬!”

  “那是我的手,放心吧,都检查好几遍了,不会再有那种东西了。”嘴上这么说着,余夏却仍旧心有余悸。想着那玩意从自己脸上爬过,她简直连脸都不想要了。

  “夏夏,我们把小旦这么赶出去,她会不会很伤心,很孤单?”

  “她有她的蛇虫鼠蚁宠物陪她!”余夏心里犯嘀咕,在她第一次见到小旦之时,她就确定那是瞳,一直到刚刚她都深信不疑,可是当她把小旦和癞.□□丢在门外时,小旦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又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瞳的演技有那么好?那至于年会表演年年垫底么!

  {难道是被抹除了记忆,然后重新投胎在这里了?}余夏想起了她的第二次重生,难道说...

  树下,夏旦孤零零的蹲在树根下用树棍儿抠着土,她的眼眸闪着光,嘴上带着笑,“我啊,也有爹娘了!还有名字...”面前的蟾蜍呱了一声,直勾勾的盯着她。

  房门咿呀打开,一个头顶发髻的女人毫不客气的唤着她,“夏小旦,你给我过来!”另一个女人温柔说着,“小旦,天气冷,快回房。”

  “好的,爹爹,娘亲!”她扔下树棍儿,站起身俯看着那个丑陋的蟾蜍,“你要好好吃饭啊,这样长大才能成为更好的药材!”她笑得天真,幼稚可爱。她远远的跑向她的爹娘。

  “夏小旦,你又抠土玩,看你的小手脏的!”

  “爹爹,对不起,我错了,你和娘亲能原谅我么...”

  “小旦,你可以喜欢小动物,但你把你的“小朋友”带到爹爹和娘亲的房间里是不是应该告知我们一声?人和人之间要相互尊重的...”

  “我知错了...娘”

  “行了,赶快把手洗干净,进屋睡吧,外面冷不冷...爹爹和娘亲抱着你睡...”

  房门关上,里面透出来的光照在蟾蜍的身上,它直勾勾的看着树棍旁扭动的蚯蚓,舌头一伸把其卷入腹中,不一会儿吐出一口浊气,消失在草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