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 文武百官笑脸盈盈,围绕着一个焦点人物。

  “金大人,恭喜恭喜。”低品级的官员向金满园祝贺, 金满园一脸严肃,“圣上喜得皇子, 乃江山之福。”几人附和着的同时只听一人冷哼,“浸猪笼的女人生的是不是龙嗣, 谁知道。”说话的人品级不高。

  金满园没有说话,却把视线越过他放到一旁, 胡须花白的脸上,他正是皇后的父亲,前朝时任吏部尚书,本朝任太傅。他和那个孙大人属于一路货色, 在皇上还是落魄王爷时就押对了宝,他比孙大人混得高也不过是因为他年纪大, 把女儿早早的就嫁给了皇帝。

  太傅也回看了金满园,两人的视线短暂的碰撞后, 各自扭过头去。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的一嗓子, 刚刚那些争论好像从未发生, 满朝文武一派祥和, 今天皇帝的心情极好的,初为人父的喜悦不及权力稳固让他心安。

  “众爱卿,还有请奏没有,没有便退朝吧!”他刚要准备起身,突然有人站出来, “臣奏请圣上册封皇长子为太子,稳江山之基。”说话的是一个五品的文官, 他这一句话引得朝堂哗然,皇帝扫过他的脸,视线在金满园脸上短暂的停留。

  “储君一事涉及江山社稷,皇长子还不足百天,现在册立为时过早吧!”反驳的是礼部侍郎,他和太傅是同乡。

  “自古以来储君都是立长不立幼,臣以为现在立比日后立有更多益处。”

  “林大人莫要忘记,立储君的规矩之首是立嫡!”吏部尚书严肃的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正壮年,日后诞下龙子才是嫡子,才是正统。”

  “皇后娘娘身体纤弱,若是一直没有子嗣难道就不立储君了么!”

  朝堂之上立刻分成了三派,除了争论不休的两派外,还有一派,属于默不作声看热闹的,这其中就有金满园和太傅大人。皇帝的脸从满朝文武脸上一一扫过。

  正在两派人争论不休之时,金满园站了出来,“臣请奏!”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位皇长子的外公说话,就连皇帝也不例外,“金爱卿有何想法?”

  “老臣年老体弱,身体不佳,请圣上恩准臣,告老还乡。”金满园噗通一跪,其他人都傻眼了,只觉得金大人是不是疯了,她的女儿刚为皇上生了第一个皇子,所有人都觉得此刻正是他仕途更顺的时刻。

  “金爱卿这是哪里的话,身体不佳?我看你现在是中气十足啊。人人帮着你说话,你倒是高风亮节!好,就如你的意,回家养老吧!”皇上起身,“退朝!”

  皇帝脸上晦暗不明,刚刚朝堂之上一个话题引出的争论,让他看清朝堂之上最新的“队形”,人人以为那个五品文官是金满园的人,实际上他真正听命的是皇帝。经过这么一闹,他削弱了金满园,又能给太傅一点威慑,相信近几年应该没人再敢提立储的事了。

  他脸上仍然挂着气恼的模样,实际心里畅快无比,为君之道不光要懂得制衡,还应该让身边人看不出喜怒,“你们下去吧,朕想单独在花园里呆会儿。”

  “是”随行的太监宫女走后,花园的暗处里,小太监端着一壶茶走过来,那是皇帝的暗卫,有时会打扮成小太监的模样向皇帝汇报一些密事。

  “查得怎么样?”

  “我们查到数月前从余知荣府上跑的女人就是先皇宠幸过的那个女人,她所生的孩子就是余夏!另外,我们的人一直监视着白芒,她很少和人接触,但近半年来,她时常围绕在一个人身边。”

  “谁?”

  “余夏的妻子王慕倾。”

  “又和余夏有关...”皇帝的脑袋里面拼凑出了整件事的大概。

  “要不要我们暗中除掉余夏、王慕倾、白芒?”

  “不!她们敢谋划那么大的事,这京城,甚至是皇宫一定有非常多她们的人,我们做个圈套,等着她们往里闯,这些人全部都得死。通知刑部大牢,明早放了王晋和。”

  满街红绸,皇帝大赦天下。

  余夏带着高能、秦子庭早早的等在大牢外。

  王晋和瘦了,就连两颊凹陷,鬓角都变得花白了,现在真像个老头儿了。明明余夏她们离开京城时,他还神采奕奕,如今整个人就像抽光了精气。大牢里阴暗潮湿,出来时被太阳一晒,他一边稳住身体,一边用手遮光。

  秦子庭一阵鼻酸,忙上前扶他,“老爷,咱们回家。”

  王晋和躲开,“我自己能走。”他从缝隙中盯住余夏,问:“慕儿...”余夏知道王晋和一定会问自己的女儿,她还没想好怎么说金情的事,只听王晋和继续说道,“她还好吗?”

  余夏这才想起来,她之前为了让王晋和不要放弃骗他说王慕倾怀孕了,她灵机一动,顺势胡诌,“三个多月的时候,胎位不稳,孩子没保住,慕倾很伤心,近日来都在家休养,所以今天没来接你。”

  “你们还年轻,以后会有机会的。”王晋和拍了拍余夏的肩膀,余夏见王晋和没有怀疑,才松了口气。

  但真正让人头疼的还是金情,余夏发现这几天白芒越来越频繁的金情在一起,而且她们在房间里“密谋”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余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提了一口气,悄悄靠近金情现在所住的小院,看着门口有两个人守着便改了路从后面绕过去。她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熟悉地形,她紧贴墙壁悄无声息的蹲到窗口下面,屏气凝神连半句话都没听到,却一个措手不及听见脚步声,她心中大叫不妙,可已经来不及跑了,窗户嘭得一下打开,白芒一张大脸居高临下看着她,话却是对屋里的人说的,“阿情,她听了我们的计划,以免坏了我们的好事,她是不能留了。”

  余夏腾的站起来,她从窗户翻进去,理直气壮的对着金情说,“我还没来得及听呢,她就吓我一大跳。”余夏真的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金情瞥了一眼白芒,“你先出去。”

  “阿情,她对我们来说已经没用了,她的娘不见踪影,没有人能证明她是老皇帝私生子的身份,现在皇长子出生了,只要杀了现在的皇帝,我们就可以...”

  “出去!”金情话虽然淡淡的,但眼神很有压迫感,只一个眼神,白芒脸上就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白芒乖乖出去,关门的一瞬间她狠狠的望向余夏。金情刚刚对余夏的态度让她失望,她明白金情没打算要余夏死。

  “既然阿情不杀你,那就我来好了,余夏,明天就是你的死期。”明夜之后,她会亲手捧上江山,送给阿情当做给她的定情信物。一想到这,一股热血直逼天灵盖。

  余夏震惊的看着金情,她刚刚在窗根底下的确什么都没听到,但白芒的话让她震惊,她们竟然要、竟然敢进宫杀皇帝,简直是毫无胜算又愚蠢的行为。

  她理性的分析过金情和白芒挟天子令诸侯成功的概率,应该是很低的,首先,金情和白芒手里应该没有兵,就算有最多也就是三千两千的,养兵是需要花很多钱的,她们的私产不足以支撑每月大规模的支出。

  再说,就算皇宫里面到处是金情的眼线,那皇帝也不是吃干饭的,他比外表还要狡诈阴险,就看着他把权臣玩弄股掌之中所用的花样,就知道这件事的困难有多大。

  余夏困惑、不解,她不懂金情,但她觉得金情至少是聪明的,怎么会用这个烂计划,可金情又是个疯子,一切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在她眼里又变成了刺激、有趣,她会留下线索给皇帝,她会故意挑衅,她喜欢在刀剑上跳舞看戏,杀敌。

  余夏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想做皇帝呢,做皇帝一点也不好玩,连个咸鱼都不如。”

  金情眨着眼睛,“皇帝不好,为什么大家都抢着要当。”

  “无论是勤政的皇帝还是昏庸的皇帝,都是难做的。如果你是勤勉的,每天有大量的奏章要批,每天要早起上朝,天天看着文臣吵架,要懂得制衡之术,要考虑百姓的需求,因为这样才能稳定,国库才能充盈,边界常有战事,想要挺直腰板,就得有钱、有人、有流血。后宫的人选不能你做主,就连子嗣也由不得你自己。也许你说那就当个昏君好了,就要我行我素,不听文臣的劝导,等到把他们逼急了,全都撂挑子不干活,你收拾烂摊子么,你又收拾得完么?你说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这与我何干?”

  “你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当然可以当几天皇帝过瘾了,就甩手不干!那时天下就大乱了。”

  金情把玩着锥钉,淡淡的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生活有趣!”

  “可以做一点点小买卖,保证一家人的温饱,最好是贸易那种,和爱人一起走遍大江南北,在每一个城镇都留下脚印。”余夏见金情似乎感兴趣便说得更起劲儿了,“喜欢哪里便安顿下来,等到住腻了便再换一个地方。”

  “呵。”金情发出轻蔑色哼声,“每一个城镇的花都只是花,山水也不过是山水,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无聊的紧。”

  “是啊,哪里没有花,哪里没有草,山不过是山,水不过是水。但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段故事都是不一样的,天高海阔,哪里都好,最重要的是和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自由自在,不被外力所干扰,享受自己的生活...这不是很美妙么?”

  “你想在一起的人是王慕倾,你把王慕倾当爱人,她的爱人说不定另有其人,我很好奇,到那时你还能像现在这般的心境么?”

  “如果那时她亲口告诉我她爱其他人,我想我会成全她!”

  “哦?”金情表情意味深长,待余夏离开后,她把手按在心口上方,嘀咕道,“余夏可不如你这般坚定呢!她要成全你和别人呢,你听见了么,王慕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