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官路变小路, 再由小路踏回到官路,这么一走都忘却了日子,直到再入城镇, 被久违了的烟火气息围绕,看着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 看着笑脸盈盈手提着年货的人,才发觉今日已是腊月二十八了。

  过得真快啊!一转眼, 竟又要过年了!

  这个时间段,若继续向前赶路, 很有可能在赶到下一地方前,没有落脚之处,因此高能提议在这个城镇过完年再启程,这也和余夏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原本又不是逃难, 又加上这是第一次远行,什么事物都觉得新鲜, 因此就走得慢一些,也想多看看。

  这个城镇不大, 名叫“疲城”, 余夏看到匾额上的字, 都觉得奇怪, 怎么是这么一个名字,本以为是一座老气横秋的城,但真的走在街巷上才发现反差。在这里,只要铺上一层布,摆上自家做的小东西, 就可沿街叫卖。没有管制,也无需缴纳税金。随处可见的小商贩, 小吃食,这里虽远不及京城繁华富饶,但烟火气很重,百姓们也都是一副悠闲自得的状态。

  他们入住在“疲城”最大的客栈,客栈的小伙计是个嘴顺流的,看着余夏的衣着发冠便能判断出个消费水平,又看她们这些人一个个的倦容面貌,又说,住店有优惠,住满五天白送一天住宿。这时机是客栈的淡季,便想着留余夏她们多呆些时日,多讨要点赏钱、跑腿费。

  小算盘打得是清脆声响。

  高能把马车里面的箱子往楼上搬,一箱又一箱,别人看着估计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金子银子,殊不知这都是这数日里,小丫头买得衣服和玩的,不足半月,数量却惊人。

  连日来,风餐露宿,余夏和小柔之间的小磕绊又逐渐增多,让她整个人都显得低迷了许多,刚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又换过新衫整个人脚趾都舒展了,她准备下楼到大堂内用餐,“幻秋,叫小姐下来吃饭。”

  幻秋支支吾吾,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出口,“早就已经下楼了...”

  余夏定睛一看,脸又黑了,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过年时间,客栈里住宿的客人本不多,除了一支的小商队,再有就是零星的散客了,也能理解,若不是不得已,谁不想在此时同家人亲友相聚在一起。客人本就不多,但其中就是恰巧有那么一个长得俊秀的男子。

  那男子脸颊白皙,剑眉星目。坐在一楼角落的雅座间,纱帘没有落下,可能怕阻挡住光线,他一个人静静的看着一本书。而小柔则坐在他对面,十万个为什么似的发问。

  “喂,你长得可真好看啊,你的爹爹和娘亲也都是这么好看的人么?你家有没有兄弟姐妹?我可以叫你哥哥么?你在看什么书啊,好看么?可以让我也看看么?喂,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那男子完全没有理会叽叽喳喳的小柔,兀自读着手中的薄书。

  “打扰公子看书了!”余夏揪住小柔,把她提回自己那桌。这样的情景已经多少次了,余夏数都数不过来了,小柔除了话痨外,她的另一大爱好就是看男人,还得是好看的男人。

  “姑娘家家的,怎能这般主动和陌生男子说话!万一那人是坏人怎么办,万一他见色起意怎么办?”

  “可是说话了之后,就不是陌生的男子了啊,何况他生得那样好看,一定不是坏人!”小柔一脸天真的眨着大眼睛,眼中的光一闪一闪,看到桌上新上的菜肴,不禁哇的一声,“好香啊!”

  看她口水都要流下来,余夏无奈,掰下一个鸡腿递给她,“一会儿吃饱了就回屋里,好好休息,在外不比家里,不要到处乱跑了。”

  “真香啊!”汁水从小柔嘴角流出,她满足的咀嚼着香喷喷的食物,她眨眨眼看着余夏,“你刚刚说什么!”

  余夏按着太阳穴,一脸的该把这个小冤家怎么样的表情。

  余夏确实是黔驴技穷了,要知道任何招式,说辞,心计的对象首先应该是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但小柔根本就没有心,不光是没有心,她好像也没长耳朵,永远听不见、记不得余夏对她说的话。

  夜晚,小柔并没有乖乖的呆在房间里,而是不知所踪。虽然想到这种可能,余夏还是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连着高能一起,两人把客栈从上至下,里里外外找了个遍。

  “主子,外面都已经找过了。”高能言外之意便是,小柔可能在别人的房间里。这三更半夜,无论是在谁房里,都挺让人恼火的。余夏皱着眉头,径直去了二楼的一处房间,她下午无意间听闻那个俊秀的男子就住在这间屋子。

  咚咚叩响房门,却无人应答!男子不在房间内,这对于余夏来说,不知是忧是喜。

  没有太多放空的时间,便听闻另一端,木质楼梯走步的响动声,还有说话声。

  “哥哥,你娶妻了么?有没有意中人?”那声音不谙世事,充满好奇,不是小柔又是谁。余夏和高能转眼便看见小柔满心满眼的注视着男子。高能看着余夏脸色阴沉,试图安慰,“主子莫要伤心,夫人只是还没有察觉您的好!”

  没有察觉么?恐怕是根本就没有心去留意。或者是留意了也只是无所谓这种好。余夏苦笑的把视线放过去。只见小柔抓起男子的衣袖,充满好奇的询问,“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你喜欢?”

  那男子被小柔烦了一个晚上,已经厌烦透顶了,便冷冷的回答,“什么样也不会是你这样,喋喋不休,死缠烂打,你家里没有人教过你女子的四德么,一个姑娘家大晚上追着男人问东问西,竟连脸都不要了么?”

  小柔没想到男子突然的理会竟然是这么凶的对自己,言语中还有不客气的说教和嘲讽,一时之间,整个人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嗫嚅的说道,“我只是想...”

  “想什么?想男人?”男子面如冰霜,没有怜香惜玉的给小柔留丝毫面子。平日里身边人都是对小柔百般宠爱,根本不会有人这么不客气。被骂的她整个人都是懵的,这会儿手足无措,只会小声的说,“对不起!”

  “想男人了可以让你家里人去找媒婆,去说亲,再不济去那楼子里...有得是男人围着你!”

  “这话过分了!”不知何时,余夏突然出现在了小柔身前,她牵起她的手,“公子这般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余夏看着男人,一副护犊子的样子,“公子若是不喜欢她在你身边叽叽喳喳,一开始就该表明自己的态度,明确的拒绝。她若最开始知道你这么反感,绝对不会继续纠缠你。反倒是你态度不明,自以为是保持了君子风度,可是又不能保持到底,最后出口恶言,这般的伤人损己!”

  男子刚才也只是被烦得气急,出口说得这话确实有违圣人之言,他也颇为后悔,可又拗不过面子道歉,冷着脸的尬在那里。

  余夏抱拳微轻身,也算是为小柔不懂事的纠缠道歉了。她攥紧着小柔的手臂,走得又急又快。小柔红着眼睛,懵懂的看着她,清晰的下颚线,修长白皙的脖颈。

  “你要骂我了么?”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余夏如何忍心骂她,她只是不发一言的,为她擦脸擦手,为她叠床铺被。

  窝在暖暖绒绒的被子里,小柔拉着余夏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多舍不得。

  “我去搬凳子过来,哄着小冤家睡觉。”余夏轻触碰到小柔的眼角,无比柔和的问,“怎么就那么喜欢他?”她语气里有些不解,也有些吃味儿。

  被窝里拱了拱的小柔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她乖乖的回答,“他长得好看!”

  “我长得也好看啊!”

  “他喜欢看书,应该很聪明!”

  “我也很聪明啊!”

  “他话很少...”

  “我话也不是那么...多的啊!”

  “他是男子,男子是要和女子成亲的,你...”小柔一脸天真,余夏皱着眉头,“你还是闭嘴吧!”余夏把被子拉高盖住小柔的头,要是继续和这小冤家说下去,余夏都怕气得当场抓狂。

  除夕夜,在客栈的大堂里,各桌都在吃着年夜饭,在异乡过年多多少少都有些孤寂冷清,少了一些团聚和美的滋味,只有商队那桌热闹嬉笑,早就习惯了这种在旅途中过节的日子。那商队的领头之前和余夏闲聊过几句,他主动邀请余夏与他们并桌而食。

  余夏警惕心就重,本想回绝,可谁知小柔奔着那桌的吃食,眼睛就放着绿光就过去了。

  “这是我们家乡的奶皮子,小姑娘尝尝。”商队中有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她递过一个奶皮给小柔,余夏刚想要说话,让她不要乱吃,谁知小柔撕开一半,一口塞进嘴里的嚼了起来,她笑盈盈的把另一半给余夏,“好吃,给你吃!”看余夏呆了片刻,她又歪着头,“我尝过了,没毒!”

  这话还不如不说!余夏尴尬得嘴角抽抽,好在座位上的人心性豁达也只是哈哈当这小姑娘可爱无心计,只有小柔不明就里,一门心思全在吃上。

  除了她这个吃货外,另一个努力干饭的便是熊然。他不挑食,往嘴里一顿塞吃的。高能怕他噎死,给他倒了一盅酒。

  “诸位!”商队的领头端起酒杯,对着桌前的人,又对着散桌的那几个人,“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今有缘在这里相聚,共庆佳节,我薛某在此敬诸位一杯!”

  余夏虽然酒量不好,但几杯的酒量还是可以的,她往酒杯里填上酒水,又倒了一杯茶水放到小柔面前,还没等她老母亲般的嘱咐那个小冤家,她竟发现那小冤家的眼神又飘向角落里。

  她果然又在注视着那个“臭男人”!余夏疯狂的吃醋,瞪着那臭男人,一口气喝尽杯中酒。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小柔。

  “你们这对儿兄妹感情可真好啊!”妇人看着她们相握的手,又有点疑惑,看了看小柔,又看了看余夏,“你们是亲兄妹?”

  “不是!”这次的回答异口同声,两人对看一眼,小柔回答,“我们是姐...”妹字还未出口就被余夏用手捂住嘴,她笑盈盈的回答,“她是我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