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 今年最后一个月里发生了一件令大家称奇又可以供人疯狂嚼舌根的大事,这件事仅次于当时王慕倾出嫁。

  那就是被大家戏称“京城二怪”中的林小姐也出嫁了。

  “京城二怪”都有了着落让一众喜欢在人背后嚼舌根的百姓大感失望,他们抓住最后的机会疯狂的说三道四、疯狂的指指点点。

  要说这帮人八卦和传播八卦的能力有多么强, 不过几日就把林姑娘要嫁的男子姓甚名谁,是做什么的, 甚至祖宗八代都挖出来了,就连无心知道各种细节的余夏也在那你一言我一语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全部。

  其实, 林家给余夏的请帖一早就送来了,还是林家管家亲自登门送过来的, 他说林小姐特意请求余夏一定要去参加她的婚礼。

  余夏听闻很开心并保证一定会早早的过去,并不是她喜欢凑这个热闹,也不是因为人际关系想要借此结交谁,只是因为她第一个想到的是, 小家伙一定喜欢这样的热闹。

  她早就想好要带她去吃喜酒的。

  这次和余夏预想的一样,看见那整齐的穿着红色衣装的游街队伍, 看着头戴大红花的马儿、牛儿、还有一群咩咩叫缠着红色丝绸的羊羔,王二娘兴奋得眼睛都亮闪闪的, 她好像并不觉得累, 一路随着游街的队伍走了半个城, 她新奇的看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看到有意思的地方还要扯扯余夏的袖口。

  “余夏,前面好像发灶糖呢!”

  余夏靠近王二娘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而后王二娘便弯了眼睛的跑到那一堆小孩儿中间,她对着给小孩儿派发灶糖的林府家仆大声的说着吉祥话,“林家小姐平安顺遂, 和姑爷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永伴一生。”她白白的小手伸到一众小娃娃手的最上面。

  那个家仆愣了一下,他呆呆的看着王二娘,大概没想到有个“大小孩儿”在这里等着糖吧,尽管短暂的吃惊,他还是从布口袋里拿出了两颗糖放到王二娘手上。

  王二娘把两颗糖果放到自己的小袋子里后并没有走,而是继续说道,“祝林家小姐早生贵子!”看着家仆愣着看自己,她又解释,“我们有两个人。”她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余夏。

  手上又多了两颗。

  “谢谢,小哥!”

  “额,不谢,夫人!”

  王二娘把一颗灶糖送到余夏嘴里,并歪着头期待的看着她,“甜么?”

  口中甜腻得都有些齁,果然是小家伙儿最喜欢的,她带着宠溺温柔的回答她,“嗯,甜。”

  王二娘把糖塞到嘴巴里,脸上露出的满足的表情。她细数着手中还剩下的两颗,对着余夏像模像样的说,“晚上你要是乖,我再给你一颗。”

  “都留给你吃吧!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可以买给你更多的。”

  “那怎么一样,这是带着新人祝福的糖,和普通的不一样哒。这是特别的,吃了能带来好运的糖呢。”她又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个劲儿的眨着眼睛去看。她今天穿着粉红色的衣裙,袖口、衣领,衣裙边缘都是白绒绒的毛毛,如果不是那发型,该更显小吧。

  今天,王二娘把头发挽了上去,那是代表已嫁做人妇的发式,这是她关在房里自己梳的。

  林家的这场婚礼可比当初余夏的那场复杂得多,光是一项又一项的繁复礼都让看热闹的余夏心累,跨火盆这种给男方设置的火盆和方式不那么友好,简直就像侮辱人一样,不过好在那位新姑爷心大得很,不甚在意这些,甚至于他根本都不在乎上门不上门女婿这等说法。

  始终一个人的光棍能娶上媳妇简直都让他嘴咧到耳根了,实际上他并非一穷二白,也不是一事无成,他是一位农场主,养了很多牛羊。不用依附林家任何,他原本的生活也很滋润,之所以打了这么多年光棍,竟是和林小姐一样的原因——长得太吓人了。

  相似的经历,他更能懂她,也会更加怜惜她吧!

  外表让人不敢靠近,可内里却豁达纯粹。在林老爷给他介绍完余夏时,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对着余夏跪下了。

  这一跪,把余夏跪傻了。

  细问才了解,林小姐向他提过余夏。尽管她们只见过两次面,说过几句话,但林小姐却说余夏是她唯一的朋友。当初余夏的话很直白,林小姐身边的人全都避讳那一个丑字,这么多年只有余夏说了出来,且她不光说还给了一条自处之道。也是因为这句话,林小姐才鼓足勇气出了家门,谁知那一天便遇见了今天的新郎官。

  世间的事有多神奇,余夏当初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林府上,而后她只是并未多想的说了那么一句话,就使得一个心如死灰的人试着向前迈了一步。

  新郎官的父母都不在了,于是乎,他说什么也要让余夏坐在那高堂之位上,这下余夏更慌了,她可不想有个大她十几岁的好大儿。后来林老爷打圆场说让余夏坐在媒人席位,就这样,余夏牵着王二娘坐在了可接受二位新人行礼奉茶的地方。

  “余夏,我要怎么做啊?”王二娘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她本来就没见过别人成亲,更不知现在要做什么。余夏也是第一次被奉为媒人,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想应该只管喝新人递过来的茶就行了吧。

  清香的竹叶青入口,回味都是甘甜,余夏心想坏了,怎么递过来的是酒水。她担忧的侧过头看王二娘。

  “咳,啊!哈!好辣啊!”王二娘像个小狗一样伸着舌头哈气,眼角泛着泪光,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坐也不适,走也难受的样子。

  新郎官没心没肺的带头哈哈大笑起来,宾客也跟着咯咯的笑,只有林夫人拍了拍余夏的肩膀,递过来了一整壶茶水。

  婚礼继续进行,而她们退到了后面。

  余夏举着茶杯让王二娘把舌头伸到茶杯里泡着。

  那样子实在太好笑了,余夏忍不住噗的笑出了声,王二娘瞪了她一眼,她板起一张脸,手指用力的掐着大腿憋笑。

  都已经这样惨兮兮了,那也没耽误小家伙的八卦魂,她的眼睛跟随着声音不断的转来转去,那边说礼成,新娘可以送入洞房了,她的眼睛就跟随着魁梧的新娘。这边说开席了,宾客可到宅院用餐了,她的眼睛就恨不得蹬出来跟过去。

  她的眼睛转来转去,自然没有注意到嘴角带着笑,视线始终放在她脸上的余夏。

  吃过了宴席后天色已渐晚,余夏便提议早些回家去。但小家伙儿好像还起了别的心思,刚才她听见了别人的对话,就一直心心念念想去看看闹洞房。

  “小孩子家家的去闹什么洞房,回家。”余夏拉着王二娘的后脖领子把她拉回了家。

  两人喝的酒水不多,但夜里冷风一吹,口中、鼻腔里不知何时留存的清冽的酒香弥散开来,好像突然之间就有些迷醉了。

  她们俩人倒在卧房里面的床上,累得连澡都没有力气洗,今天的喜酒真的做到从早上吃到晚上。

  “都是你非要拉着我回来,我都没看到闹洞房。”她对没有看到闹洞房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那闹洞房有什么好看的,看的人尴尬,屋里的两个人也尴尬。”

  “可是我都没可看过。”她随即在床上滚了半圈,好奇的询问,“你说他们会不会玩游戏?会玩捉迷藏么?”

  “良辰美景,玩什么捉迷藏!”余夏和王慕倾成亲的时候好像没有人要来闹她们的洞房,或许有被打发了也说不定,她那天醉得厉害,到后来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是她还是想要满足王二娘的好奇心,“看热闹的应该会闹着让小夫妻俩亲吻!”

  “大家看着他们亲吻么?”

  “应该是吧!”余夏打了个哈欠,刚才只觉得累,现在躺在床上竟然觉得困倦得想睡觉,她想着小憩一会儿,便慢慢阖上眼皮。

  “那...亲哪里?额头,鼻子,或者是嘴巴?可是这不应该是偷偷躲起来亲的么?”王二娘没得到余夏的回答,支起半个身子看着仰躺在床上这会儿已经闭上眼睛的余夏。

  余夏的脸好白,她的睫毛长长的,像个小扇子似的,还有她的嘴唇好像比糖果还诱人。余夏的嘴唇是软的,她亲过的。

  这般看着,王二娘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过去了太久,她已经回味不出来那种滋味,只记得嘴唇贴着嘴唇很舒服。

  很想...亲上去,现在!

  “余夏!”

  “嗯?”余夏睁开了眼睛,便看见越凑越近的脸,她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可第一反应却是脑中一片空白,任由着她,没有反抗的让她吻了自己。

  “像是这样么?还是...这样。”

  迷离之际,那吻越来越深。

  等余夏彻底的清醒,王二娘已经攀覆到了她身上,压制着她,热情得像是要把她燃烧掉一般的吻着她。

  只是,此时已经再难推开。

  小家伙吻得生涩可却一点也不缺乏热情,没人教过她要怎么撬开齿关,可她却轻而易举的勾到了余夏的舌头。

  热情痴缠的围着它打转,大概觉得不够,她还特意咬了余夏的舌头,开始时是一小截,后来慢慢咬得越来越多,恨不得把她的舌头整个吞掉。

  “呜”余夏不敢相信这是从她嘴里发出的声音,她昏沉的头越来越清醒,而这个吻好像也越走越迷,好像逐渐在失控的边缘。

  口腔里,各个角落都被热情的小家伙占有,她甚至...在吞咽。

  余夏的舌头被她嘬得刺痛,“小家伙!”

  “嗯,余夏,我...好喜欢!”

  王二娘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反而变本加厉的压制住余夏挣扎着要推开的手,而后她整个人骑在她身上,彻底的把余夏压制得动都动不了。

  吻并没有停,反而越来越浓烈,王二娘意乱情迷的告诉余夏,“我好喜欢和你这样。”她脑海中回忆着那次她在余夏手指缝隙中看到的画面,她迫切的拉开了余夏的裤子,而后又再解开自己的。

  应该是这样的?这样她们就能在一起了,这样就能生宝宝了!这样余夏就会爱自己。

  余夏终于在这时趁机推开了她,见她还想压制过来,余夏气喘着呵斥了一声,“滚开!”

  王二娘自然知道余夏不是什么好脾气,可是她平时对自己总是有求必应,哄着自己。可刚刚突然间对自己吼了滚开,让此时的她很受伤的呆愣住了。

  实际上在这话出口之时,余夏已经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想收回已经没有办法了,她一边系紧松开的腰带,一边强迫让自己温柔,她为王二娘的反常找借口,“你今晚喝了酒水,怕是醉了。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没有,我清醒得很。”王二娘倔强的看着余夏,认真有直白的说,“我在和你做。”

  余夏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你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就这般说?”

  “我知道,我们在做.爱人才能做的事。做了这样的事就是爱人,两个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会生宝宝,会厮守一生。”

  “不,你不知道。”余夏摇着头,“我们不可能生孩子,我们也不应该那样。”

  “我知道,我都知道!”王慕倾红着眼睛,她积攒了太多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心中的不满就像一个巨大的罐子,每有一点怀疑和不信任就往里面倒上一点,终有一天,明明只是往里面倒了一点点,可罐子就突然的炸掉。

  王二娘的眼泪在打转,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知道你总是叫我睡觉是为了让王慕倾回来,我知道你和她在晚上做那样的事,你们会生宝宝,可是你却不和我生!

  “你午睡做梦总是叫倾倾、倾倾。可你却从来没有在梦中叫过我的名字,你还让我喝难喝的汤药...那药汤又苦又涩,我说过我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

  “那药汤是让你补身子的。”似乎也只有这一句,余夏可以解释。可王二娘却含着眼泪的反问她一句,“可你却从不让王慕倾喝。”

  “你们约会,喝药的从来都是我!”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一颗一颗的掉下来。

  余夏怔住了,王二娘的话无从反驳,就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这一点,王二娘喜甜,最讨厌苦,可是她却总让她喝那难以下咽的东西,因为身体是一个,她也从未想过要让王慕倾喝。

  看着余夏不说话,王二娘知道她默认了,便更觉得更难受起来。

  “每次你早上醒来,你都会注视我好久,发现不是她就会失望的撇开眼睛。你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

  “你对我好都是因为她,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你的关心都是因为她。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做王二娘去对待。”王二娘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眼泪也从一颗一颗,变成一股一股。最后她失落的低语,那句话好想是对自己说的。

  “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在想办法让我消失。”

  “不是,小家伙儿。是,或许最开始时...”余夏想要解释,可是她好像从哪个角度说起,都是苍白的借口。

  “若是我和王慕倾让选一个,你会不会选我?”王二娘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已经涌出来好多,她用袖口一下又一下的抿着眼睛,尽管想要维持住她的体面却还是难以做到,没听到答案,眼泪却已经越擦越多。

  “小家伙,你别哭,你别哭好不好!”

  “你会不会选我?”等不到余夏的回答,王二娘失望的看着余夏的眼睛,“你不会选我是不是?”

  余夏梗住了,她红了眼睛点头说了是,“我会选王慕倾!”

  尘埃落定,一切有了答案。

  但王二娘却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她彻底的失控了,她摔着东西发泄着对于余夏的不满。

  茶壶、水杯,她眼前的所有东西都被她无情的摧毁。到后来她专挑屋子里成双成对的东西,因为她知道那是余夏和王慕倾共同的“回忆!”

  墙上挂着的风筝,被她撕烂,就连竹子弯曲的骨架都被她折得七零八落。余夏抢过被她损坏的风筝,看着王慕倾给她画的风筝已面目全非,心像针扎一样难受。

  王二娘又把柜子上的那对瓷娃娃摔得粉碎。

  “王二娘,你闹够了没有!”一想到王慕倾那么珍惜着这些东西却被王二娘那么轻易的损坏了,余夏真的生气了。

  “没有。”王二娘解下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这和你的玉佩是一对的吧!”

  那确实是她们成亲时能工巧匠专门打造的,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一对。余夏想要阻止她,可是王二娘连片刻犹豫都没有直接摔了出去。

  啪——玉佩被摔成了两半。

  余夏跪在地上颤抖的捡起那两半的玉佩,她红着眼睛,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与耐心,“王二娘,你太过分了!”

  她气恼的说着伤人的狠话,“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再也不想和你有半点关系。只要她变成你,我也会像大家一样离你远远的。”

  余夏把玉佩攥在手心,抬头的瞬间看到的是哭得满脸是泪痕的王二娘。

  就从未看见过谁哭得那么伤心,哪怕前世都没有见过谁哭得这样惨,这样的让人心疼。

  这么一会儿工夫,眼睛就被反复的擦红肿了,袖口上的毛边也都被泪水打湿而粘成一块。

  明明是那么喜欢笑,笑起来那般好看的人。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人,每次给个甜枣就能开心许久的人,明明那般想要隐藏自己悲伤的人,现在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不能自已,想隐藏却再也隐藏不住了。

  余夏再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就软了。

  王二娘有什么错,她没做错任何事,她只是想要得到一份专注,像她给予余夏那样的专注,只可惜永远也没可能得到。

  “小家伙,你喜欢我么?是像夫妻的那种喜欢么?”余夏脸色难看的问着她。

  “你走!我再也不想听你讲话。”她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因为耳朵里面全是刚刚余夏的那句要像大家一样离她远远的。她把余夏推出了房间,又在房间里面摔着东西。

  原本已经残破不堪的风筝被撕扯成更细小的碎片,她觉得还是不解气又把藏在枕头下的那枚手绢抛弃在了地上。

  可心痛的感觉不但没有一丝减少,反而让她更难受。她放声哭泣来发泄自己的情绪,她靠自言自语来安慰自己。

  “我才不会喜欢你,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可是越是这样说,哭嗝就打得越厉害,到最后哭得声音都哑了,哭得她跌坐在一屋狼藉的房间,可她脑海中想的是她和她今日里一起受两位新人的行礼,想得是她喝酒辣了舌头时,余夏围着她又是扇风,又是倒茶时的样子。

  她还是很想她,还是...很喜欢她。

  余夏哪里都好,哪里都让人喜欢。但余夏又哪里都不好,她心里面根本没有她。

  门外的余夏并没有走开,她坐在了门前,整个后背靠在了门上,她听见了里面扔东西的声音,听见了王二娘自言自语的话,听见了她更不加掩饰的哭声。

  原来,不伪装的哭声更加的让人心疼。

  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她教那个小家伙洗澡,她教她要守规矩,教她写字,每一样小事不都是她用心教导的。

  她希望她像个正常大人一样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乱跑,不打架,王二娘做到了,她很乖。她也真的像个大人一样那样生活了,可是她却学会了喜欢,甚至学会了爱。

  可自己却无法回应。

  余夏知道她现在应该到屋子里去抱住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家伙,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

  她把碎成两半的玉佩放到了袖子里,头靠着门闭上了眼睛。

  {倾倾,你如果知道了,会希望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