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棚外悬挂了一盏黄色的灯笼, 在夏季尾巴里依旧存活着的蚊虫围着光打转。马槽里面又添置了新草,成排的马儿乖乖享受夜晚里的加餐。

  天上挂满了无数闪烁星辰,少年无心欣赏, 他倚靠在马棚外面的木柱子边,低垂下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你是想撑死主人家的马么!”王伯手中提着酒葫芦慢慢悠悠的走过来, 他寻了一个木制长条板凳,随便抚了一下上面的碎叶子坐下来, “年轻人怎能把空闲时间浪费在马棚!”

  “连你都发现我空闲了!”萧山胡乱的挥动手上的马鞭抽打着空气,满腹牢骚终于有了契机倾诉, “主子已经好多日没有叫过我了,她终日陪着夫人吃喝玩乐,连府门都不出。”少年年纪不大却习武多年,历练少却心气高, 总是希望自己追随的人是个强者,让他有此怨念的缘由除了余夏这几日“不干正事”的儿女情长, 还有那日在城中被官兵阻拦时她的低眉顺眼。借着妻子娘家的势力摆脱麻烦,这样也实在太窝囊了吧!或许是萧山对余夏的期待值太高, 到现在难免有些失望。

  “你可是因为那天的事心存芥蒂?”王伯揪出酒葫芦的塞子, 饮了一口酒水, 看萧山没有反驳便轻飘飘的说, “什么事都不要逞一时之快,要懂的分辨别人的目的,也要明确自己的目的,能用简单的方法解决却非要和人家硬碰硬那才是莽夫!”

  “王伯可识人?您到这个年岁该是什么人都见过,依你看我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伯呵呵笑了。

  “你笑什么?”

  “人啊, 最是难懂难测,只凭借几件事根本看不出一个人的全部, 一个人有可能是好官好民,同时也可以是个始乱终弃的男人。或者他可以是一个好丈夫,却不一定是个好父亲,甚至可以不是一个好人,没遇到事儿之前,所有的人都差不多的...老头儿我看人准不准不知道,但在我的印象里的确认识一个人很懂得识人,那是我见过的最聪慧,心思细腻却比男子的眼界要高的女子...”

  “这个人是个女子?那她如今在何处?”萧山起了一点点好奇心,他倒是想看看比男子的眼界要高的女子是何等的模样,如若不过如此,他一定要嘲讽王伯一番。

  “去世了很久了。”王伯视线飘远。

  萧山刚想问问这人是谁,只是他还未开口就听到一声大声的召唤,“萧山——”穿着蓝色家仆衣衫的男子气喘吁吁,“萧山,姑爷叫你——”

  “什么!主子叫我!”原本一脸愁容的脸上瞬间染上喜色。他步伐加快,匆忙间还不忘和王伯打招呼,“老头儿,我先走了,我主子正寻我呢!”言语之间不加掩饰的流露出喜悦。

  王伯摇摇头,他又仰头喝了一口酒,自语道,“余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粗布衣衫的老者看向天空,他想那个在他看来只是空有好皮囊的、有些像女子的余夏真的就是他看到的样子么?那样的如传奇一般的白沂瑶,她的女儿真的就这般肤浅的爱上这样一个人?

  他一生平凡,难得见识到真正不凡的人,总希望这样的人留下的血脉依旧继承着不凡的人生。他虽已老,但总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还能见证着什么。

  萧山赶到小院子里时,正看着两个家仆按照余夏的吩咐搬来了梯.子,并小心翼翼的把梯子立在房屋侧面。

  “主子?”萧山上前询问。

  “你帮我扶下梯.子,我要去那房顶之上。”萧山没有质疑余夏为何非要在夜里上那屋顶,只是乐颠颠的按照余夏说的去做。

  王慕倾紧握余夏的手,另一只手抓紧她的手臂,像怕她跑了似的不住的摇着头,“不要去了,我只是随便说一说,没想要上去的。”她十分后悔刚才说自己想到那房顶上看一看,她没想到余夏真的会付诸于行动,余夏也是女孩子,要是摔了哪里怎么办,她不忍心让她为了自己那一个微不足道的心愿冒险。

  “有心愿就要做啊,这个年纪不做,难道要等到七老八十再做?”余夏捏紧了她的手指,“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她的眼神那样坚定,确实有安抚到王慕倾。

  “那你小心点!”

  “嗯!我先上去看看那房顶上稳不稳,然后再接你上去。”

  木质的梯.子尽管被扶住,但是踩上去还是有轻微颤动,脚下的靴子打滑差点让余夏从上面摔下来,看得下面的人心都跟着一颤!

  “余夏!”王慕倾两只手揪在一起,情不自禁的喊出她的名字。

  “没事,别担心!”余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好好看着脚下,我不该让你分神的。”王慕倾再次陷入自责当中,要不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余夏也不用非要爬上那屋顶。

  余夏弯着腰手脚并用爬到屋顶,少年人努力为心上人做一件事的心是认真又纯粹的。待觉得脚下稳了,余夏直起身子。

  这屋顶瓦砾之上的空气可能都沾染上她的情感,此刻空气清香甘甜,她匆匆瞥了一眼天空,天空繁星点点,这景色她不愿意独享,只是眼中带着期待的光看着下方紧张兮兮的王慕倾,“小可怜儿,这上面好美,快上来。”

  “好!”王慕倾答应的干脆,倒是旁边的丫头秀儿急的直跳脚,她不明白姑爷疯就算了,小姐怎么也要爬上那屋顶。

  “别怕,我在上面接你。”屋檐之上的余夏朝着王慕倾伸出手,王慕倾看着她的手,便觉得什么都不怕了,她爬上梯.子只为了快点抓住余夏的手。

  两只手触碰到一起,王慕倾的心便安定了许多,她的另一只手掌触及到黑瓦落下一层薄薄砂砾,她的心脏蹦跳,她第一次这么不淑女的爬上爬下,心里些许兴奋,她心急的想要站起来却没有掌握重心整个人往后面仰...

  在失重的同时,一只手臂揽过她的腰,她惧怕的眼睛撞上余夏的写满柔情的眼睛,“慢点啊!”

  王慕倾看着余夏的眼睛,她挺拔的鼻梁,再到她红润的薄唇,她想到余夏好多次用这双唇吻过她,她一下子晃了神。

  “你再不坐下,我怕我吻上你,到时候两个人一起从房上滚下去可就糟糕了。”

  “你不要胡言...”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坐在屋顶之上,等平稳了,王慕倾看着天上的繁星不自觉的一声惊叹,“好美啊!”

  “不如你美!”

  王慕倾侧过头,很惊讶的看着余夏,“你怎么这般的...”

  “轻浮?油嘴滑舌?”余夏抢答道。

  “我可没有这么说。”小人儿嘟囔完,又露出一张满足的笑脸,“你知道么?我小时候看见子庭哥哥...”她意识到余夏不喜欢她这么叫,及时改口,“看见秦子庭坐在屋顶之上,便一直想着也上去看看,只是爹爹和娘亲都说女孩子不该这般的没规矩,也很危险,今日是你完成了我的心愿!这屋顶之上,亦如我的向往,很漂亮,我现在很开心。”

  余夏听着王慕倾的话,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那日王慕倾变成王二娘时,曾坐在屋顶拿着弹弓打她...小可怜儿那么娇弱爬上来都站不稳,那王二娘自己一个人是如何爬上来的,若是一个不稳摔了碰了,到时候受罪的不是她的小可怜儿么!不过也真是神奇,明明是同一个人,不同的人格性格却完全相反。

  “余夏?”

  “嗯?”

  “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以后都呆在家里陪着你好不好?”

  旁边的小人儿脸上展露出来喜悦,只是停留不过片刻就被担忧取代,她没有说话,只是很轻微的摇了摇头。

  “怎么,你不希望我日日陪着你么?”余夏以为她听到这句话会很开心。

  “我...”王慕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把你想的告诉我。”

  “只要我身边有你,我就可以快乐心安的生活,但是对你而言...只有我,可能是不够的,我只是这样的觉得。”

  “为什么这么觉得?你也可以成为我的全部。”余夏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掐住了,说出的话都干瘪沙哑,她想要说服王慕倾,却发现自己言语空洞,连自己也不敢肯定自己说的话。

  “比起你陪着我,我更希望你可以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只要让我在你身边守着你、看着你,我的余生都会很幸福很幸福!余夏,若是真的要求你做什么,我希望你能按照心中所想的去生活,而不是为了我放弃什么...”

  “那你呢?我去做心中所想,那你呢?谁去感受着你的心中所想。”

  “嫁给你是我心中所想,陪着你也是我心中所想,你已经帮我实现了,余夏!”王慕倾弯着眼睛,“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余夏伸手揽过王慕倾,她眼眶中饱含着热泪,就是觉得温暖安心,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要的其实不多,不需要身边的人心思如发能够察觉她的情绪与变化,很多时候她甚至不奢求有人能懂她怜她,只希望有一个人能够愿意、试着去理解她,陪着她...朋友也好,亲人也可以,但却一次次的换来失望。

  没想到终有一日,她得到了爱人。她常常在想她要带王慕倾走出困顿,成为王慕倾的英雄,却不曾发现,原来是王慕倾先走近的自己,是真正带她走出迷茫的人。

  热泪收起,余夏的眼神逐渐坚定,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头脑清晰,真正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没有哪一刻是这般的无所畏惧的,她想哪怕现在天就这样塌了下来,她都能为王慕倾撑起一片天。

  {我最想要做的每一件事都和你有关。王慕倾,让我为你打造一个“王国”,把你未尝过的宠爱统统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