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她不可妻【完结】>第13章

  等安镜一觉醒来,床的另一边已空。

  床板有些硬,她艰难地向右侧身,左手想捶一捶睡得酸痛的腰,使不上力。

  嘎吱的声响引来了蔚音瑕:“你怎么了?起不来?”

  安镜愁眉苦脸:“我腰疼。你快帮我按一下。我感觉快断了。”

  也是,镜老板何曾睡过这么硬的床。

  经过昨晚的“谈心”,两人的关系似乎比以往更融洽更亲近了许多。

  蔚音瑕十分自然地上前搭把手,站在床边帮安镜捶腰。捶了一阵子,看到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太惹人爱了,手一转,揉了上去。

  修长的手指插.入蓬松浓密的黑发之中,引得床上的人身体一僵,神志也立马清醒了。

  安镜抬起右手,向后抓住蔚音瑕的手腕。还没使上力,就听蔚音瑕柔声道:“头发乱了,我帮你梳理一下。”

  安镜缓缓松开,任她的手在自己头上动作:“敢这么随意动我头发的,蔚……音音你可是第一个。”

  身体一放松,向后一靠,恰好不好地,后脑勺碰到了柔软之处。

  这回,两人一同僵住了。

  隔了好一会儿,安镜才开口道:“你手臂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我认识一位名医,他那儿有上好的去疤药,等我回了家,就给你送去。那日在茶楼,是我粗鲁了些,没让你的伤口又裂开吧?”

  “没有。”才怪,“十多天,伤口已经愈合了,也早就不痛了。”

  发间的手指不再一动不动,安镜舒服地靠着:“受了这么重的伤,蔚正清为难你了吗?”

  “虽然事情没有被登报闹大,但仙乐门人多口杂传千里,我在红姨这儿住了一晚,隔天入夜就被他派人来接回去了。他在我身上耗费了不少心力财力,我的命对他还有用,他不会见死不救置我于死地。回去后被他们一家三口骂了几句,但他也找了医生来家里为我医治。”

  王满是冲她来的,却让蔚音瑕替自己遭了无妄之灾。安镜对此内疚,转移话题道:“早饭吃什么?”

  “豆浆、油条还有葱饼。”

  吃完了早饭,蔚音瑕寻到屋后巷子,红姨正蹲在小河边洗她们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她曾是那么漂亮有骨气的女人,而今却落得这种田地。

  出生没得选,出身也改变不了。

  可恨的是,出生后的命运竟也由不得自己。

  “红姨,我来洗吧。”在此处,红缨是她的远房亲戚,只能喊她红姨。

  她不让蔚音瑕插手,连连摆手,把蔚音瑕推开。比了个手势,又指了指河边和屋门,提醒她来洗衣服的人会越来越多,要她赶快回屋去。

  拗不过。

  蔚音瑕折回,一只脚踏进门,恰巧撞上了来寻人的安镜。额头碰到了安镜的鼻子。

  安镜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又抬手揉了揉蔚音瑕的额头:“河水冷,让红姨别洗了,我带的钱还有,够买好几件新的了。”

  蔚音瑕摇头:“老城区没有适合你的衣服。”

  回屋的蔚音瑕将上次她受伤,安镜给她披上的西服外套从柜子里取出来:“你的衣服,洗过了。”

  安镜接住,正想穿,蔚音瑕把衣服拿了回来,双手抖开,从右至左帮她穿上。

  外套一穿好,安镜捉住蔚音瑕的手:“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蔚音瑕今日穿的,是一件朴素的灰色格子纹路的长袖旗袍。脖子上那条细小的伤,几乎看不出伤痕了。

  安镜想看的,是她胳膊上的那道伤口。

  仅犹豫了片刻,蔚音瑕低低地应了声“好”,背过身开始解盘扣。

  她将光.裸的右肩呈现在安镜眼前,稍微侧身让安镜能看到臂膀上丑陋的暗红色的疤痕。

  那道疤,是那么的突兀醒目,与周围白玉般的肌肤格格不入。

  安镜屏住呼吸,指.尖轻触:“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用最好的药把它从你的身上去掉。”

  疤痕所在的位置,夏季穿旗袍就会露出来。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样一道刀伤可谓“狰狞”,会遭人议论,甚至遭男人嫌弃。

  “无事。若这具身体因为这道疤而丧失了价值,那不是正好解脱吗?”蔚音瑕摇了摇头,拉好领口一一扣上。

  而后,她又坐到梳妆台前,将昨天戴过的头纱和用在脸上扮丑的东西贴好,对阴沉着脸的安镜说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来回大概一个小时。”

  “这么久。去做什么?我陪你去。”

  “不用。你待着养伤。”

  “小伤,无碍。这老城区鱼龙混杂的,你一个小姑娘,我不放心。”

  “镜老板,你才是伤员。别让我担心才是。”

  于是蔚音瑕还是撇下安镜,自己走了。没走出几百米,就有一辆自行车停在她跟前。

  “小姑娘去往何处?姐姐顺路载你一程啊。”安镜拍了拍后座,“我刚花钱跟路人买的,反正钱留着也买不了新衣服。”

  冤家。

  蔚音瑕叹气,坐上了后座,抓住安镜腰间的衣服说道:“方浜中路。”

  凌晨下过一场秋雨,路面未干透。

  清凉的风从蔚音瑕耳边吹过,她的双手抓紧了一些,脸也贴在了安镜的背上,从未有过的安心和舒适。

  仿佛眼前骑车载着自己的这个人,就是她生命里应当踩着七彩云霞出现的那个英雄,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奋不顾身。

  会是奢望吗?

  她私心里盼着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长到望不见尽头,长到生命终点。

  可她的期盼,上天看不到也听不见。

  ……

  到了地儿,安镜看到门匾才反应过来:“这是樵帮的地盘?”

  樵帮,也是上海三大帮之一,且向来跟戮帮是争抢龙首之位的死对头,两帮见面必有伤亡,不死不休。

  蔚音瑕离座:“嗯,只是个很小的分馆。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安镜拉着她不撒手:“太危险了。”

  樵帮那可是出了名的深潭虎穴啊!蔚音瑕这种软糯小羊羔进去,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

  蔚音瑕没被头纱挡住的唇角上扬:“我来过很多次了。”

  犹豫再三,安镜选择了放手,毕竟这是红缨和红姨的生活:“好,我等你。”

  在这个无破败不堪的老城区里,无人问津的红缨勇敢,坚强,倔强,隐忍。她的生存和生活,自己一个外人都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介入。

  在自己闯入她的生活之前,她不是也这么过来了吗?

  蔚音瑕是来给红姨交保护费的。每月一回都是她亲自送来双倍的钱,就是不愿樵帮的人去骚扰母亲。

  “红缨姑娘,这个月起保护费涨价了,你这几个大洋可不够。”小喽啰掂着手里的几个大洋,目光色咪咪的落在蔚音瑕的胸前。

  “涨价?对不起,我今天就带了这么多,我改天再送来,还差多少?”蔚音瑕好言好语。

  “其实也可以不必这么麻烦。”小喽啰把大洋放回蔚音瑕手里,“这个月的保护费,我可以不收,只要红缨姑娘陪我一晚。我不管你有多丑,晚上灯一关,脸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体够滑够软……”

  小喽啰顺着蔚音瑕的手臂往上摸,刚碰到下巴,就被人拧折了。

  这人,必然只能是安镜了。黑/道收保护费是道上的规矩,她很理解。收钱可以,乱摸不行。

  “妈.的!谁,谁他妈敢在樵帮地盘动……”

  又是一拳打在小喽啰的脸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蔚音瑕脸色不好。

  听到叫骂声,更多樵帮的人跑了过来。

  安镜寡不敌众,身上又没携带手.枪,一脚踹开小喽啰,拉了蔚音瑕就开跑:“别愣着了。”

  混黑/道的小弟,别的本事没有,最拿手的估计就是撒丫子跑了。

  安镜的身手对付三教九流的小喽啰,以一敌三不在话下,问题就在于敌人不止三个,而且还得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蔚音瑕。

  也怪自己冲动了。

  本来,能拿钱解决的事就不是事。

  眼看着跑不过,安镜把瘦弱的蔚音瑕推进一条窄巷子,堆了杂物挡住:“躲好别动,别说话,别出来。”

  自己则往前引开樵帮的人。

  安镜以一敌五的单打独斗,打得十分吃力,脸上还挂了彩。

  幸亏柏杨小兄弟及时出现,其身手也不错,两人并肩作战后,混战很快结束。

  柏杨年纪不大,才满十九岁,跟了徐伟强有两年多,做事机灵靠谱,讲义气,忠诚,深得徐伟强信任,所以才又命他暗中跟着安镜,护其周全。

  早上从安镜和蔚音瑕出门,柏杨就远远的跟在了他们身后。

  “镜老板,您还好吧?”

  安镜拍拍他的肩:“多亏了你。”

  “强爷昨晚把我臭骂了一顿,让我在镜老板回安家前都跟着镜老板。我在外头,不会引人注目。”

  “嗯。早上起来我才清醒了些,昨晚忘了安排人去报社那边盯梢。”

  报社那帮人,说好听点是报道事实,说难听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越乱越有大新闻,越乱越有看头。

  仙乐门枪战的动静不小,不出意外肯定是要上报的。

  安镜虽然没有主动开枪伤人,只是趁乱替徐伟强挨了一枪,但她毕竟出现在了现场。

  如果有爆料,这对她以及安氏都是不利的。

  工部局,最好别轻易得罪。

  “镜老板放心,强爷已处理妥当。镜老板的名讳不会出现在仙乐门斗殴伤亡事件中。”

  斗殴?

  好吧,的确像是黑/道作风。

  安镜折回去找蔚音瑕:“音音,没事了。连累你担惊受怕了,抱歉。”

  蔚音瑕蹲在杂物堆后面,一开始气安镜冲动惹事生非,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心里全是对她的担忧。

  抓住她伸来的手站起,看到她脸上挂彩,鼻头又酸了。甩开她,快步往回去的方向走。

  安镜和柏杨紧随其后。

  柏杨茫然,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怎的一夜未见,红缨姑娘就敢跟镜老板甩脸色看了?且镜老板她,不但不生气,还很无奈?

  柏杨跟着徐伟强,自然也认识了安镜两年,他何时见过天不怕地不怕,说一不二的镜老板被一个小姑娘弄得惴惴不安的?

  话说这名不见经传的红缨姑娘,也是神人了!

  ……

  回屋后,蔚音瑕打了热水给安镜清洗脸上新增的伤口,一检查,看到肩膀的枪口子也流血了。

  “衣服解开。”

  “……”安镜脱了外套,闷声解扣子。

  “镜老板,你的命金贵,别动不动就拿去拼。”

  蔚音瑕说话时染上了浓浓的鼻音,小心翼翼取下绷带,上药,再重新缠上干净的绷带。

  还好她昨夜跟医生请教过怎么换药,今日才不至于手足无措。

  安镜将退了一半的衣服穿好,拿过蔚音瑕手里的干净帕子为她擦手擦胳膊。

  “你的手白皙细长好看,会弹琴,会做饭,不该被那些下三滥亵渎。”

  擦完了胳膊,安镜把蔚音瑕的双手捧在掌心,又伸手替她将眼角未干的泪痕抹去:“每个人的命都很金贵。唯有恶人死不足惜。”

  蔚音瑕贪恋安镜给她带来的温暖,内心却又充满了罪恶感。

  “镜老板才认识我多久?怎知我不是恶人?”

  “我阅人无数,区区善恶还是分得清的。”蔚音瑕是一个对小猫都充满爱心的人,又怎会是恶人呢?

  “镜老板……”

  “嘘。”安镜制止她说妄自菲薄的话,“好妹妹,以后有我,不论你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你跟我开口,我都尽量帮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听清了?”

  听是听清了,但“妹妹”这个称呼令蔚音瑕没来由的不开心,端着盆扭头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