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贺鸿尧。”曾去法庭监视过潘季后的一名警察疑惑道, “潘季后怎么会对贺鸿尧下手?”
副驾驶座的警察回头问:“怎么了?”
“他们之间不是认识吗?而且关系不错。”后座的警察回答。
苏韫亭稳稳抓握方向盘,非常丝滑的绕过弯道,沉默良久终于吸了口气接话:“潘季后跟贺鸿尧之间情况很复杂, 绝对没有关系不错一说。”
“可是上次我在法庭,的确看见两人有说有笑, 总不会是装的吧?”
“怎么不会?”苏韫亭面色冷淡, 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银色轻客, 异常沉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潘季后这种亡命之徒, 为个人利益可以兄弟反目父子成仇, 贺鸿尧在潘季后眼里,顶多是块送到嘴边的肥肉,他能等到现在才动手已经很克制了。”
另一边
秦展驱车赶到万象来大酒店, 黑色悍马稳稳停在酒店门口, 而嘉良则几乎是同时迈步下楼, 从酒店里跑出来, 走到秦展车前,拉开车门上了车。
“走。”
嘉良语速很快,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悍马缓缓驶入车毂击驰的道路,秦展边打方向盘,边扔给嘉良一把枪,“潘季后跟贺鸿尧之间有什么瓜葛吗?”
嘉良把枪别起来,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 陈丁卯落网的时候, 跑了俩人?”
“记得,一个是任东升, 逃回深夏之后,凭着祖上传下来的药厂成功把自己洗白,摇身一变做了深药四厂的董事长。另一个好像还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那时候我打的有点疯,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眼睛都被血糊住了,看不清跑走那个人的脸。”
秦展没有回头,专注开车也没耽误回答嘉良的问题。
嘉良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得心酸。
近乎十年,他心里压了一堆的话,坐下来说十天十夜也说不完,但他很清楚现在根本不是倾诉这些年压抑情感的时候,硬生生咬牙咽下去泛在心头的感慨,正色道:“陈丁卯落网之后,我跟你分开独自去中东投靠贺鸿尧,是为了陈丁卯的儿子陈程渡,毕竟按照上级想的,陈丁卯只有陈程渡一个儿子,陈程渡回缅北接手毒品生意的概率最大,不过,根据我的观察,陈程渡这个人确实对毒品非常非常不感兴趣,甚至可以说是生理性厌恶。”
“你看看这个。”秦展听完一点都不诧异,非常淡定的从手套箱取出一沓资料侧身递给嘉良,淡淡道,“陈程渡对毒品不感兴趣,可不代表别人不感兴趣。”
嘉良接过资料,白纸黑字打印了几页手写体,赫然竟是日记,看过几页之后,嘉良问道:“谁的?”
“潘季后。”秦展一边说着,一边打方向盘上了高架桥,“苏队在潘季后房间里找到的日记本,所以关于陈程渡这个人,我们通过潘季后日记中所写以及结合五年前松远冰冻人案件整理,基本可以断定,他虽然对毒品不感兴趣,但对人体解剖以及麻醉类、精神抑制类药物有非常大的执念。”
嘉良握着资料,一脸凝重的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我在贺鸿尧身边做卧底期间接触过陈程渡几次,他确实性格有些偏执,得知陈丁卯落网,他和贺雅楠立刻回到中东筹备怎么救陈丁卯,不过陈丁卯是大毒枭,一落网就判了死刑立即执行,他回中东那会儿早就无计可施了,我亲眼看着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几天后,他的房间里多出几个被一枪爆头的马仔,有一个马仔颅内被移植了新的大脑,全身插满管子,大脑移植手术挺成功,但马仔仍旧没有生命体征。”
秦展琥珀色眼睛里反射出森寒锋利的光:“他应该是想找到陈丁卯的尸体,用换脑的方法让陈丁卯活过来。”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好像也是。”嘉良沉默片刻,忽然道,“那当年松远冰冻人案,好像就说的通了。”
他这话一出口,聪明如秦展,立刻就明白了。
陈丁卯落网后,他回深夏处理完黑鹰,也就是他父亲秦许国的后事,就拒绝了一等功的奖赏。但作为最年轻的缉毒英雄,上级还是给他开了项特权,允许他以刑侦专家的身份进入刑事警察学院继续深造,只是给了个虚衔,说出来好听点是带课,其实就是让他继续学习完成课业,这也是就为什么别的老师都是一个班一个班的在带学生,而他是一个人一个人的在带学生。
陈程渡也就是那几年开始在松远市活动的。
案子不是凑巧,很有可能是有意为之。
嘉良继续道:“在黑鹰行动收网时,跑走的另一个人就是潘季后那个兄弟,他应该记住了你的样貌,我猜陈程渡是打听到了什么,他在试探你,一直没有对你动手,很可能是没有百分百把握确定自己没找错人。另一个原因就是,学院封闭式管理,你性子又淡基本上没出过学院大门,他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秦展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忽然觉得,或许松远医药仓库爆炸案,是陈程渡故意为自己设计的,只是可能没想到炸错了人,那天苏韫亭瞒着他偷偷带人追出去,等苏让把消息传回公安局,医药仓库已经爆了。
长这么大,嘴里从没往外蹦过半个脏字的秦大局长,蹙眉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个操。
嘉良一愣。
……
“你这是?”
秦展没有回答他,只是踩在油门上的右脚缓缓加重了力道,悍马车速蓦地加快,迅速超过前面几辆车,留给被远远甩在后面的人一个拽上天的车屁股,气得开大众的车主探头就是一通臭骂:“妈的,开悍马了不起啊?有本事你开玛莎拉蒂啊!”
已经把车开出很远的秦展根本没听到他的臭骂。
“潘季后抓走贺鸿尧,会对贺鸿尧做什么?”秦展问道。
嘉良说:“我有预感,他很有可能打算干掉贺鸿尧,潘季后对贺鸿尧的恨很深,因为贺鸿尧想搞死他,把他送给了贺鸿禹。”
秦展点头:“看来,我们速度得再快点了。”
·
狭小冷冻仓库里,一整面墙放着白色泡沫保温箱,铝合金架子上结着厚厚的冰层。
贺鸿尧脸冻得发紫,抬起眼皮双目无神地看着坐在咫尺的潘季后。
冷气沉重地飘在地面,一阵一阵往骨头缝里钻。
潘季后都没拿正眼看他,伸手在他已经刻满皱纹的脸上拍了拍,“想跑啊?嘉良都给你说什么了?说说,知道多少?”
贺鸿尧揣着明白装糊涂,艰难的从冻僵的脸上硬挤出一点慈祥的笑容:“季后啊,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你的准岳父,你怎么突然把我绑了?听话,你放了我,有什么事,我们回万象来坐下好好谈。”
“谈?谈什么?谈雅楠和我的婚事?”潘季后冷笑,“我和雅楠之间的事自己会处理,尧叔你年纪已经大了,是时候该放手把中东的事业交到小辈手里来了,我今天送你一程,让你早点去见你信奉的那个太阳神。你说,你准女婿我是不是很孝顺啊?”
贺鸿尧只觉得从头到脚浑身冰凉,连带着心都凉透了。
“季后,季后,尧叔对你从来没有不好过,你做人不能恩将仇报,雅楠她要是知道是你杀了我,她会伤心难过,季后,你冷静一点,你想想,尧叔当年是怎么待你的?”
“我当然记得。”潘季后撤身缓缓架起二郎腿,眼底浮起一丝狠毒:“你拿我当一条狗使唤,成天提防着我是陈伯的人,会对你不利,陈伯落网之后,你看不起程渡,几次撵他,嘲讽他落魄,配不上你的女儿贺雅楠。像防贼一样防着我,生怕我会对你不利,把我送给贺鸿禹,想借他的手弄死我,这几年要不是我命大,手底下忠心的人多,几次从贺鸿禹手里逃出生天,我早死了,你对我的好,我可是一直记在心里从不敢忘记。”
贺鸿尧终于有些慌乱了,梳的一丝不苟的白发掉落在额前,让他看上去老态而颓废。
“这都是误会,我从来没有看不起程渡,他是个有才华有抱负的孩子,又和雅楠两情相悦,是他自己命短,不是我让他死的,季后你这不能怪在我身上,尧叔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把你送到鸿禹那边,尧叔知道你志不在中东,对我那些石油不感兴趣,我这也都是为你考虑,你更适合在缅北生存,你看,现在你已经取代鸿禹成了缅北的大毒枭,证明我的眼光没错啊。”
“闭嘴!”潘季后猛地起身踢开椅子,一把抓起贺鸿尧衣领把人从地上提起来掼到墙上,“你从一开始就想让我和程渡死!你怕和毒枭扯上关系,你怕缅北的生意会把你的跨国公司一起拖垮,想方设法的算计程渡,逼他离开中东,如果不是你,五年前他怎么会去松远?怎么会死在那场爆炸中?我早就想弄死你了,如果不是我这五年来一直被贺鸿禹压着,我他妈的早就弄死你,让你替程渡陪葬了!”
“不,放了我,我如果两点前到不了机场,嘉良就会带人来找,他会来救我!”贺鸿尧抓着潘季后的手腕挣扎道,“我要是出了事,你也活不成。”
潘季后定定看着他,忽然一笑,松开抓着他衣领的手。
贺鸿尧跌倒在地上,瞬间松了口气,看来潘季后也只是嘴上耍狠,其实压根就不敢怎么他,毕竟,只要他心里还有雅楠,就不会真的赶尽杀绝。
潘季后拽了下裤腿在他面前蹲下,意味不明的弯了弯唇角,“你以为,嘉良是什么好东西啊?他现在指不定在拍手叫好,实话给你说,他早就盯上你的石油帝国了,你还以为他是你亲儿子,真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醒醒吧,你现在没有心腹可以用,你会死在这里,活生生的被冻死在这个不会有人发现的冷库里。”
贺鸿尧瞳孔紧缩,他怎么都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的,整个人都傻了。到这个份儿上,在生和死之间,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贺鸿尧在地上艰难的翻了个身,抓住潘季后的裤腿仰面哀求:“季后,季后,放了我吧,放了我,我不想死,都是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我做了对不起你和程渡的事情,你看在雅楠的面子上,看在我年纪已经这么大了,你放了我,啊?尧叔给你磕头,你放了我。”
潘季后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有点嘲讽,甚至还有点怜悯,“瞧瞧你的样子,真是可怜,求饶?你没资格,你死十次死一百次都换不回来程渡一条命,放心吧,这里气温很低,你不会痛苦太久,等冻得失去意识,就不会觉得难捱了,之前被雅楠挖了器官的那些人,都是这种死法,你要真的挺不住……”他抬手指了指靠墙铝合金架子上的保温泡沫箱,“里面都是麻醉类药品,还有冰|毒、海|洛|因、K|粉等等十几种毒品,都能让你快点解脱。”
贺鸿尧眼里微弱的光,彻底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