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韫亭捏起放在仪表台上的黑色内入式耳麦塞进耳孔, 回道:“把谢遇知的频率给我。”
“458.35400。信令103.7。”
“我知道了。”苏韫亭调试到同频率,示意秦展下车,“给我拨几个人, 让邹明也跟过来。”
“理由。”秦展看着他,嘴角噙笑, 眼里满是柔和的询问。
“陈程渡。”
空气一瞬安静。
秦展斜倚着椅背, 脸色微变, “什么情况?”
“陈程渡的尸体就在那家私人医院。”苏韫亭抱臂,大腿翘二腿,回视秦展, “潘季后在自己卧室里搞了个隐形壁橱, 那天我翻窗去和谢支队幽会,顺道儿摸了潘季后的卧室,上次给你看的那本日记就是从陈程渡棺材板里拿到的。”
“……”秦展蹙眉, “这个潘季后, 口味挺重。”
“怎么不算呢?两米高的密封福尔马林液玻璃罐, 防腐效果可比埃及香薰大法好多了, 栩栩如生。”调侃过后,苏韫亭皱起了眉头,“潘季后和陈程渡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我觉得陈程渡的尸体可能会成为破案关键。”
秦展略一思索,推开车门下车,“只带几个人不够, 那家医院很有问题, 在潘季后回医院之前, 至少在医院周围下一个中队的警力,任务是:疏散周围商贩、居民。如遇顽抗可能会引发枪战, 必须保证群众的人身生命安全。”
说完,秦展关上车门,径直走进公安局大门。
苏韫亭看着秦展笔挺的背影有些出神,似乎在想事情。半晌,他收回目光走下车,换到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摸起烟盒倒出一根烟夹在指间,摇下车窗开始打量起深夏市公安局门牌石上的警徽。
秦展一只脚刚踏进行动指挥中心,马辉立刻风风火火冲了过来,“秦局,我们详细排查了全国未登记的四百三十二架飞机购买者,在深夏只查到一人,这是飞机购入者的购买资料和入境信息登记,您看一下。”
资料上是一架橙白相间的蜂鸟260L直升机,状态显示是运营中,产权归属人毛春兰,引进时间不祥,系列号不祥,注册号不祥。
也就是说,除了飞机型号和归属人,什么信息都没有查到。
秦展凝眉,“归属人信息调过了么?同名同姓的有多少?排除无购买能力的,还剩多少人?”
马辉说:“排查过了,有能力购买蜂鸟260L直升机的毛春兰有两人,经侦调过两人名下的所有消费记录,目标锁定了深夏生物制品研究所有限责任公司懂事长毛春兰,通过人际关系排查,这个毛春兰是深药四厂长期合作公司,而且和任东升曾经是夫妻关系。”
秦展提步走向指挥席,对着话筒严峻肃穆开口:“现在立刻通知行动小组对可能涉案人员毛春兰进行控制。指挥行动一、二、三中队往洼子山、大石坡和新村三个地方集结,对荒山进行彻底摸排。行动一大队二大队天亮之前到达第一看守所部署警力。行动四队,喊上邹明,现在立刻到大门外集合,听从指挥。”
随着秦展一声令下,以高磊、马辉、卫向晨三人为首的一二三中队立刻起身雷霆行动。
一二大队则是由蔡副局长亲自带队。
其实,原局长退休后,要不是上面把秦展空降过来,他这个熬了快二十年的副局长就能转正了。
老蔡年近五十,在职位上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才爬到副局这个位置,是头发也快掉光了,身材也横向发展了,就连原本一米八的身高都累的缩水了两厘米,本来满心欢喜等着自己被提正,结果等来个长得比自己高、比自己帅、比自己更严肃更冷峻还更年轻的小子。
论对上级有意见,那是有的。
论对秦展不服气,那也是有的。
不管是论资历还是论功勋,这局长的位置谁都比秦展这个三十刚冒头,内网信息空白一片的人有资格坐。
秦展第一天任职,他故意找借口在外边执行任务没有到场,当天晚上就被退休在家养花的老局长喊了过去,人到了酒桌,才发现连早几年内退出去的老陆也在。
酒过三巡,老蔡把一肚子委屈往桌面上一说,当时就被陪酒的老陆怼了回去。
“他是秦许国的儿子。”
老蔡听完立刻醒了酒。
那秦许国的档案还是在他手上过的,秦许国最后成了烈士,却都不能在内网留下个名字,连葬在英雄墓地里都不能。
老局长郑重的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老蔡啊,秦展这孩子,在熬年龄熬资历的体制内,以这个年纪确实是升不了正科级,但论功勋论能力,别说是把他调过来胜任深夏市一个局长,就是调到省公安厅做厅长,也不是不行,可上面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来深夏接我的位子,你想过吗?”
蔡副局抹把脸,心里的不平衡早就烟消云散。
老局长语气沉重的继续道:“前几年滇缅边境线,破获重大特大贩毒案,秦展是立了首功的。当时黑鹰身份暴露落在陈丁卯手里,活生生被剁掉手脚开了颅骨,是秦展一个人血战四五十个马仔,亲手抓捕的陈丁卯。目击过那场缉毒行动的警察都知道,黑鹰脑浆子都流到颅骨外了,却还是硬吊着半口气,直到警力支援到达现场,确定秦展安全了他才咽气。那年,秦展十九岁,血染滇缅线,成了毒贩闻之变色的方块K。”老局长拾起酒杯闷上一口,“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做局长这么多年,自认比不上他,当时那种情况,若换做是我,恐怕也不敢去硬杠四五十人只身硬闯。”
退下来的老家伙,没有几个人不知道,毕竟那场缉毒行动,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过参与。
立下这么大的功,年纪轻轻稚嫩未退的秦展却没有到处宣扬,也没有借此要求升职,一等功勋奖金全部拒绝,要求内网对自己信息永久封存,以公安部直属刑事警察学院特聘刑侦专家身份,进了中国刑事警察学院做刑侦顾问。
虚衔一个。
直到以局长身份再度被调到深夏,这些人才知道,历时八年,毒品走私卷土重来。
只是这次秦展不再是以卧底的身份去对抗,而是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光里直面毒贩。
气氛烘托到这里,警察义气上头,蔡副局拍着胸脯跟老局长作保,只要他一天没退休,就绝对恪尽职守,听从秦局长安排,秦局长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绝不皱一下眉毛。
打那天起,他简直把秦展宠成了亲儿子。
蔡副局起身抓起帽子,临出门前回头深深看了眼秦展,憋半天还是说了句话:“秦局,你……你留在局里坐镇指挥,剩下的交给我们,放心吧,咱们深夏市公安局的小子们,都结实着呢。”
秦展颔首,嘱咐道:“蔡副局长,注意安全。”
集合地,武警官兵们穿着装备立正站好,每个人都是荷枪实弹,听从调令,负责搜山的一二三中队武警也牵着警犬严阵以待。
公安干警这边,高磊、马辉和卫向晨带领的摸排行动组正在分发行动包,行动包里面有地理位置导航仪、绳索、匕首等工具。蔡副局这边的一二大队行动包中和一二三中队行动包内物品不同,他们除了位置导航仪之外,还带了破门的锤子和电子秤之类的小工具,具体用来做什么,蔡副局已经写在纸条上一起放进了行动包里。
黑色BJ40L一辆接一辆驶出市公安局大门。
而被安排到大门口集合的行动四队,三十号人迎着寒风昂首挺胸排排站,没有人来接手他们。
直到目送最后一辆BJ40离开,被晾在门口二十分钟后,才从对面马路上走过来个人。
与此同时,秦局也带着季杨走了出来。
随着前面的人越走越近,一米八六的身形矗立在三十号人面前,有人突然就站不住了,拔高音调脱口道:“苏队!”
苏韫亭摆摆手,厉声道:“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跟刚军训回来的新兵蛋子似的,都给我回去把衣服换了,跟我出任务别穿这么显眼!解散!五分钟后原地集合!”
谁都知道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也知道不是惊讶他们苏队为什么还活着的时候,行动刻不容缓,苏韫亭刚下完指令,三十号人瞬间就列队跑向宿舍。
季杨简直震惊,问苏韫亭:“苏队,你怎么回事?你还活着怎么不联系我们?你知不知道卫向晨他前几天半夜闯进秦局办公室……”
“是我让他暗中监视潘季后的,需要对内对外都保密。”秦展打断了季杨的话。
苏韫亭一副吊儿郎当样,“不用说我也知道,向晨对我是真爱,肯定去找秦大局长去拼命了。”
季杨扶额:“我说的不是这个……”
“回头任务结束,我给向晨和邹明做证婚人,随一大份礼金。”苏韫亭笑道:“算是补偿。”
季杨:“……”
季杨小声嘀咕:“那等我和苏让结婚,你做大舅哥的是不是也得包个大红包表示表示?”
秦展冷脸看着他,声音没什么起伏:“你大舅哥不包,大舅夫可以包,要么?”
季杨:……
救命,他不敢要!
说曹操曹操就到,邹明大喘着气跑过来,一只手搭在季杨肩上直嗫喘:“什么……什么急事?”
“出任务!”
季杨和苏韫亭异口同声。
相比起来季杨见到苏韫亭的吃惊,邹明就表现得很淡定,毕竟之前他就知道苏韫亭没死的事了。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说潘季后准备了三架飞机要逃跑,现在是直接抓人吗?”邹明问道。
“对,直接抓捕。”苏韫亭把枪递给邹明,“拿好,防身用,一会儿行动成功你负责带人把陈程渡的棺材运走,别逗留。”
邹明接过枪,调侃道:“怎么你们就是执行任务,我就是赶尸人?”
苏韫亭笑:“先赶着吧,谁让你们法医这行人员金贵,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我还能指望法医上前线打仗冲锋陷阵?”
邹明翻白眼:“苏队,你这嘴比我可损多了。”
五分钟后。
三十号人集合完毕,每个人都脱了警服换上便衣,除腰上别了把枪,没有带任何东西。
苏韫亭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效率不错,比预计的集合时间甚至还早了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