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向晨将资料重新装进档案袋, 低头在苏韫亭耳边咬了会儿耳朵,声音压的很轻。
苏韫亭一边听,一边点头。
卫向晨接着又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苏韫亭听完, 仍旧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他们无视贺宁光明正大说悄悄话的举动,让贺宁有些不满。
“两位警官, 你们在说什么?”贺宁嗓音生涩的蹦出几个字。
“我们在说悄悄话。”
苏韫亭换个姿势, 手肘放在膝盖十指交叉抵在下颌, 意味深长地看着贺宁,只字不提和卫向晨刚才说了什么,就这么用一种难以形容的, 带着压迫感和洞穿了什么意图的眼神盯着贺宁。
一时之间, 贺宁心里竟觉得有点发虚,他僵硬地翘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老实说, 两位, 我的诚意应该足够了吧?”
苏韫亭眸色沉下来, “证据我们确实已经收到,接下来会对贺雅楠进行抓捕,后期局里也会进行相关的审讯工作。当然,如果有需要,也希望你能你随传随到配合我们工作。”他起身,整理了下衣领, 给卫向晨使个眼色, “这个叫枭哥的, 带走。”
卫向晨动作利落上前将枭哥铐|起来,跟着苏韫亭一前一后就要下楼。
“你们等一下。”
贺宁语气着急喊住他们。
苏韫亭回头, 态度冰冷:“怎么?还有没提交的证据,需要一起提交?”
贺宁脸色黑得难看。
毕竟当少爷当久了,对于生意他有一种特殊的执着,要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么逢场作戏给自己攒下人情,下次也好伸手和对方讨回来。
他们平时和缅警打交道就是这样,可以用钱财美色贿赂警方,从而获得一些自己想知道的重要信息。
可苏韫亭在这方面竟然毫无表示!甚至对于他的刻意示好表现的非常冷淡,就好像他本来就该不求报酬无条件把东西交给警察一样。
贺宁不解地看着苏韫亭:“我把这么重要的资料交给你们警察,你们就没点什么表示吗?”
苏韫亭问他:“表示?你想要我们表示什么?谢谢?”
“哦。”旁边卫向晨恍然大悟:“根据《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二百七十条,为发现重大犯罪线索,追缴涉案财务、证据,查获犯罪嫌疑人,必要时,经过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可以发布悬赏通告。呃……苏队,咱们发布过悬赏通告没有啊?”
“没有。”苏韫亭说完,将目光再度转向贺宁,提醒道,“如果你需要领取悬赏奖金,可以向深夏市公安局拟交一份申请。还有别的事吗?”
贺宁:……
真有意思。
他咬咬后牙槽,“我想两位可能对我有点误会。那么我来重新说一下游戏规则。”他示意大背头关上门,重新坐回老板椅里,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大背头绕过卫向晨和苏韫亭,将房门在里面反锁后,就像尊门神站在了旁边。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韫亭很好性地转回身,定定看向贺宁。
贺宁这次回答的不热络,但是也不冷淡,态度还是不错的,“我是个生意人,不像你们警察,做事全凭心中那股正气。我费劲巴拉调查贺雅楠,间中死了几个弟兄,这几个人的命债,我还是要讨一下的。所以呢,希望你们也能配合我,帮我做件事儿。”
苏韫亭笑了笑,笑容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是的,很假,一个非常职业的假笑。
他说:“如果我是你,遇到困难,我就会选择一个聪明的方式来解决,而不是扣押警察。”
贺宁愣了下,“聪明的方式?”
“对,聪明的方式。”苏韫亭往前走两步,“报警,这才是正确寻求警方帮助的做法。你对国内法规看来不是很熟悉,我给你普及一下,你现在的行为属于妨碍公务,禁锢警务人员破坏稳定执法,处10年以上25年以下有期徒刑。当然,如果情节特别严重的话,也会判处死刑。”
“死刑?好怕哦。我年龄小,苏大队长别吓唬我。”贺宁拍拍胸口,脸上却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眼底光芒戏谑,“其实,我调查贺雅楠的犯罪资料,不过是回去对大伯那边有个交代,杀贺雅楠这件事不能脏了我自己的手。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想把这些资料交给你们带回去吧?”
苏韫亭眉头皱起来。
一旁卫向晨眼皮猛地一跳,心中暗叫糟糕,他们好像进了对方事先设计好的圈套。
“等解决了贺雅楠,我会和大伯说,贺雅楠是被你们警方击毙的。”贺宁一脸真诚至极的遗憾道,“很抱歉,在事情圆满解决之前,你们只能留在我这儿喝茶,哪里也去不了。”
苏韫亭径直走到贺宁面前,微微眯起眼睛,俯身,用非常不友好的语气,简明扼要道:“我老师亲身教授我一件事,那就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一名警察。”
他不屑地神情、放松地动作、毫无波澜地语气,都在告诉贺宁,这里根本就困不住他。
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贺宁被苏韫亭的气势震到,心里有些飘忽没底。
苏韫亭的眼神,像极了在后面看螳螂捕蝉的黄雀。
贺宁犹豫地看向站在门边的大背头,大背头微不可见对他点点头。
没错,他手下的人去接船的时候,确实没有在码头看见埋伏的警察,这个岁岁花朝民宿,内外都是他的人,他完全没有任何可以紧张的。
贺宁稍微定下心来,想:苏韫亭肯定是在故作镇定,搁这儿演戏给他看呢。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这种时候,怎么能让苏韫亭横生枝节?他根本不怕眼前这个纸老虎。
“我的事情还没做完,不能让你们走出这家民宿。”贺宁拨动了下手机屏幕,对上苏韫亭的眼睛,彬彬有礼道,“大红袍?碧螺春?还是白兰地?八二年的拉菲我也有珍藏了几瓶,苏队长喝点?”
苏韫亭森冷地回看着他,下一秒,枪|口带着金属质感的凉意抵在贺宁眉心。
大背头心下一惊,瞬间一百二十个念头在脑中闪过,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没对苏韫亭和卫向晨搜身,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宁少爷正被苏韫亭拿枪指着脑袋,大背头来不及多想猛地往前冲去,试图去抢|夺苏韫亭手中的|枪,但他还没碰到苏韫亭人,就突然整个往后一翻,被卫向晨用手|铐死死勒住,单膝压在地上。
后脑勺撞到地板的瞬间,大背头在耳朵嗡鸣中听见卫向晨语气森然的说:“警察办案,你他么给我老实点别找死。”
大背头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喉咙被手铐勒得发紧,很快呼吸变得困难起来,眼前场景开始模糊,窒息晕了过去。
卫向晨利落的把人手臂往后一别挂上手铐,拉到了墙根处。
苏韫亭手指搭在扳机上,也没有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意思,他就这么拿|枪抵着贺宁的眉心,另一只手不紧不慢伸进裤兜。
贺宁眉头剧烈跳动,“你要干什么?”恐惧使他的声调不由提高。
“嘘,别喊,别出声,还不到时间呢。”苏韫亭掏出一根烟衔在嘴角,伸出食指示意贺宁不要说话,目光停留在腕表的分针上。
贺宁呆愣愣地看着苏韫亭,心里有股说不清楚的感觉。
不管是在缅甸还是在境内,硬骨头的警察也见过不少,被他亲手杀掉的没有二十也有十五,刀尖舔血过来的日子,他比谁都明白那些警察的钢铁意志和战斗力,但落在他手里,即使再钢筋铁骨的人,也会出现短暂的慌张,尤其是落单的警察,在心理防线这关上,多少都会有一点动摇。
但苏韫亭不同,自信到仿佛这场精心布置的圈套,一直都在他掌握之中,并没有脱离正确轨道。
一个非常不好、带着森然寒意的想法,从贺宁心里悄然滋生:他被对方计中计了。
苏韫亭从卫向晨手里借火把烟点燃,腕表上的秒针走地越来越快,开始越来越接近整点。
贺宁还想做最后挣扎,抿抿嘴唇开口,“不管你有什么后招都没有用,和你们一起那个姓秦的和姓谢的,现在恐怕已经曝尸荒野血流干净了。”
苏韫亭根本就没接他的话,突然间开始计数。
当他数到5的时候,秒针和分针同时停在腕表代表12的那条细杠上,也就是在同一时间,岁岁花朝周围响起迫切的警笛嗡鸣。
贺宁心中一惊,“怎么会……”
“想不明白?”苏韫亭平静地笑了笑,“很简单,因为在你行动之前,我们就得到了消息。”
“不可能。”贺宁咬牙切齿道:“这里都是我的人,你们不可能知道。”
“你以为老秦是吃干饭的?黄毛小子,老秦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是有一等功傍身的人了,你这些手段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要不是还要追捕从你这里逃走的贺雅楠和潘五,警力分散,我和向晨用得着在这里跟你废话近一个小时。”苏韫亭掐掉烟头,不再跟他废话,扭头吩咐卫向晨,“去接一下高磊,来的时候我看到有几个人身上都带着枪,让局里弟兄们注意点别受伤了。”
卫向晨点个头,拎着那个大背头和枭哥就出去了。
此时,屋里只剩下贺宁和苏韫亭两个人。
贺宁眼底凶相毕现,死死盯着苏韫亭,脖颈的血管剧烈跳动着,“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什么?贺雅楠跑了?!”
“别嚎啊,贺雅楠跑了你应该不感到意外才对。”苏韫亭单手掏出手铐,把贺宁手腕别于身后铐住,收起枪淡淡道,“你知道贺雅楠的男朋友程渡,那就应该也知道程渡当年是我杀的。贺雅楠一定恨我恨到骨子里,怎么可能会缺席看我被炸死这场戏码?这已经不单单是我作为警察进行普通案件侦破了,新仇旧恨不共戴天。你以为自己做得密不透风,实际上在我和向晨见到接船的人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这些人身上都有枪。随身携带枪|支的人,怎么可能是正经生意人,如果我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还做什么警察?”
贺宁不甘心道:“你一开始就通知警察应援了?”
“不然呢?我又不是傻子。”苏韫亭一抬手,冲着腕表轻松道,“老秦,我这边已经齐活了,你那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