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的客栈并不多, 浑泉抬手将刀扔在柜台上,开口问道:“这几日,可有两个女子住在你这里?”
他做事向来简单粗暴, 要是眼前这人不识时务, 不好好回答,浑泉瞥他一眼, 他虽不至于杀人, 但总要叫这个掌柜流血的。
眼前人不是善类, 老板脸色一白, “是, 是有这么两个人, 不过已经离开了。”
又走了?浑泉取回刀, 用刀背拍了拍老板的肩膀, 目光一沉,“你最好没有骗我。”
老板被那刀拍得腿软,勉强撑住, “确实如此, 她们赶着去云雾镇。”
这些日子在刘家镇,浑泉对云雾镇也有所耳闻,天下之大,总有皇权顾及不到的地方,要是言如意还活着,云雾镇确实是一个好去处, 只是有些地方他尚还没有想明白。
几日前, 在言如意的死讯传回宫城之后, 又来了第二道消息,西南方向的探子在边远小镇发现了言如意的踪迹,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况且言如意是坠湖而亡,探子如此斩钉截铁,除非是亲眼看见了言如意。
已死之人忽然在西南冒头,浑泉怀疑这其中有诈,宁景却深信不疑,不光要探子继续探查,他还亲自来了刘家镇。
再就是现在,浑泉将手里的画像展开,指着画像上的人问:“可是此女子?”
这幅画像是言如意有一日班师回朝,宁景命画师于城墙处所画,穿着盔甲的言如意在马背上意气风发,与宁景遥遥对望。
老板定睛看了看,“其中一个……确实很像。”
夏思山走之前特意交代过老板,让他实话实说便可,千万不要胡说八道或是自己杜撰,来的人不好惹,稍有差错老板就有可能血溅当场。
夏思山还是高看老板了,横刀在前,他脑子一片空白,里面只剩下真相,哪里分得出心来欺瞒,这一次来刘家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每一个都不可小觑。
浑泉收好画像,走出门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言如意在这里,还买走了玄微,这么多的巧合,浑泉很难不怀疑是有人在借助言如意生事。
他转过街角,注意到面前的茶馆有几分眼熟,想起那日宁景就是在此处见了那个有问题的女子,那女子在二楼上,浑泉折返回去,一路到了言如意和夏思山的屋子。
他将窗户推开,正好能看见底下的茶馆以及当初宁景坐过的位置,若无意外,那女子真是居心叵测,浑泉回身,一张纸条悠然飘落,浑泉扫了一眼,眼睛瞪大。
……
“你好像笃定宁景会来,”言如意任由夏思山拉着自己的手,“你应该从没有见过宁景吧?”
夏思山轻轻摩挲过言如意手腕处的那道伤疤,勾唇冷笑,“他这样的人,我不需要见,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音一落,前方传来马蹄声,燕七一跃上了树,冲着底下注视着他的夏思山和言如意点了点头,又比了个手势:十一。
宁景和跟着他的那些影卫,一个不落地全来了,燕七的下一个手势是六,他有六成的把握。
剩下的四成在夏思山和言如意身上。
言如意努力握紧手里的玄微,她的手却不受控制地轻颤着,夏思山覆上她的手,做了个口型:不要怕。
夏思山捞起地上的弓箭,箭搭上弦,蓄势待发。
言如意看着夏思山的侧脸,夏思山是无端被搅合进来的,既然她无所畏惧,要报仇的自己,自然更应该无所畏惧,何况,此时此刻,夏思山也在她的身边。
言如意抬起剑,三个人屏气凝神,等到十一人走近,燕七先行触发机关,如她们先前所预料的那样,机关伤了一半的影卫,已经够了,他们毕竟是天子身边的影卫,拿首领浑泉来说,就是言如意,也只能跟他打个平手,他是夏思山她们动手最大的威胁,由燕七对付。
浑泉对上了燕七手里的刀,一面打斗一面大声喊道:“保护公子为要,把公子围起来。”
说完这句,他的冷汗也下来了,燕七内力深厚,现下虽是他占了上风,但要是再过几招,可就不一定了,如果燕七还有同伙,宁景岂不是岌岌可危。
一念之间,燕七的刀已经劈向他的面门,浑泉脊背发凉,由不得他多想,只能抬刀迎敌。
浑泉正与燕七缠斗,浑泉短时间内无法脱身,影三咬了咬牙,保护宁景的重任落到了他们的肩上,影三一声令下,他们四人将宁景围在中间。
宁景脸色难看,“不能都困在这里,影十,去安平城找安平刺史。”
安平城离云雾镇不算远,影十的轻功最好,应该来得及。
影十悄无声息地往后退,箭破风而来,第一箭,正中影十的小腿,影十还在想射箭人的准头不怎么样,伤不了他的要害,没想到下一刻他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箭紧随其后,影三看着倒下去的影十,眼里闪过一分痛色,他挥刀斩断剑,沉声道:“箭上有毒,一定要保护好公子。”
不止是影三,宁景因为箭上染毒,心也悬了起来。
影卫为主而生,也将为主而死,倘若宁景出了意外而他们活了下来,最后也逃脱不了死的下场。
影卫们咬紧牙,他们不怕伤不怕疼,但死,他们大概还是要怕一怕的,影卫最终还是人,不是冷冰冰的石头。
第二箭第三箭接连被影三斩断,夏思山再次拉弓,三箭齐放,等到影卫们来不及补位,宁景暴露在夏思山的眼底下,夏思山毫不手软,下一箭飞了出去。
宁景反应快,但手臂还是被箭划破,他的脑袋昏沉,恍然想到这剑上有毒,不知道效果如何,而后一头栽了下去,只是尚还没有失去意识。
他咬破舌头,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抱着手臂,狠厉道:“已经可以找到她们在哪儿了,一个都不要放过。”
只剩下影三和影七,影三留在宁景身边,影七朝夏思山和言如意的方向步步逼近。
夏思山扔了弓,抽出腰间的鞭子,还没来得及出手,影七的剑已经到了她跟前,眼前白光一晃,夏思山被影七刺中了肩膀。
影七冷笑道:“也不过如此。”
“你说谁不过如此?”言如意提着玄微杀过来,周围树叶晃荡,言如意浑身上下涌动的都是杀气。
夏思山肩上的红刺痛了她的眼睛,即使是手腕痛的无以复加,即使是她手中之剑依旧颤的厉害,但言如意知道,她能杀了影七。
剑脱手,影七只能往后退,竟然真的是言如意,言如意能一剑破万军,只有首领可与她打个平手,不过眨眼之间,玄微就插到了影七的心口上。
只是言如意力气散尽,影七才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言如意扶住夏思山,想要提起玄微,手却无力地坠了下去,夏思山握住言如意的手,没有半分犹豫,玄微划伤影三,影三也栽倒下去。
而另一边,燕七被浑泉的刀削落一缕头发,他的刀也擦破浑泉颈上的皮肉,看着浑泉倒下去,燕七也跪在了地上,不愧是天子的影卫,跟他们这些江湖上的人,还是有些差别。
箭上擦的是迷药,言如意的玄微、燕七的刀上也都如法炮制,迷药是燕七从燕阁里带出来的,有位西域商人为了得到燕阁的消息,送了燕阁五十箱这样的迷药,阁主乐呵乐呵,有总比没有好,西域迷药强劲,这些影卫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宁景还有意识,他看着地上人影晃动,明白自己已是四面楚歌,他费劲地抬起头,言如意的脸近在咫尺。
“如意。”他似梦呓,不敢相信言如意真的在他眼前。
他狂喜起来,“如意,如意,我就知道你没死,你还活着。”
“是没死,”言如意蹲下来看着宁景,心里竟然平静下来,“但跟死了无异。”
“宁景,凌迟要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你受的住吗?”
而这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也偿不了言家的血债。
“如意……”宁景一愣,后又深情款款,“你恨朕也是应该的,但朕实乃无奈之举,要是能从头再来……”
余下的话,堵在了宁景的嗓子里,夏思山直接一拳打在了宁景脸上,师父常说打人不打脸,那都是放屁,遇见了仇人,那就得打脸,打得鼻青脸肿为止,又疼又没有面子。
脸打过了之后,要么大腿要么臀部,避开内脏和骨头,这两处最好,疼又死不了人。
夏思山一拳一拳下去,打红了眼,到最后宁景是被活活打晕过去的,燕七和言如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扯住夏思山。
言如意握住夏思山的手,夏思山的手上满是淤青,可见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肩膀上的伤由于她刚刚的动作撕裂得更大了,开出一朵血花,血滴在地上,好像永无止境,哪里都是血色。
言如意一面流泪一面说话:“你没事吧?”
夏思山抬起手,蹭了蹭言如意的眼角,这是言如意为她流的泪,指尖上的水痕很快就消失了,却有一道暖意注进夏思山的心里。
夏思山攒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她扑进言如意的怀里,抱住言如意的腰,眼泪汪汪地说:“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