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之前, 陶问芙走到摊主的小摊前,“我就是很久之前,来到这里的那个姑娘。”
她微微一笑, 格外动人, 那道疤虽然显眼,但竟然能在她的惊世容光下被忽略掉, 让陶问芙和当年那个明媚姑娘相去甚远的, 不是这道疤。
当年那个姑娘天真活泼, 会跟摊主说笑, 会跟母亲撒娇, 当真是刚刚长成的姑娘, 而现在的陶问芙, 历尽千帆, 心境全然不同,脸上的笑容也少了。
此时她一笑,摊主毫无阻碍地将两张脸拼到一起, 摊主什么旁的话都没说, 能让一个好好的姑娘变成这样,她吃的苦自是不必多言,摊主依然热情地笑着:“我这里的饼给你留着,欢迎你来。”
“好。”陶问芙轻声应答,和夏思山一起离开。
陶问芙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些她不想记得却偏偏记得的东西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一边走一边笑, 夏思山一阵恍惚, 许多年前,那个还没经历一切的陶问芙大概也是如此。
她兴高采烈地离开青县, 直到今日,才真正回来。
长水和长渊找好了客栈,马车就停在后院,当初的驿馆还在,夏思山出示玉牌之后,跟着陶问芙找到了当初吴所为住过的房间。
“那位吴大人死之后,还有人住过这间房吗?”
这可是太后的侄女,驿长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有了,青县偏僻,本来就少有官员经过。”
“吴大人死后,官差可仔细探查过他的死因?”夏思山看向驿长。
“不止是押送的官差,我们县衙的捕快也查过。”
毕竟吴所为可是户部尚书,即使是流放路上,也是非同小可,要是真的是青县有人胆大包天,圣上怪罪下来,县令可顶不住,所以当时的青县县令下令,一定要查明真相,吴所为到底是自己死的还是别人杀的。
“没有结果?”夏思山觉得有些奇怪,倾尽全县之力,都找不到一点线索?
但她转念一想,宗镕心机深沉,必定是小心谨慎为上,怎么会轻而易举留下线索。
“有结果,捕快们在这个房间发现了一条暗道。”驿长指了指陶问芙的脚下,“就是那块木板。”
夏思山将陶问芙拉到身侧,直接一脚将那块木板踢了起来,果然出现了一条暗道。
夏思山取过烛台就要下去,驿长劝她:“小姐,官差和捕快来来回回下去过十几次,都是一无所获,最后他们只好说吴大人是得了急症。”
原书内容告诉夏思山,吴所为就是宗镕杀的,夏思山只是需要证据而已,无论这个暗道里有没有线索,夏思山都要亲自去看一看。
宗镕这样的东西竟然还能成为丞相,这是一本什么破书。
宗镕利用陶问芙,毁掉陶问芙,甚至还杀死了陶问芙,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够高枕无忧。
权倾天下之后去怀念,流言里的深情人设,那都是假的。
暗道里除了一堆砖,旁的什么也没有,夏思山就一块砖一块砖地翻,她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看见这里面没有宗镕杀人的证据之后,才会离开。
夏思山的一举一动,上面都能看得清楚,驿长一片怔愣,他喃喃道:“那位吴大人和这位小姐的关系很好?”
都这样了,那肯定是情谊深厚啊。
长水和长渊一时没有做声,但她们心里都清楚,夏思山这样不是为了吴所为,而是为了……
“他们不认识,”陶问芙冷声道,“她是为了我。”
夏思山是为了陶问芙去求一个虚无缥缈、可能不会存在的证据。
“找到了,找到了。”夏思山将一个东西举起来。
……
早朝散后,圣上有意将宗镕留了下来,以前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圣上总是会选择把一些机会交代给几个人,好让这几个人去争取那一个位置。
圣上对这样的把戏乐此不疲,宗镕心里也不在意,只要有机会就好,他要爬到陈砚山的前面去,他也要狠狠奚落陈砚山,可他万万想不到,圣上不止留了他一个人,陈砚山也在。
陈砚山已经是户部侍郎了,但他还是拥有这样的机会,宗镕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陈大人,将你所呈案情给宗大人说一遍吧。”
案情?宗镕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今日的圣上好像比往日威严更甚,到底是什么大的案子。
“宗大人,请你听好了,一年之前,吴所为吴大人在流放途中暴毙,押送的官差和青县的捕快查案之后,得出吴大人确实是暴毙的结论。”
宗镕眉心一拧,“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知道宗镕嘴硬,不会轻易承认,陈砚山又道:“宗大人,你可能不知道,就在吴大人所住的那间房下面,发现了一个暗道。”
“暗道?”
到这里,宗镕依旧是气定神闲,置身事外,仿佛听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原来驿馆曾经是一家客栈,客栈老板死了之后,她的儿子卖了客栈,后来朝廷要增加驿站,青县就将客栈改成了驿站,”陈砚山盯着宗镕,“那位客栈老板叫做阮娘。”
阮娘,宗镕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自他母亲死后,除了他,没有人再记得他的母亲,前年他回去为父亲祝寿,父亲有心想提一提他的母亲,但却一直想不起他母亲的名字。
阮娘,他的母亲有着全天下最好听的名字,后来他通过母亲留下的那条暗道,杀了吴所为,得到了陶问芙,他以为没有人会发现,从来成大事者当如此。
宗镕用了那么点阴谋诡计得到了陶问芙,夏思山沿着宗镕的阴谋诡计成功让宗镕到了她的府邸。
皇帝判他流放,就像当初的吴所为一样,罪不至死,因为皇帝想要将这些人再捞回来,但死了也就是死了,时势造英雄,有些人,到底是没这个当丞相的命。
好比离丞相一步之遥的吴所为,好比以后能成为丞相的宗镕。
有人解开蒙住宗镕眼睛的黑布,宗镕以为是皇帝改了主意,要送他上刑场,结果他看见的是夏思山,还有陶问芙。
仿佛很久没有见过陶问芙了,他还是可惜,可惜陶问芙脸上的那道伤疤,不过,好像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了,陶问芙更年轻了,就跟宗镕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陶问芙走到宗镕面前,手里握着她刚刚打碎的瓷片,小小的一片,却很锋利,足以在宗镕脸上划出一道跟她一样的伤口。
宗镕察觉到陶问芙的企图,无关紧要地笑了笑,“陶问芙,你是个女子,自然看重自己的脸,但我不是你,我不在乎。”
拿他的脸去威胁他,实在是可笑至极。
“你是个男子,”陶问芙将瓷片抵上宗镕的脸,“可是你要借助你所不耻的女子往上爬,嗯?”陶问芙艳若桃花,却每一瓣都淬着毒,她的手用力,瓷片就在宗镕的脸上划出一道口子,还不够,还远远不够,要深可见骨才好。
宗镕握紧拳头,终于还是忍不住嘶吼了一声,实在是太疼了。
陶问芙轻笑起来,因为太过用力,她的手也在往下滴血,还没完呢,宗镕。
瓷片对上宗镕的眼睛,陶问芙轻声问他:“你觉得容貌不重要,那眼睛呢?”
犹如鬼魅低语,陶问芙不止要毁了宗镕的脸,还要毁了宗镕的眼睛,她要将宗镕带给她的一切都还给他。
宗镕脸上的面具终于碎了,他一面咆哮,一面费力地往后挪,“陶问芙,你这个疯子。”
“我是疯子,你也是。”
陶问芙毁了宗镕的眼睛,手里的瓷片掉到地上,再次碎裂,夏思山上前查看陶问芙的伤势。
陶问芙扣住夏思山的手,“我没事,我很高兴。”
能够亲手报复宗镕,她自然是开心,不知道宗镕拿情意来欺骗她的时候,有没有料到过他会有这样的下场?
……
春风楼的妈妈迎上去,她认得夏思山,手里的手绢打着转儿往夏思山身上扑,“这不是那位贵客吗?”
妈妈想,夏思山是不是又给她送钱来了,可今天也不是拍卖花魁的日子啊。
夏思山看了妈妈一眼,吩咐人将东西抬进来,是个麻袋,麻袋里大概是个人,不止是个人,还是个脸上有伤眼睛看不见的男人。
妈妈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分外眼熟,她总算是记起来了,当初那位宗大人将陶问芙扔到她们春风楼时不也是这么个光景吗?
“如何?”夏思山抬起宗镕的下巴,好让这位妈妈看个清楚,宗镕一直在不间断地咒骂,但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妈妈也径直上手,像是在挑挑拣拣什么货物——
“容貌差了点,又是个看不见的,性子还烈,要调教好,可得花不少功夫,不过总有人喜欢这样的,我至多给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夏思山笑起来,“这么个货色一文不值。”
夏思山要走前,想起了点什么,拍了拍宗镕的肩膀,“你好好尝一尝,你自己入青楼的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