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觉醒过来的时候， 夏思山已经离开了，卧室里一片昏暗，只剩下床头台灯的暖光， 程觉侧过头去看， 果然发现窗帘被拉了起来。
程觉理了理睡乱的头发，她不记得她睡前有拉过窗帘、开过台灯， 实际上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睡着， 那这些事情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程觉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想， 怎么她在夏思山面前这么容易卸下防备啊， 在节目里是， 到了家里还是。
第三期的结尾， 夏思山不声不响地将气氛抬高， 无端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程觉是知道内情的人，夏思山是在针对旗骞， 可夏思山为什么要针对旗骞， 她有些想不明白，最后只好告诉自己，旗骞和夏思山同是娱乐圈的人，也许是旗骞挡了夏思山的路。
无论如何，那都是旗骞自己的因果业报，大概连旗骞自己都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程觉晃了晃头， 意图将与旗骞有关的事情从脑子里扔出去。
旗骞的一切于她而言， 早就无关紧要了，不是吗？她之所以还会想起他， 只是不甘心旗骞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会光芒万丈地活着，他应该跌下来。
程觉去拿手机，顺便摁开大灯的时候，无意之中碰掉了原本放在台灯上的纸片，程觉弯腰将纸片拾起来，但见字体龙飞凤舞，程觉不用多想，就能知道这是谁留下来的，和张扬的夏思山一样。
「厨房里放着我煮好的粥，热一热就好了，我还买了安神茶，放在茶几上了，另外，我突然想起，今天还没送你一束花，我（叉掉）。」
望着那个被叉掉的“我”字看了半晌，程觉想夏思山可能还有话要说，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我”字收了尾，程觉笑起来，原来一向善于表达的影后也会磕磕巴巴，不止呢，程觉的目光放在“粥”字上，还会做饭呢。
还会念诗呢，程觉笑意更深。
节目组虽然给大家准备的是帐篷，但毕竟赞助商给力，条件很好，真心话大冒险结束之后，夏思山和程觉出去走了一圈才回来，程觉拉开拉链的手顿住，回头看了一眼夏思山。
好像夏思山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很漂亮，微凉的夜风轻轻扬起她的发丝，每一根都扰的人心烦意乱，程觉想了想，还是没有把想问的话问出口，也许只是她多想了。
她刚想要继续拉开帐篷，就看见有一双白皙的手径直越过她的头顶，攀上她的手，帮着她一起把拉链往下拉，直到底。
程觉绷直了脊背，小声的道谢，很快钻进了帐篷里，夏思山一时没走，隔着帐篷对程觉说：“晚安。”
“晚安。”
映在帐篷上的影子消失，程觉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她缓缓贴上被夏思山抚过的地方，总觉得那地方的温度该死的滚烫，程觉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开始琢磨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还没等到她琢磨透，夏思山又回来了。
先是克制地停在程觉的帐篷前，程觉其实很想出声提醒夏思山，她早就知道夏思山来了，原来夏思山也会纠结啊。
程觉的耐心快耗尽的时候，夏思山终于出声了，“程觉，我可以进来吗？”
现在？两个女人共处一室？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两个女人共处一室没什么关系吧，程觉的心思七绕八绕，怎么也绕不过来，等到她回过神，已经晾了夏思山快五分钟了。
“我……”程觉一顿，没说完的话被夏思山补了上来。
“那我就在门口吧。”
影子一晃，应该是坐下了，夏思山竟然带了凳子过来，程觉震惊。
“程觉，你想要听诗吗？”
“啊？”程觉一愣，怎么夏思山说的每句话都在她的意料之外啊。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desperate sunsets，the moon of……”
是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程觉第一次在账号上分享的就是这首诗，她听着听着就不自主地跟着摇晃起来，仿佛她前面是玫瑰庄园，是盈盈水光，琢磨不透，只剩下永恒的浪漫。
原来这个天地可以只剩下她和夏思山，那个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也得到了答案。
无论是陪着她到湖边走一走，还是现在透过月光隔着帐篷念诗给她听，夏思山都是为了安慰她。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难过的，程觉伸出手，触到的是帐篷，她透过帐篷描绘着夏思山的样子。
现在她更不难过了。
一种异样的感觉升上来，程觉的视线重新回到纸片上，她的心狂跳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她也清醒过来，那是夏思山，为了炒作的夏思山。
理智才刚刚回笼，程觉就逼迫自己去剖析夏思山到底在想什么，她在节目上对自己好就算了，为什么就连在自己家，夏思山都还在装样子啊？
他们这些人，都好可怕。
程觉推开卧室的门，一眼就看见摆在茶几上的那束花，是粉色洋桔梗，味道很淡，原来那句“我突然想起，今天还没送你一束花”是这个意思。
夏思山上次来找她，也是带着花来的，她以前很憧憬两人见面的时候有人带着花来，但旗骞从不在乎，还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他的歌词虽然偏向浪漫派，但他自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现实派，花那样的东西，美丽但不实用，要来干什么。
后来他轻而易举在恋综里送了别的女嘉宾一束花，程觉现在回想起来，所有的那些自欺欺人的点点滴滴的细节拼凑起来，全都是旗骞不爱她。
程觉抱着那束洋桔梗走向厨房，炉子上果然放着粥，夏思山第三次歪打正着，是她喜欢的海鲜粥。
诗句，鲜花，海鲜粥。
“旗骞要出新歌了？”夏思山从沙发上坐起来，径直看向司绮山。
“旗骞是姜迟手底下的艺人，姜迟会出这样的招数，我完全不意外。”
姜迟这几年玩来玩去就那么几套，转移视线是她最惯常的手法，旗骞毕竟是靠歌火起来的，那就说明他的固定粉丝都是歌迷，在这个旗骞的口碑隐隐约约要往下坠的时候，旗骞发首新歌确实是最好的法子。
平白无故去攻击那些被人雇来的黑粉只会越打越凶，热度持续上去，搞不好还会把自己给拖下水，姜迟是出了名的聪明人，是不会去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
“你认识姜迟啊？”夏思山一边打开微博，一边回答司绮山刚刚的话。
“这有什么稀奇，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耳闻。”
“哦。”夏思山继续漫不经心地敷衍，她在找旗骞新歌的消息，其实她根本不用找，因为她一点开微博，铺天盖地全都是旗骞要发新歌的消息。
夏思山猝不及防被旗骞的照片砸了个正着，嘲讽道：“旗骞实红啊，红到路人都以为这个软件是他家里的。”
司绮山往夏思山跟前凑了凑，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这就是姜迟的第二个招数，营销，不管人死活的营销。”
“也不全是他们家的，至少这一条，就没被挤下去。”夏思山拿过手机给司绮山看，简直就是夹缝中求生存的第三条热搜——
夏思山英语。
司绮山一向认真负责，早早地就把《心动倒计时》第三期看完了，所以她知道这一条是怎么回事，借着夏思山的手机点进去，满屏的粉丝表示被夏思山的英语杀到了，这其中不止有夏思山的粉丝，还有节目的粉丝，甚至还有夏橙cp粉。
夏橙cp粉是最疯狂的，毕竟这个英语的起始是夏思山为程觉念的，不少人虽然不明白夏思山为什么突然要给程觉念诗，但他们都被这种浪漫的氛围感击中了。
有人不懂，自然就会有人帮着解释。
犹犹豫豫：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程觉说她有一段五年的感情，五年的感情说断就断是个人都会难过的，程觉虽然不明显，但夏思山还是感受到了，所以才会陪她去湖边，给她念诗啊，不说了，浪漫死我了，我要再去磕一遍夏橙。
夏思山的心思被这位叫做犹犹豫豫的网友扒得啥啥都不剩，夏思山扬起嘴角，心情好起来，办法自然也就出来了。
夏思山看着热搜榜上的第一条：旗骞新歌，对着司绮山会心一笑。
司绮山：我怎么觉得凉飕飕的。
将近零点的时候，“夏思山完整版”干掉了旗骞的新歌，成为热搜榜上第一条，与此同时，程觉也收到了来自夏思山的新消息。
好友是那天夏思山找过来，她们互相添加的，程觉刚好因为账号策划案的缘故，难得地在十点以前还没有睡觉。
程觉点开对话框，是一条音频文件，不知道怀揣着什么心情，程觉最终还是点开了。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desperate sunsets，the moon of……”
是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的完整版，在节目上，夏思山没有将整首诗念完，程觉突然心血来潮，点开自己的账号，她的本意是想听一听自己的版本，却意外地发现她多了一个粉丝，这个粉丝很热情，还在私聊里一直鼓励她，她的每个视频，这位粉丝几乎都有留言，更巧的是，这位粉丝叫做：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程觉最喜欢这一句，她忍不住轻轻吟诵起来，“I offer you the……”
……
旗骞大概没想到，夏思山居然可以凭一首英文诗从他的新歌里杀出来，就连一向胸有成竹的姜迟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姜迟环着手靠在沙发椅上，对面坐着旗骞，她不说话，旗骞也不说话，整个办公室的气氛沉闷到能夹死一只蚊子，小周进来送咖啡都是战战兢兢的。
喝了一口咖啡之后，姜迟终于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小周，你给司绮山打个电话，看能不能约到夏思山一起吃个饭。”
不等小周回答，姜迟又摆了摆手，“算了，司绮山这个人眼高于顶，你打电话过去不知道被骂成什么样子，我自己来打。”
“姜姐，为什么要约夏思山？”因为夏思山和程觉走的很近，旗骞已经对夏思山怀有敌意。
“可能是上次的事情没处理好，踢到铁板了。”
上次的事情？旗骞的脑子转过来，上一次旗骞的粉丝网暴程觉，波及到了夏思山，可旗骞觉得不是这样，一定是因为程觉，夏思山才处处挡他的路。
“夏思山和司绮山都是老狐狸了，会因为一个素人干这种事情？”姜迟不屑地哼了一声，在她这种以利益至上的人眼里，在圈子里这样，无异于自掘坟墓，夏思山和司绮山两个，哪一个都不会这么蠢。
“总而言之，先探探她们的口风，有个人情也不是什么坏事。”姜迟这边刚说话，电话那边就接通了。
“喂，您好。”
司绮山挂断电话，皮笑肉不笑的脸彻底垮下来，从接电话开始，司绮山的表情就不好，夏思山问：“是姜迟还是旗骞？”
“姜迟，想要我们跟她们吃顿饭。”
“你答应了？”
“我当然没有，”司绮山将手机扔在沙发上，“我跟姜迟说，要等我看过你的行程表再决定。”
“那就直接回姜迟吧，”夏思山站起来，戴上墨镜与口罩，看样子是准备出去，“我没空。”
夏思山从意图让旗骞新歌的热度跌下去的那一刻开始，就料到了姜迟会以为她们团队故意为难旗骞，是因为上一次的粉丝事件得罪了夏思山。
也确实得罪了夏思山，毕竟网暴程觉就跟网暴她没什么差别，更不要提有些没素质的粉丝直接跑到她的微博下面骂她。
这一次有上一次的原因，但不止是上一次的原因，旗骞想要借新歌来冲淡他在综艺上给大家的坏印象，夏思山想，那可不容易，这才第二天，《心动倒计时》第三期还有的可挖呢。
程觉刚打开门，就有一束向日葵迎上来，接着才是夏思山的脸，程觉没想到夏思山还会来，昨晚听着夏思山发给自己的文件助眠，程觉今天的情绪早就松动了几分。
炒作就炒作吧，各取所需就各取所需吧，她都没有必要跟夏思山生气。
倒水给夏思山，程觉问她：“你今天来干什么？”
昨天顺路的借口已经被程觉毫不留情地推翻，今天总不能再用了，程觉也对“我特别想见你”这样的话免了疫，程觉突然笃定，夏思山拿不出一个像样的借口了，所以她气定神闲地靠在沙发上，等夏思山的答案。
程觉不经意间的小神态总是透露着别样的可爱，得意洋洋的，夏思山伸手捏了捏程觉的脸，“我是来邀请你去骑马的。”
夏思山扬了扬眉，喝了口水，不管什么时候的夏思山，不管有没有借口的夏思山，都能杀得程觉片甲不留。
程觉往后退了退，捂住脸，片刻后又觉得不对，将手放下来，背挺直，坐得规规矩矩的，表情凶狠，但没什么杀伤力，“我警告你哦，不许再对我动手动脚。”
“知道啦。”
这哪里是知道了啊，恐怕连她刚刚说的话都没听清，每一个字拆开，里面的语气都是满满的哄小孩子的意味。
看着夏思山笑着对自己眨了眨眼睛，程觉底气不足地说：“好好说话。”
“好的，”夏思山亮晶晶的眼睛依旧盯着程觉，“那你要跟我一起去骑马吗？”
“我准备出去，有别的打算。”
听了这句话，夏思山重新打量起程觉，化了妆，换了衣服，确实很像要出去的样子，夏思山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好吧。”
整个人仿佛一只耷拉着耳朵的狗，连眼睛都不复刚才神采奕奕，程觉狐疑地看着她，在仔细分辨夏思山是不是演的。
盯了整整五分钟后，程觉突然后悔，夏思山可是影后，她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但不管是演的还是真的，夏思山这样，她确实心软了。
“我是想要出去拍新的账号内容，其实骑马也不是不行。”程觉小小声地说。
夏思山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并拍了拍胸脯保证，“我帮你拍。”
程觉噗嗤一声笑出来，调侃道：“你帮我拍？你会拍吗？”
夏思山煞有其事地说：“其实我的电影都是我自己拍的。”
“真的吗？”
“一个镜头。”
“一个镜头也算拍？”
“一个镜头怎么能不算拍。”
夏思山预约的马场并不远，在郊区，风景和雪山马场各有千秋，教练把马牵出来之后，夏思山先翻身上了马，围着程觉转了几圈。
阳光有些刺眼，可是落在程觉眼底的夏思山是那样的明媚恣意，仿佛她生来就是自由自在的，程觉无法不去看她。
这一次程觉和夏思山各骑了一匹马，两匹马的缰绳都在夏思山手上，程觉照旧将手放在马脖子上，“你的骑马，是在剧组学的吗？”
毕竟夏思山演过不少武侠电影，所以程觉猜测夏思山之所以会骑马，就是因为剧组有要求。
夏思山摇了摇头，“是我妈妈送我去学的。”
这个答案让程觉有点意外，“那你还学了什么？”
“什么都学，什么都会一点。”
“那你妈妈是希望你十项全能啊。”程觉忍不住有点同情。
“不是我妈妈希望我十项全能，是我希望我自己十项全能。”
除了学武是夏烟要求的，其他的都是夏思山自己要学的，她总以为她会的多一点，就能帮助和保护更多更多的人，夏烟也不拦着她，只是告诉她，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你想帮助和保护更多的人这一点没有错，妈妈会永远因为这一点而为你骄傲，但是我希望你量力而行，选择要在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其实你妈妈说的也没有错，人确实应该量力而行。”
“是啊，所以我只是十项全能，而不是百项全能。”
程觉被夏思山这一句话逗笑，夏思山摸了摸马鬃，“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拍？”
“再玩一小会儿吧。”
到了这样的草地，程觉也倦怠起来，她有点期待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可以策马奔腾？”
“现在就可以。”
“啊？”
程觉还没有反应过来，夏思山就已经跃到了她的马上，环住她的腰，带着她一起跑了起来，其间只能听见风声。
程觉面无表情地想，夏思山是个武林高手吧，这样真的有点不顾死活的刺激。
“你有什么烦恼可以大声说出来，会被风带走。”夏思山贴在程觉的耳朵边说。
程觉虽然不信，但还是以手做喇叭喊了起来，“贫穷，渣男，旗骞都滚蛋吧。”
后面也有一道声音，“围绕着程觉的所有烦恼都滚蛋吧。”
大概是真的不准，夏思山帮程觉拍完之后，程觉盘腿坐在草地上剪辑，夏思山在另一边选择合适的照片发微博，程觉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导致她打算在外面完成的一半剪辑直接泡汤，看一眼来电显示，程觉更生气了。
居然是旗骞，她怎么还没把这个人渣拉黑。
拉黑旗骞的号码之后，又有陌生号码打来，连着五个陌生号码程觉都没接，第六个，是夏思山接的。
一接通，旗骞的破口大骂就透过电话听筒倾泻出来。
“程觉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们好聚好散，你以为你靠上夏思山就万事大吉了是吧，处处找我的茬挡我的路。”
我当初瞎了眼才会找你当女朋友，还以为你安静乖巧，结果原来带着刺，我碰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最好告诉夏思山，别挡我的路，我们两个的粉丝拼起来，还不一定谁赢谁输呢。”
“嗯，”夏思山平静地应了一声，顺手打开录音键，“我也很想知道，谁赢谁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