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世第二天醒来时是清晨,房间被拉了窗帘,有一些昏暗,微弱的光从缝隙里透了进来。
休息过后他的精神好了许多,摇了摇脑袋撑臂坐了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顾途仍站在床尾,见人起来了,他叫了声“殿下”,然后踱步过去慢慢拉开了窗帘。
随后他回到床头开了保温盒,“殿下,吃点早饭吧。”
顾途拉了椅子坐在一旁,舀了一勺粥递到楚世嘴边。
“我手没断。”
刚要接过就看见了男人委屈的眼神,眼底还有淡淡的黑,于是手又放下,张嘴含了进去。
“你煮的?”入口的瞬间他愣了一下,是忘不了的味道。
“是我煮的。”顾途又舀了勺回道。
“我可以追殿下吗?”
“咳咳咳——”楚世被呛得重了,偏了头按着胸咳,脖颈都染上了红,显然咳得用力。
顾途立马放了勺从一旁抽了纸巾擦上他的眼角。
等声音渐渐平息了,楚世又转回了头盯着他,“想跟我在一起?”
“做梦都想。”
“我喜欢的人不用无所不能,也不需要事事都自己承担,我喜欢的人不会对我撒谎,永远不会隐瞒,做得到吗?顾途。”
“做得到。”
“错一次,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不会错的。”
顾途拿了勺继续喂人,边动着手边说道。
等保温盒将要见了底,楚世推开了男人的手,“我要洗澡。”
顾途皱了眉,“刚包扎没多久,伤口不能碰水,可以先不洗,殿下不脏的。”
看到楚世眼里的执拗,他又改了口,“我帮殿下擦擦好吗?”
“不要,给我拿件衣服来。”
顾途拗不过楚世,只得出门,往商场去的时候恍然发现自己根本没多少钱,廉价的衣服质感不好,楚世穿着也不舒服,于是他只得折返公馆,取了楚世自己带的衣服。
于是,等一套熟悉的衣服被摆在楚世面前,他难得扯了扯嘴角笑了声,语调里尽是调侃:“这么穷吗?顾途。”
“是啊,殿下还把我的衣服扔了,我都没衣服穿了。”顾途难得见他笑了,愣了神说道。
“你看我有这个闲工夫吗?”楚世回道,他知道顾途去房间看到了那套衣服,房间里的衣服每天都有人洗了叠在柜子里。
“那殿下记得还我。”
楚世没有回应,拿了衣服往浴室走去。
“我帮殿下洗吧。”
顾途跟上去说道,回应他的是落锁声。
......
“咚!咚!咚!”
“阿世啊~ 起了没?”病房外敲门声响起,紧接着席维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呀~ 前首领早安。”
席维安见开门的是顾途,仅惊讶了一瞬就反应过来,笑着打招呼。
“有什么事吗?”顾途没让开身位,语气却没有像先前跟他说话那么冷了。
“没事,就想看看阿世情况怎么样。”
“还行。”
“或许,有兴趣跟我谈谈吗?首领。”席维安说着,往旁边让了让。
顾途没有犹豫,跟着走出去带上了门。
“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首领当年坦然赴死的时候,会想到未亡人刻骨铭心的痛吗?”席维安靠在顶层楼梯拐角处,声音里不再有往常带着的笑意。
“首领大义凛然,责任重大,您有能力或者精力陪伴阿世吗?”
“看到今天的他,你心疼了吗?今天是你亲眼见到的,你不曾见过的大大小小的无数次暗杀呢?”
“伤口会愈合的,看不见了却不代表没有发生过,你现在要敢掀开人的衣服看看,我想还能在胸口看到那道伤,仅仅一年前的事,如果不是偏了一些,你就见不到他了,首领大人。”
“我第一次见到阿世的时候,人都不稀罕我的权力,但是四年前他手握军部权力提出要跟我合作,你说我怎么拒绝得了他呢?”
“首领,你应该想想阿世要是没遇见你,他应该是怎么样的人。”
“他原谅了你,你能原谅自己吗?”
席维安语速很慢,却字字切中在场两人的痛点,以至于话落很久,都没有人再说话。
“不能。”
顾途最终开口了,艰涩的嗓音,席维安每多说一句,他的手就紧上一分,手抖得厉害,男人的话像是赤红的铁烙在脆弱的灵魂上,听到楚世四年的经历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面色都泛了苍白。
首领这两个字给他星巢至高的权力,也套上了旁人所没有的枷锁,星巢是泥沼,是深渊,他无数次想抛却这种责任,又无数次在一双双恳求的眼中屈服。
楚世是他漫长人生中唯一的私心,帝国皇宫中的选择是私心,屋顶天台上的回应是私心,赴死前的多重保险亦是私心。
你好自私啊,顾途,他突然想。
“如果时间重来,你会再次把人带在身边吗?”席维安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光从自己口中听到楚世的过去就让顾途反应激烈是他没想到的,他等顾途缓了缓才继续问道。
“时间重来...真是奢侈的词。”顾途没有回答他的话,喃喃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回莱塔吗?要做回那个首领吗?”
“你说我该回去吗?”顾途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
席维安也沉默了,他的问题刁钻,每句话都硬逼着顾途二选一,像是拿了把刀插在对方心上,还要问人想要哪一半。
“四年前我不想放手,这一次我不会放手。”
顾途感到一丝烦躁,下意识要掏烟,摸了摸口袋却只摸到了冰冷坚硬的东西,描摹了一下形状,紧抓了一下才抽出手。
“走了。”
问完了话,席维安朝下走去。
“谢谢。”
听见这话,席维安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走着。
“这句话没必要跟我说,我乐意跟阿世合作,与任何人都无关。”
......
楚世从浴室出来,没看到人影,开了病房的门却见席维安的人守在附近。
“席维安呢?”
“席先生他......”
“阿世啊~ 我在这里。”
席维安和顾途两人是从走廊同侧走回来的,一前一后,顾途落了一段距离,刚从楼梯间出来。
他皱了眉看着两人,席维安刚醒就找了顾途谈话,他认为背着自己说的东西,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
“再休息一下吧。”顾途在远处见了他的神情快步往前走,到跟前了才开口说道。
“阿世好好养伤,我也得回去躺着了,走路扯得我肩膀痛。”席维安也开口说道,然后朝自己的病房走去。
“嗯。”楚世用一个字回应了两个人的话,转身回了房间。
顾途跟进去关了门。
“他跟你说了什么?”楚世转身看着人问道。
“想清楚了再开口。”在顾途将要开口的时候又加了一句。
“他问我四年前的事有没有后悔过,问我能不能对殿下好,愿不愿意抛下一切跟殿下在一起。”
顾途简单复述了席维安的话,一步步走到了楚世面前。
“他说殿下胸口有伤,问我是否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