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楌晟感觉到自已的体力在一点点流逝,但他还不能倒下。

  定定看着对方,目光坚毅:“送你上路的人。”

  话音刚落,祁楌晟便朝梭图杀了过去。

  当年在那片浮满尸体的海水里,他侥幸捡回这条命。今天,他不会让梭图有同样的机会逃脱。

  在这样的杀意下,没有受伤的梭图反倒处于下风,被祁楌晟追向岸口。

  原本站在张势身后的谭天池,也提刀杀了进来,赶在了祁楌晟身旁。

  “你怎么样了?”

  走近看见祁楌晟身上的伤,谭天池顿时惊悸不已。也从另一个方位,加入了诛杀梭图的队伍。

  梭图没有武器,只能勉力躲避二人的齐手围攻。

  刚刚炸过的地方,四散着满地火星。但在几个奋力搏击之后,祁楌晟终于还是控不住自已的体力,一个慌神竟被梭图再一次踢中了胸口。

  伤口的疼痛和失血过多的无力,终究让他倒在了那堆燃尽的硝石渣里。

  就在这个档口,被梭图拾起身旁掉落的一把佩刀。梭图看准时机,一刀逼向了齐灼的脖颈。

  另一边的谭天池到底慢了一步,在梭图把刀架在齐灼脖子上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往前进攻的时机。

  “我知道,我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在祁楌晟救下祁高煦之后,梭图就知道他手里没有绝对的护身符了。眼前这个人把自已的路堵死了,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就算齐灼没有救下那位盛朝皇子,他也不会让自已离开盛朝。

  “你倒是比你弟弟聪明多了。”

  祁楌晟的回答,印证了梭图的猜想。

  今日在曲州的一切,都是龙海船行布局中的一环。眼前这个男人,势要将占邑一网打尽。

  洪旺在盛朝的身败名裂一定是这个男人的手笔,又抓了蒙克做诱饵,让他被仇恨冲昏,选择跟洪旺一起杀上盛朝。

  又把占邑的船毁掉,让他走不了。

  思及此,梭图胆寒。

  他今日挟持祁高煦,为了脱身,他还要抢龙海的船才能驶离盛朝。

  而龙海的船对于龙海来说是战舰,等到了他手里……想到刚才炸裂的木箱。

  那些火药……

  即便他真的能离开盛朝,齐灼是不是也有办法让他死在大海上?!

  “所以你到底是谁?”梭图不甘心,自已就这么输了。

  “等你死了,可以去问蒙克。我都告诉他了。”祁楌晟一字一句的回答他,格外真诚。

  一旁的谭天池刚捏紧了佩刀,想趁梭图不备,杀了他。刚一动,就被梭图一记眼刀逼迫,不得不放手。

  “你要是再敢动,我现在就杀了他。”梭图不认识谭天池,但方才见对方着急齐灼的伤势,此刻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甚至用直白的行动让谭天池明白。

  因为梭图手里的刀,已经缓缓推进了齐灼的脖子。

  三人之间的谈话和动作,远处的祁高煦等人自是看不清的。

  只见谭天池将手里的佩刀扔开,朝梭图跪了下去。

  “不要伤他!我放你走!”

  梭图没想到眼前这个人也会番语,但此刻这句话在他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波澜。

  他很清楚,齐灼没有给他留后路。

  所以……

  “我改主意了,如你所愿,今日就是我的死期,不过我要你跟我一起死!”

  祁楌晟已经无力去抗争,此刻仿佛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痛,自已的神识和肉体好像剥离开。

  但他好像有一种别样的心痛,从身体里奔涌而出,是一个人的样子。

  眼前是梭图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在自已最后一刻,耳边的声音变得微不可闻。

  视野里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要是眼前这张脸,能换成……燕霄,该多好。

  他知道,自已死了,谭天池不会放过梭图。只要不让他活着离开盛朝,海匪便不再成患。除掉洪旺,盛朝就可以继续依赖海贸生存。

  燕霄……祁楌晟在嘴里默默念着这两个字,他的计划里,从来没有他自已一定能活下去的这个选项。

  但此刻,他想,如果能活着,想活着,想再见一面。

  原本耳边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却突然有一个东西,破雾而出,从遥远的那头射过来。

  转瞬间,祁楌晟眼前那张作呕的脸,换成了张皇焦急的谭天池,再变成漆黑一片,直至他失去意识。

  眼见着岸口的巡兵,将海匪逐一压制,梭图一死,那些海匪仿佛失控般做着徒劳的反抗,但每个人都明白,蛇无头不行,他们输定了。

  假扮成巡兵的龙海船员则像是被点燃了战魂,倒下的齐灼像是那根点火线,岸口的一切都很快平息了。

  只有燕霄举着弓弩,隐匿在远处,看着好几个人围向祁楌晟。他只感觉指头发麻,还放在弩机的机匣处。

  他并不常用这个,只在道具组试过几次,在启动之前没有十足的把握,直到箭射出去,他才意识到他的手抖得有多厉害。

  他杀人了!

  这得判多少年?!

  可所有纷繁的念头都抵不过一句:祁楌晟,你不能死!

  曲州府的一间书房外,侍从在外禀报:“殿下,郎中到了。”

  “进来。”

  一身素衣的郎中,走进书房,跪下给祁高煦请安。

  “怎么样?”

  “回殿下,齐老板失血过多,现下昏迷。好在胸口的那一刀,并未插中要害。倒是脖子上那道,如若再进半分,只怕神仙难救。”

  祁高煦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

  “所以,现在应是无碍了?”

  “是,殿下放心,只要伤口愈合,失血待慢慢调养,应无大碍。只不过……”

  “还有什么?”

  “恕草民才疏学浅,齐老板身上,似乎有些积年陈毒,郁结在体内。只是脉象并不清晰,眼下人在昏迷中,便并未做问询,无法从中猜测。”

  毒?祁高煦沉思了片刻,交代了郎中几句,便将人遣了出去。

  第二日,许衡便抵达了曲州,盛安帝再次派遣的五千人,虽然没有赶上与海匪的对战,但眼下曲州城急需恢复,并将人很快分派出去,对全城进行了搜捕,立抓漏网之鱼。

  一连几日,齐灼都昏迷着,只有两个龙海船行的人伺候在身侧。

  祁高煦的腿伤也不便走动,外事全权交给张势和许衡处理。

  使臣团,也终于得以安全离开,除了几个潜伏在使臣团里,与海匪有过勾结的人,则无法再离开盛朝。

  那日,曲州府内,便是使臣团的人与海匪内外勾结,让祁高煦被架于梭图的利刃之下,成了梭图离岸的砝码。

  送走了使臣团,活捉的海匪和那几名叛徒,被关进了曲州府。而在这次事件里遇难的百姓,被悉数安葬在了曲州西郊。

  整个曲州城,正在逐步恢复。东躲西藏的百姓,终于能回到自已的家里,而不用担心藏匿在暗巷里的海匪突然出现。

  只苦了常居在番坊的番境人,还在想方设法证明自已的清白。

  洪旺的地宫,由许衡负责清点,围观的百姓只远远看见巡兵从那里一箱箱抬出,再运往曲州府。

  而龙海船行好像一夜间隐退下去,毕竟恢复曲州的运转是朝廷的事。而他们一心系在曲州府某间卧居里,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直到第四天夜里,祁楌晟从沉睡中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