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霄跟着孟婷韵一起潜入曲州的时候,这里俨然成了一座空城。不见百姓,唯有成队巡逻的巡兵。

  通过街面的布局,不难看出昔日的繁华。街巷纵横交错,亭台楼阁林立其中。而今只剩满地狼藉,海风穿梭其中,不时吹起街市上悬挂的各式招牌,轰隆作响。

  曲州近海,空气里带着丝丝咸味,灌满整座曲州城。如果不是战时,也许这里会是别样的热闹。

  街道两旁的房屋,门户紧闭。偶尔传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这沉寂,却是逃离的百姓在慌乱中留下的。

  两人隐在暗处观察,疾步的百姓脸上写满了恐惧与不安,在眼下的局面里,一时辨不清对方是敌是友。

  十天前,晋源县用以安葬“祁楌晟”的陵墓终于修好了。晋源县知府赵连在灵堂哭哭啼啼了三日,完成了“祁楌晟”的丧仪,择吉日下葬。

  在晋源县的日子里,燕霄除了在贤王府尽他贤王亲随的职责外,只得闲去街市上逛逛,没被秦宽抓到什么可疑之处。

  孟婷韵除了将祁楌晟曾经在晋源县的事说与他听之外,并没有交代别的事。

  他便也只当休养生息,偷闲练功。

  直到下葬那日,天刚亮,送葬的队伍便从贤王府抬棺而出。燕霄不疑有他,只跟在棺椁之后,行至陵墓处。

  待法事做完,秦宽吩咐手下将棺椁抬入。原本站在一旁的燕霄,此前并未近身,却被秦宽突然召去,吩咐他抬在首端。

  燕霄茫然了片刻后,便听从了秦宽的指示,入了陵墓之下,将棺椁放妥。

  直到一柄利器刺向燕霄……

  凭着多年苦练的功底,燕霄成功将自已的侧后背送到了刀尖,鲜血淌了一地。

  待陵墓地底恢复了平静,被“弃尸”在棺椁旁的燕霄才被人从陵墓的一处暗道救出。

  燕霄才知,这一切早有安排。

  盛安帝属意秦宽,在燕霄送葬途中探查异相,一旦有贤王的踪迹,可依计行事。

  如若没有,那便在晋源县了结了燕霄,让他给祁楌晟陪葬。

  也正是燕霄同祁楌晟话别那晚,陪葬之说引得祁楌晟有所怀疑,才吩咐孟婷韵做了后手准备。

  孟婷韵并不知道秦宽到底想如何动手,只得在贤王府伺机而动。好在秦宽忌惮燕霄的武力,吩咐手下陵墓动手之事,被羽衣阁的人探听到,这才有了燕霄提前的准备。

  燕霄在自已腰背处裹上了好几层布巾,又用孟婷韵给他预备的,用猪皮缝制而成的血浆,贴在布巾里。

  这才得以脱身,只是他从此以后恐怕都无法再以真面目示人了。

  虽然利器还是划伤了燕霄,但伤口不深,过几日便能愈合,反倒是孟婷韵反应强烈,说是燕霄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跟王爷交代,惹得燕霄很是害臊。

  而燕霄的表情,也让孟婷韵心里直打鼓。从在南郊遇上燕霄,祁楌晟就有诸多叮嘱。

  这次更是把她从盛京派回晋源县,“因为燕霄见过你,对你信任些。”

  孟婷韵躲在陵墓暗道处,见识了燕霄的身手,出手够快,对自已够狠,下手够准。给他备下了血袋和密信,只写了让他想办法“死”在陵墓。

  他的戏居然可以做得那么好,即便知道他身上做了准备,被秦宽刺下的那一招,依然触目惊心,而这也使得秦宽没有丝毫怀疑。

  孟婷韵忍不住在内心审视着燕霄,以及燕霄和祁楌晟的关系。

  待秦宽离开了贤王府,燕霄重新踏入,在孟婷韵的指引下,燕霄才知道那贤王府有多少暗道机关。

  难怪那些缠身用的布巾和血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在燕霄床上。

  也是在贤王府里见到了赵连,燕霄才知道陵墓的暗道是怎么回事。

  毕竟整个修造陵墓的事情,都是赵连在负责,想要瞒着他只怕不易。

  没有秦宽在场,赵连再也不是那般哭哭啼啼的样子,换了一张笑脸相迎。

  “这王府的暗道,可都是我精心设计的。”赵连得意极了。

  “幸好有这些暗道,他们在府里的动静,才能被探听到。”孟婷韵在一旁附和。

  “是也是也,就连燕少侠你半夜偷进王爷卧居就寝,说的梦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赵连在燕霄耳边小声道,说完还不忘提醒燕霄,“已经吩咐他们不许多嘴,燕少侠请放心。”

  燕霄很久之后尚还记得,自已当时像个煮熟的螃蟹,从里红到外。

  想来也合理,祁楌晟要想以晋源县为根据地,多一个监视他的地方官,不如多一个盟友。

  想想晋源县曾经的穷山恶水,能变成今日这副模样,不说有多富庶,起码燕霄闲逛半个多月,也没看见一个沿街要饭的。

  那赵连,想来也必不是一个贪利废法的父母官。

  待收拾妥当离开了晋源县,孟婷韵便领着燕霄前往纭州,等着与祁楌晟汇合。

  晋源县的河道与纭州相汇,这也是祁楌晟谋划多年的布局。而纭州,正是龙海船行的阵营。

  燕霄通过孟婷韵,知道了祁楌晟原本的计划。以纭州为饵,引洪旺和梭图报复之心,请君入瓮。

  谁知,洪旺的目的竟是曲州的地宫,龙海船行在纭州布下的天罗地网落了空。为了同祁楌晟配合,谭天池将纭州的船舰调去了曲州。

  燕霄原想着,等祁楌晟将曲州的海匪处理之后,两人便能见到,却等不来有用的消息。

  他不想在纭州苦守,孟婷韵被他求了几天实在是没有办法。虽然孟婷韵有祁楌晟的指示,燕霄不能出事,但没等来消息,也很是着急。

  这才安排了一条小船,带着燕霄从纭州走水路来到曲州。为了掩人耳目,将船停靠在不起眼的野岸,再从一条暗道潜进城内。

  一路险阻,此刻他实在是太想祁楌晟了。

  燕霄知道几天前,曲州已经稳住了局势。占邑海匪的船已经逃离盛朝岸口,洪旺被梭图丢下,这就意味着勾结的同盟关系被拆散了。

  可燕霄潜进曲州城,见到的却不是一派胜利的景象。

  依旧草木皆兵,巡防严密。

  难道那些人还没有离开盛朝?

  燕霄想不通,下船以后,他跟着孟婷韵一路潜入。脸上戴着孟婷韵给他做的一张人皮面具,以便掩人耳目。

  燕霄还不太习惯这样的生活,脸上像糊了一层浆。

  转头看着把自已打扮成老太婆的孟婷韵,思及欢喜班、羽衣阁应该都师承花争笑。燕霄内心叹服一句,匠人精神。

  两个人藏匿在暗处,观察着四周,突然从临巷传来一阵齐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