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赵律师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过。
“所以说,训练场的很多地方都是没有监控的。”她再次确认。
“是这样。我刚和我教练又确认过,确实除了门口和场地,其他都没有安装摄像头。而且就算是公共区域的摄像头,听说它的储存时限也只有一周。”
何彗知道,这意味着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客厅陷入默契的沉默,空气中都弥漫着氤氲不开的低落。
赵律师思考了片刻,建议道:“今天的事情,先别和队里任何人讲,避免打草惊蛇。我们看看能不能找机会保存证据,我想黄仁信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应当会继续留下很多破绽。”
“也只能先这样了。”何彗叹了口气。
赵律师不仅专业地协助案子的推进,还和孔梓秋讲了很多具有法律意义的保护自己的手段,科普得极为仔细。
“我会的。如果这两天他和我说话,我都会录音。”孔梓秋目光坚定地说。
看来,那些话都听进心里了。
但何彗想,知道对方是个人渣之处还完全没有动作,可不是她的风格。而且,难道为了保留证据就要先任人宰割吗?
“这样,如果你一旦发现黄仁信可能有任何动作,你直接给我打电话。”何彗手指摩挲着下巴,“这样我可以带着保镖过来把他直接摁倒在地,抓个现行。”
“打电话?”孔梓秋疑惑。
“对,你给我设置一个快捷键,拨通后我就能知道你那边的情况。有必要的话,我会直接带着保镖闯进来。”何彗认真地规划着,“你记得在通话里透露给我你所在的地点。”
孔梓秋看着何彗,感觉到了那种被霸道总裁保护的感觉。
*
何彗送走赵律师之后,把孔梓秋带到了客房。
“好好休息。”何彗说道,“你要相信,法律最终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我相信。”孔梓秋扯了一个笑脸,低着头,还是害羞地说出了那声“谢谢”。
何彗将房门轻轻合上,转身离开。
宽敞明亮的客房里,孔梓秋一下躺在松软的大床上。
她整个人飘飘然,感觉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泡泡般虚幻。
在遇到何彗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黄仁信的体罚和动手动脚是可以构成犯罪的,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应该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在遇到何彗之后,她一开始是羡慕,后来是不甘心。
如今......
如今的情绪却被一场“法律援助”搅乱,乱得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何彗。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对孔梓秋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另一个世界。但那种被保护的感觉让她心头淌过一丝暖意。
孔梓秋正不可遏制地胡思乱想,一阵猫叫配合着爪子挠门的声音传来。
“喵~喵~”
——是小橘,唔,或者说是大橘。
孔梓秋将门打开,橘猫便迈着猫步走到了她的脚边,乖巧地坐下。
孔梓秋于是也盘腿坐下,背靠着床沿,将小橘抱在了怀里。
小橘没有挣扎,乖巧地躺着,眼睛因为抚摸而舒服得眯了起来。
一猫一人对视一眼,无言对待着这场久别重逢。
孔梓秋轻笑,将脑袋里的纷乱都赶了出去。
你看,小橘的命运因为一场大雪改变。
或许,人生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二元世界。
*
令孔梓秋没有想到的是,黄仁信最近变本加厉得厉害,不出两日又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咔哒一声,办公室的门被锁上。
密闭的空间让孔梓秋心里一惊。但她强装镇定,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取证时机。
趁着黄仁信还没回来,孔梓秋右手悄悄按下了一号快捷键,拨通了何彗的电话。
果然赵律师说得没错,这种人渣是不可能改邪归正的。
何彗此时还在更衣室,她立刻接通了孔梓秋的电话,带上耳机,又按下录音键。
电话那头清晰地传来了黄仁信的声音。
一开始的话题很正常,黄仁信对这两天孔梓秋的练习情况做出了较有针对性的评价和建议。只是,整个训话过程充斥着侮辱人的脏话。
何彗在电话这头翻了好几个白眼,立刻呼叫了原本在场馆外的保镖。
“我知道了。”孔梓秋低着头,有些不安地拨弄着头发,但还是记住了何彗之前的嘱咐,“教练,我能出办公室了吗?”
电话那头一报地点,孔梓秋就带着三个保镖就摸到了办公室门口。
一行人分为两队,在门的左右侧各站了两人。
何彗举起右手掌,示意保镖听她指挥,又仔细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现场情况。
现在她和孔梓秋只有一门之隔,只要对面有任何动作,她都能第一时间解救。
除此之外,何彗还在身上戴了小型摄像机,确保等会儿能完完整整地记录下一切。
门内的声音很大,隔着薄薄的门板也能听个三分。
“哎呀,你这猪脑子真能记住?”黄仁信嘲讽道。
“教练,我先回去了。”孔梓秋坚持想要走。
黄仁信的嘴角浮现一丝猥琐的笑意,“要不,我还是再手把手教教你吧?”
说着,黄仁信的一只手就游走到了孔梓秋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搂上她的腰际。
如果是在遇到与赵律师以前,她一定会选择咬牙忍受。
但现在。
“请教练你不要再摸我的胳膊和腰了!”她憋红了脸,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黄仁信嗤笑一声,“我摸你,是为了教你动作。”
黄仁信的话音未落,只听见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狠狠地踹开,门锁直接断掉,金属碎片落在地上。
“你干嘛呢?”何彗怒吼一声,摆摆手示意保镖直接拿下。
黄仁信原本还气势汹汹地将孔梓秋推到了柜子上,双手死死地锁住她的手腕。
在何彗保镖干净利落又专业的动作下,黄仁信先是吃痛地松开孔梓秋,然后被一下摁倒在地。
他整个人呈现五体投地的狼狈状态,偏偏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何彗你干嘛呢!你就是这么对待师长的?”他歪着脑袋,身子不停扭动着,想要挣脱保镖的束缚。
何彗将受到惊吓有些发愣的孔梓秋扶到了自己的身边,俯视黄仁信冷笑。
“你也配做师长?你做了什么龌龊事,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
何彗身上的小型摄像机此刻依旧闪着红点,等待着黄仁信的自投罗网。
“我做什么了?我做的都是教练该做的事。”黄仁信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式的对待,还在嘴硬。
“包括人身攻击和打人是吗?”何彗哼了一声。
“我这叫爱的教育。”
“把人打出内伤的爱的教育?”何彗穷追不舍,“孔梓秋之前有一次连请了两周病假养伤,不就是你干的吗?”
“那是孔梓秋她自己身子弱!!”
黄仁信这是亲口承认了。
何彗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示意保镖放开黄仁信。
虽然内心极度想要黄仁信当场付出代价,但她不想被扣上动用私刑的帽子。而且,现在她已经把黄仁信供认不讳的录像拿到手了。
黄仁信被放开后,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想要靠近何彗。
保镖也不是吃素的,在他刚抬腿的时候就立刻拦住了他。
黄仁信气得再次破口大骂,“你给我等着!”
他自然知道以他的战斗力,根本打不过三个保镖,只好吃瘪,愤然离开了办公室。
何彗气定神闲地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她打开手机通讯录,给赵律师打了电话。
“赵律师,麻烦您来训练馆一趟了。”何彗的声音冷淡,“我们把黄仁信送进监狱的砝码又多了。”
按照全程崇拜眼看着何大小姐的孔梓秋后来回忆,那是一种天凉王破的霸道总裁即视感。
*
两天后。
黄仁信没有吸取当天被摁倒在地的教训,依旧场边照常对孔梓秋的跳跃进行挑刺,诸如“笨死了”、“太烂了”的刻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林晓曼和何彗同时大翻白眼。
林晓曼无语:“他什么时候能被带走?”
“快了。”何彗安抚。
林晓曼是在场除了当事人和何彗外唯一知晓内情的人。何彗之前和她说这事的时候,她气得当场想把黄仁信桌上的东西都砸了。
而省队的所有人是在警察上门找人的时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三位身着警服的警察一进大门就开门见山。
“我们找黄仁信。”冷峻的脸庞上有不容置喙的强硬。
黄仁信看到警察找自己有点懵,走过去的时候甚至紧张得同手同脚。
“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黄仁信毕恭毕敬地问道。
警察微微点头,将证件打开出示在黄仁信面前,“这是我们的证件。你因涉嫌故意伤人,请你和我们到派出所接受调查。”
黄仁信就是窝里横,哪见过这场面,吓得直接结巴。
“好、好的。”他手指紧贴着裤缝。
场内几乎所有人都停下围观黄仁信和警察的交谈,脸上都是看热闹的表情。
朱建勇见状,赶紧穿越吃瓜群众,走到最前线。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正准备利落把人带走的警察,“辛苦您了!我是这里的领队,您说黄仁信因故意伤人要配合调查,这是怎么回事啊?”
警察抬手就拒绝了递来的烟,看了朱建勇一眼,“既然您是领队,那麻烦您也一起和我们去一趟派出所,配合调查,谢谢。”
朱建勇毕竟是老江湖,从善如流得点头,“一定配合。”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严重的气息。
在众人灼灼的好奇目光中,一行人就这么离开了。
看到眼前这一幕,林晓曼的脸上露出终于如此的愉悦微笑。
“我就说快了。”何彗悄悄凑到林晓曼的耳边。
“太好了,终于被带走了。”林晓曼咬牙,切了一声。
很多人听过关于黄仁信会体罚学生的传言,而在今天警察出现后,传言成真的概率大大提升。
黄仁信被带走了,众人好奇的目光便落到了孔梓秋的身上。
目光中有同情的,有探究的,有震惊的。他们时而窃窃私语,却没人敢上前问孔梓秋。
连一向没心没肺的边景,在犹豫之后也选择摸摸脑袋继续练习。
孔梓秋被盯得全身发麻,一下又摔了个跳跃。
何彗唰地一下滑到孔梓秋的面前,默默牵起她的手。
“没事的,相信赵律师的业务能力。”何彗轻声细语地安慰。
孔梓秋点点头:“谢谢。”
林晓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旁边,拍着胸脯,“我们组随时欢迎你的加入!”
“不是,我们什么时候有组了?”何彗挑眉,转头问林晓曼。
“梓秋加入不就有了?”林晓曼从善如流,“我看是快了。”
孔梓秋:“......谢、谢?”
何彗和林晓曼异口同声地回道:“不客气。”
三人的和谐场面掀起旁人内心的轩然大波。
“什么情况?!上次孔梓秋不是还把何彗的冰鞋给故意弄坏了,怎么今天就好朋友相亲相爱了??”队员a震惊地碎碎念。
“我早就听说黄仁信名声超差,这次不会真的踢到铁板被撵出去吧?”队员b则更八卦黄仁信的最终结局。
“有这个可能!”队员a撇撇嘴,“不过这不是挺好的,别让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
二月底,B省的空气里仍带着丝丝寒意。
首都机场的候机楼里,华国青年花滑运动员们正在等待着登机广播。他们即将踏上2012年花滑世青赛的征程,前往位于白俄罗斯的明斯克。
何彗本来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平静。
是赵律师?何彗按下接听键。
“何小姐,黄仁信的宣判出来了,故意伤害罪致轻伤,有期徒刑一年。”赵律师高效地传达着她的工作结果,“决定性证据是那天的认罪视频。”
听完这话,何彗一下直起身子,“谢谢,赵律师您辛苦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当然,黄仁信这边也需要补偿支付孔梓秋之前几次受伤的全部医疗费用和额外的精神损失费,我会为孔梓秋争取到最大额度的赔偿。”
赵律师随后又讲了一些细节和孔梓秋的安排,让何彗越听越放心。
“总算,恶人有恶报了。”
挂掉电话,何彗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再回去省队,你可就多了一个师妹了。”林晓曼听到了电话,撑头问道,“有没有同门竞争的紧张的感觉?”
何彗撇撇嘴,“我怕过谁了?”
“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林晓曼笑着调侃,“大概就怕迷路。”
何彗:“......”
她这辈子就迷了一次路好吗!
虽然事件已经尘埃落定,但何彗没打算放过黄仁信。被关一年还不够,何彗打算让他社会性死亡。
她在花滑社区里建了一个小号,将当天黄仁信摁倒在地嘴硬认罪的那段视频传到了网上。
配文写道:「听说B省某黄姓被判故意伤害罪进局子了。」
机场的登机广播恰巧响起。
何彗正巧完成了发送,她嘴角勾起微笑,按下关机键。
队员们一起排在队伍里,登上了飞往一年一度青年运动员最大舞台的航班。
......
九个小时后,华国队伍落地明斯克。
何彗刚一打开手机,发现黄仁信的事终于是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了。
「好消息!黄仁信被判刑,当天就被踢出省队啦!!」
「不仅如此,他还被队里挂公告公示,听说还被追偿了!」
「大快人心!只是孔梓秋真的好可怜啊。」
首先是B省省队的最新决定就在各个群组里疯狂传播,还有不少人发私信和何彗分享这个特大号外。
其次是何彗上传的视频爆了,直冲微博热搜,引起网友吐槽谩骂无数。配合B省省队的公告,直接被锤死,未来从局子里出来,也根本不可能再回花滑圈。
而事件的当事人孔梓秋则悄然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一双冰鞋。
——「迎接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