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峥嵘看着眼前的男人, 一身黑衣,高大挺拔,可一双黑眸却总是不怀好意, 且看着自己时并没有半点敬意。
“姜将军, 这是我家将军给您送的信。”
那男人给姜峥嵘递过一封信,她才把信拿在手上, 便能闻到腰间那香囊传来阵阵香味。
这封信, 有蛊毒。
姜峥嵘装作若无其实地打开信,里头的内容大概就是为了以前的事道歉, 可姜峥嵘没有认真看完。
她拿出自己写好的信, 交给那男人:“正好, 我也有一封信要交给他。”
那男人有些迟疑, 可最后还是接下了。
那男人又看了看姜峥嵘, 那人依旧平静地站着, 他蹙了蹙眉,最后在转身离开。
姜峥嵘在男人离开后, 便用解蛊粉泡过的水洗手。飞廉这个时候进来,问道:“将军,他真的使毒?”
“嗯。”
姜峥嵘用布擦了擦手,随机道:“不过在这件事上, 他倒是与我有一样的想法,信已经送出去了。”
“那我们就等着看戏了。”
飞廉笑了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她恨不得到山顶,在罗鸿骨灰飘散的地方告诉他, 他的仇很快就可以报了。
“他不会死得那么快,我也不会让他死得这般轻松。”
姜峥嵘冷笑了一声, 想起罗鸿,再想起在刑房里度过的日夜,她很想看看姜思归到时候的死状。
“意识到自己中毒,他一定会再去黑城。”
姜峥嵘说到这里,飞廉接着说了下去:“到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姜峥嵘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或许吧,看看当时的心情,若是心情不好,就让他再苟活几天。”
西州战事一触即发,身为主将之一的姜思归定然不能马上赶往黑城,他估计还需要在西州待上一些时日。
这段时间,够他受罪了。
“将军,柳城那里也传来了消息,现在安定王一定很头大,明炎王被冤枉这件事几乎传遍了整个中州。”
飞廉说完后,姜峥嵘点了点头,笑道:“那明炎王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将军要把这些事告诉他么?”
“不。”
姜峥嵘拿起一旁的布,给骁勇剑仔细地擦拭:“明炎王忌惮姜不凡是因为他势力太大,野心太大,我得表现得笨一些,才能让他继续信任我。”
“至少这段时间,我需要他制衡姜不凡,不想出什么差池。”
“我明白了。”
飞廉发现姜峥嵘又有了些变化,她好像更懂得人心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还有一事,傅清墨来南诏城了。”
又来了?
傅清墨来南诏城,莫非是来找她么?
“还给将军送了一封信。”
飞廉这才把信递给了姜峥嵘,姜峥嵘打开一看,是傅清墨邀她到宅子一叙,有事相商。
“好,我知道了。”
姜峥嵘面无表情地把信放下,她猜不着傅清墨的心思,不知道她要跟自己商量的是什么事。
也正是这点好奇,姜峥嵘觉得自己非去不可。
胡图:【想见傅清墨就说,还什么好奇。】
姜峥嵘:【……我劝你谨言慎行。】
胡图:【我说错了吗?】
姜峥嵘:【……】
胡图说错了吗?好像也没有,她的确想见傅清墨,可又不想见她,这种矛盾在脑子里打架,经常把自己耗得十分疲惫。
“将军,傅清墨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
飞廉有些担忧,她和于平与傅清墨合作一事,亦不知道是福是祸,他们可不能害了军队,害了姜峥嵘。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一时之间也说不明白,等我理清了再说吧。”
“她信得过么?”
飞廉本来以为傅清墨是信得过的,因为姜峥嵘跟她关系好,也信任她。可姜峥嵘负伤归来,还是傅清墨间接造成的,这让飞廉生了怀疑。
这个问题,姜峥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飞廉。
傅清墨大概是信得过的,只是姜峥嵘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下一步又筹谋着什么。这种不踏实感让姜峥嵘跟傅清墨在一起时,犹如走在钢丝之上,步步都是惊险,甚至忍不住一直去猜度她,可自己往往没办法摸清她的心思。
尤其知道她很多事情都是在骗自己的时候,姜峥嵘总觉得她更难猜透。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她或许是不会害我们的。”
傅清墨需要自己,那么她不会害了南诏城的守城军,这一点,姜峥嵘还是可以确定的。
“嗯。”
“我今晚会出去一趟,若是有急事,直接放冲天炮。”
“好,我明白了。”
**
是夜,姜峥嵘直接去了傅清墨的宅子,刚好遇到听雨出来:“姜姑娘这么早就来啦,小姐现在在寝房里,你直接过去就可以了,我有事先走了。”
听雨急匆匆地走了,走得很急,姜峥嵘都没来得及叫住她。
姜峥嵘叹了口气,还是自己进去了。宅子并不大,姜峥嵘很快就找到了寝房,里头烛光晃动,雕花门虚掩着,她一时之间不知进还是退好。
忽而,她听得里头有摔破东西的声音,吓得马上冲了进去,一打开门却发现傅清墨背对着自己,衣衫半褪,露出半个背部。
“谁!”
傅清墨拿过桌边的碎片,好似正要往身后扔去,眼角余光却发现来者是姜峥嵘,这让她马上放下碎片。
姜峥嵘本来想退出去,可傅清墨背部上的伤痕让她直了眼,浑身就像被钉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那是鞭痕,纵横交错,虽然伤痕已经很浅了,可姜峥嵘却能看出来这伤痕背后藏着的绝大痛苦。
傅清墨似乎意识到什么,马上把衣服拉了起来,拢在一起:“你怎么会来这里?”
傅清墨的语气有些生硬,她似乎十分在意自己背部的伤痕被看见。
“对不起,是听雨让我直接来找你的。”
姜峥嵘正要退出去,却听见傅清墨嘀咕了一声,道:“无妨,你进来吧。”
姜峥嵘顿住了脚步,深呼吸了几下后,才回过头去。她现在才看清,傅清墨应当是不小心打破了一瓶药,满房间的药味,还有一地的碎片。
“你是在上药么?”
人皆爱美,尤其是傅清墨这般绝色,她应当是在为自己的伤痕上药,企图抹去这些痕迹。
“嗯,不小心打破了药,能不能搭把手?”
傅清墨的情绪似乎还未恢复过来,姜峥嵘忽然感觉此时的傅清墨有些难以靠近,可这却是真实的傅清墨。
“稍等。”
姜峥嵘先去把地上的碎片捡了起来,然后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却被傅清墨拉住:“脏。”
“没事。”
姜峥嵘轻笑,自己在军中,就没有多少时间是干净的,这点脏她倒是无所谓。没有理会傅清墨的阻止,她稍微擦了擦,然后才把自己的袖子折起,拿起桌上的另一瓶药:“是要上这个药么?”
“嗯。”
傅清墨应了一声,姜峥嵘便把药打开了。姜峥嵘其实认得这个药,因为傅清墨送过她几瓶,自己脸上的伤痕能够变这么淡,也是多亏了这些药。
傅清墨如今只是穿着一袭薄薄的里衣,肚。兜半露,只见她肚子上隐约有些伤痕,跟背部的很相似。
“你这些伤……”
姜峥嵘问出口后又觉得后回来,随即道:“抱歉,我不该问的,你要我帮你……”
姜峥嵘始终温柔,眼神还透着心疼,傅清墨一直隐忍在心中的秘密似乎找到了缺口,涌上满满的倾诉欲。
傅清墨微微垂眸,幽幽道:“很丑,是么?”
她不自觉地拢了拢那单薄如蝉翼的里衣,眼角微微泛红:“这就是我的过去。”
姜峥嵘沉默,面对这个人的脆弱与赤。裸,姜峥嵘只觉得心疼。
“在傅家,我是所有人的出气筒,傅简之的母亲受了大夫人的气就会来欺负我,打我,傅简之还曾把我推到池塘里,那一次我病危垂死。”
傅清墨低着头说话,语气有些快,似乎有些激动,这让姜峥嵘的心不断收紧,揪在了一起。
“那年我六岁,是冬天,傅简之她母亲打了我之后,还脱光了我的衣服,傅简之随即把我推到池塘里。”
“我母亲很艰难地才把我救起来。”
傅清墨双手抱着臂膀,有些颤抖道:“我以为这世界只有母亲会对我好,可是很快,一切都变了。”
傅清墨微微抬眸,似是想起什么,眼底泛过一丝血色,就像人疯狂前的光芒。姜峥嵘放下药瓶,倾身过去把人抱住,她这才发现傅清墨浑身都在僵硬发抖,那总是运筹帷幄的人,如今脆弱得像个瓷娃娃。
“傅清墨,别怕。”
姜峥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可她是能感觉到傅清墨的害怕的,对以前那些记忆的害怕。
傅清墨从地狱般的记忆醒转过来,随即瘫软在姜峥嵘的身上,紧紧把她抱住。
比起一桌子的药瓶,姜峥嵘的拥抱才是最好的良药。
“傅穹苍把我娘当做货物一样送到其他达官贵人的床上。”
“什么?”
姜峥嵘本来还在为傅清墨放松下来而松了一口气,可下句话却让姜峥嵘如遭雷劈。
傅清墨说了什么?
“娘经常会离开宅子,是被傅穹苍带出去的。”
傅清墨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一次,我好奇,便跟了出去。”
“在窗外,我看到了,全都看到了。”
傅清墨说到这里,姜峥嵘倒吸了一口凉气,把傅清墨抱得更紧了。
“你已经离开那里了,我就在这里,别害怕。”
姜峥嵘无法想象……
她无法想象傅清墨看到了什么,可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在告诉她,那些画面绝非一个小孩子能够承受的。
傅清墨藏在心底的黑暗,远比她想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