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没等她们出门,老太太就病倒了。
这种大病,家庭医生是靠不上的, 虞媚儿她们赶紧把奶奶送去本城最好的医院。
几个小时的急救, 老太太的病情稳定下来, 转入了高级病房,虞媚儿和汪清文一直守着她。
到了晚上,老太太终于醒了。
虞媚儿紧握着她的手问:“您感觉怎么样?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汪清文转身出去叫来了医生,医生给老太太做了一番检查,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医生走后,老太太没什么力气地摇摇头, 示意自己什么都不想吃。
虞媚儿和汪清文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对老太太的身体心生担忧。
老太太醒后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靠葡萄糖瓶给她的身体补给营养。
次日清晨,老太太再次醒来, 她的精神好多了。
她的声音也有了气力:“媚儿啊, 我想吃苹果, 你帮我削一个吧。”
虞媚儿拿起了水果刀, 汪清文却接过来说:“我来吧。”
虞媚儿就让她削去了,自己陪着老太太说话:“只吃水果可不好,阿春一大早熬好的鸡汤, 闻着可鲜香, 奶奶喝一点?”
她的语气像哄老小孩, 老太太自然笑着点头。
虞媚儿给老太太的背后垫枕头,汪清文马上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 摇着床把手将床折高起来,让老太太靠得舒服一点。
虞媚儿手端着汤碗, 吹了好几口汤勺,才放心喂给老太太。
老太太乖顺地喝下,眼里对虞媚儿更加满意。
之后,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多星期,老太太的身体也恢复了大半。
某天中午,虞媚儿出去了一趟,只有汪清文陪在病房。
老太太对还巴巴站在窗边的人说:“文文,你过来一下,奶奶有话和你说。”
汪清文本来盯着楼下的虞媚儿,听到老太太喊她,连忙走过去问:“奶奶,什么事啊?”
老太太拉她坐在身边,细细打量着她说:“没想到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汪清文有点不好意思。
老太太接着说:“是我们这些大人不好,早些年忽略了你,给你的爱不够。”
汪清文不明白老太太为何说这些,但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果然,老太太的下一句就是:“媚儿确实是一个好女子,我看得出她不图钱,全心全意对你好。你呢,从小就没有妈妈,她又大你那么多,你难免……”
顿了顿,老太太接着说下去:“可,那都不是真正的爱情,你年纪还小,一时走弯了路也是在所难免。”
汪清文听后直接抽出手,以一种陌生、戒备的目光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心里抽疼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话还是说重了,连忙补救道:“文文,奶奶不是那个意思。”
可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自己也说不出来,只能叹息一声说:“奶奶真的,只是想要你们都好。”
汪清文声音透着一丝冷意:“我没有病,您不用那样看我。”
这句话又如一记闷锤,令老太太难受地捂住心口。
她不明白,好好的祖孙间谈话,怎么会谈成这样的?
这个时候,虞媚儿正好回来了,径直推门而入了。
一看病房的气氛怪怪的,她有点无所适从:“清文,你……是和奶奶吵架了吗?”
没等汪清文回答,她把买给老太太的水果搁在床头,转头对汪清文劈头盖脸道:“奶奶是老人,你应该让着她嘛。就算她有什么不对,可奶奶现在生着病,你也不可以对她不尊敬!”
老太太听了这话,老脸有点羞愧。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说完这句,汪清文打算走,但想了想,她还是丢下一句:“快要开学了,我想提前学习大一的功课,以后没事的话不会来这里了。”
“哎,汪清文,你怎么这样啊!”虞媚儿在她身后喊她,她也不理会。
虞媚儿回身对老太太抱怨:“她可真是一个小白眼狼。”
老太太自然维护道:“是我说错了话,惹得她生气了。”
虞媚儿纳罕,让汪清文生气可不容易,老太太究竟是说了什么?
面对她的疑惑,老太太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说:“我叫她到大学找一个男朋友。”
虞媚儿听后,俏脸一僵。
她这反应不对,老太太便多看了她一眼……
又过了几天,老太太终于出院了。
她出院这天,汪清文也难得露面来接了。
虞媚儿趁机促和好道:“祖孙俩还有隔夜仇啊?”
她对汪清文说:“奶奶这么可爱,你忍心让她伤心?”
转头又对老太太说:“清文这么漂亮,您忍心不疼这个孙女?”
两句话,逗得祖孙俩都笑了,也就冰释前嫌了。
老太太这次病后,身体比从前差了一大截,有时候和她说着话,她都能靠着沙发睡着。
带去所有的医院检查过,最精密的仪器也诊断不出老太太的病,所有的医生都说老太太没病,身体数据很健康。
可是,老太太的身体依然如枯木,每况愈下。
两人每天在家陪着她,可老太太不要她们陪,还让虞媚儿把汪清文带出去玩,说开学就没时间了。
虞媚儿只得答应,之前说好的冲浪就安排上了,她们去了本城最大的海滩浴场。
虞媚儿根本不会冲浪,是汪清文喜欢这项运动,她就没有带那种方便的连体式泳衣,挑了一件超性感的分体式比基尼。
汪清文还不知道这个,她先换上黑色连体式的泳衣,胳膊和腿都快遮住一半,随后就在更衣室外等虞媚儿。
过了一会儿,她只感觉眼前有一团荧黄色闪过,快到她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稍一定了定神,汪清文伸手把人抓回来了,扫视了她上下,蹙眉问:“你就穿成这样?”
汪清文眉皱得都快能夹死蚊子了,她眼中虞媚儿的泳装是“△△”和“T”。
她选的颜色还是荧黄色,那么地显眼,像是在重点部位装了三个黄灯。
待会儿去沙滩那边,不得吸引一批色狼不怀好意的目光?
汪清文有点别扭:“你换一件。”
“凭什么啊?”虞媚儿怕麻烦,她都换好了,怎么可能说换就换。
她还没看出汪清文脸色臭臭的,不怕死地说:“为了这一趟,我还特意刮了毛毛的,你看。”
她指了指下面“T”的两边,提示汪清文往她那里看去。
汪清文瞟了一眼,确实嫩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但是突然之间,她眼尖看到泳酷边凸出一点樱粉。汪清文想到自己曾经养过鲤鱼的嘴,心头猛地一跳。
下一刻,虞媚儿叫了起来:“你怎么流鼻血了啊?”
汪清文也没想到自己这么没出息,连忙仰头捏住自己的鼻子,却还是流了一手的血。
虞媚儿急得不得了,凑到汪清文身边问:“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
这一凑近,汪清文直接看见豆了,顿时鼻血流得更欢了。
“哎呀,你怎么越来越严重了?”虞媚儿尖叫起来,还要往她的眼前凑。
汪清文直接背过身去,一只手臂格着她说:“你先不要过来。”
虞媚儿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之后,汪清文自己处理了一下,才顺利地止住了鼻血。
但回头看了一眼,媚眼巴巴看着她的虞媚儿,她又感觉绷不住了,不敢正眼看她。
汪清文温柔地说:“媚儿,你能把身上的泳衣换了吗?”
虞媚儿现在有什么不答应的?马上道:“好,我现在就去换掉。”
说完,她就转身进入了更衣室。
但是脱下泳装后,虞媚儿才反应过来,汪清文流鼻血的原因是什么了。
奇怪的是,她并不排斥,甚至闻了闻脱下来的泳衣,脸上流露出一丝羞意。
出来以后,虞媚儿换上了和汪清文一样保守的泳衣了。
汪清文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虞媚儿忍不住嗔她:“管的真多。”
“过来,这里沙石多,我牵着你走。”汪清文把她的手给牵上了,这才听见她在说什么,但她笑了一下说,“我不管你,谁管你?”
说“有本事管我一辈子”就太酸了,虞媚儿咽下了话,没有应声。
两人牵手走到了沙滩上,才发现杜姮和孟筱雅也在这儿。
两对人都很意外,孟筱雅和杜姮的眼睛还盯着她们牵在一块的手上。
虞媚儿连忙挣开说:“你不是要冲浪吗?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虞媚儿不会水,她只能躺在沙滩椅上晒晒日光浴。
“要帮你涂防晒吗?”汪清文却问。
“要。”
“那我给你涂完了再去。”
“嗯。”
虞媚儿也没拒绝,大大方方趴到躺椅上,任由汪清文的纤手在她臂腿间涂抹。
见虞媚儿胸前被压成大圆饼,杜姮开了一句玩笑说:“你身材超正的嘛。”
“关你什么事?”
虞媚儿还没回话,就听到了汪清文这句话,有点不敢相信是她说的。
“那我夸她,又关你什么事?”
杜姮马上不甘示弱地回道。
“当然关她的事哦,这对可是要用来给她喂的。”虞媚儿故意摇了摇茹,用嗲嗲的语气说道。
“咳咳!”
她这剽悍的话一出,周围就起了三个人被吓到的咳嗽声。
汪清文也在其中,她拳抵着嘴巴,清秀的脸被羞得通红。
“不要胡说。”她只能弱弱回了句。
虞媚儿却像还嫌她不够羞,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没有胡说哦,清清是不是只有婴儿期才享受到了?没关系的,我以后都可以补给你的。”
“够了!”
这本是虞媚儿为了反击杜姮所说的话,没想到最先受不了的人是孟筱雅。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孟筱雅指着虞媚儿,气愤地骂道。
“孟筱雅!”汪清文听后大喊了一声,她人也朝孟筱雅逼近了两步。
一旁的杜姮真怕她对孟筱雅做出什么,连忙挡在了孟筱雅小小的身体前。
可没想到,汪清文只是板着脸对她说:“你现在对她道歉。”
“我不!我又没说错什么?”孟筱雅依然理直气壮。
甚至在看到汪清文凶她后,她一股脑地说道:“这个女人就是个狐狸精,她勾引了你爸爸,现在她居然连你都不放过!”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汪清文。
她看孟筱雅的眼神异常严厉,她说:“你道歉!你要是不道歉,我以后不会再理你。”
孟筱雅知道汪清文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对这个女人说了几句不客气的话,她的清文姐姐竟然就要同她断绝十几年的交情了。
孟筱雅的眼睛都红了,声音都哽咽了:“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彻底被这个女人迷上了!汪清文,你还记得以前你孤苦伶仃的时候,是谁陪在你身边安慰鼓励你的?”
她提及过去的情分,汪清文有一瞬间的沉默,但随后她低头淡淡道:“人的感情都是会变的,没有人会等在原地。起码你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爱的妹妹,你现在变得让我很陌生。”
孟筱雅泪珠悬挂在睫毛上,她害怕听到这些话,但又无可奈何,最后索性伤心地跑掉了。
杜姮瞥了汪清文一眼,连忙追着孟筱雅去了。
最后原地只剩下汪清文和虞媚儿两人了。
虞媚儿刚才全程旁观,并没有说话,因为她若是插。嘴,场面只会越来越乱的。此时,她才问道:“你这样……值吗?”
她知道在汪清文的心里,孟筱雅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份量,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了这个事实,也曾经为这个认知无力过,却怎么也想不到,她有一天会目睹这两个女孩子决裂。
争吵过后,汪清文的脸上没有获胜的喜悦,反而有着深深的黯淡,听到虞媚儿的问题,她也沉默好久,才说:“我……受不了她那么说你。”
虞媚儿闻言愣了一下,听出了汪清文对她珍而视之的态度,但她还要嘴硬地说:“骂两句又怎么了,我又不会掉块肉。”
“不要这么说,你那么好,不该受到任何人的诋毁,哪怕她是我亲近的人。”
一句“那么好”,又让虞媚儿这个老司机红了脸,她发现自己最近是越来越不禁夸。或者说,是汪清文这个小呆瓜最近越来越会夸人了。
虞媚儿脚尖抠着地面的沙子,闷声说:“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但汪清文没有听见她这句话,重新收拾好情绪,扯出一丝笑来:“别想刚才不开心的事了,今天不是你带我出来玩吗?”
虞媚儿重新在躺椅上坐下,对汪清文挥了挥手说:“你去玩吧。”
说完,她将一副巨大的太阳镜戴上,漆黑的镜片遮住了她的眼睛,她装作闭目休息的样子。
汪清文见她没有理自己的意思,只好一个人下海冲浪了,浪花将她冲到几米高,她却一点也不害怕。
虞媚儿叹了一口气,这么帅气的女孩子,以后不知道便宜给谁,心头忽然就有点失落了。
……
两人玩完回家后,先去老太太房里看她了。
老太太的精神还是不大好,一天中多数时间都在昏睡。
见到她们回来,她才睁睁耷拉的眼皮:“你们回来了啊。”
虞媚儿和汪清文一人拉她一只手。
虞媚儿一贯是话多些的那个,此时她唠家常的语气说:“我们在海边玩了一天,我是个旱鸭子,只能在沙滩上晒晒太阳。清文厉害着呢,她还会冲浪,一下子冲到好几米,我看着都要吓死了。”
老太太听完露出一个深深的笑容:“文文从小就是一个胆大的孩子,她也很倔,凡是她认定的事情,谁来劝都没用。”
虞媚儿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突然说这话,只当她年纪大了,格外喜欢回想过去的事。
汪清文听后却紧了紧老人的手,声音郑重:“奶奶,现在和媚儿在一起,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您不要想那么多,人生在世,不是快意二字最重要吗?”
老人听后,半晌无话,良久才说了一句:“既然你过得开心,那就行了。”
虞媚儿不懂这祖孙俩在打什么哑迷,但她见老太太扯了扯被巾,就知道她又累了,连忙替她掖好了被巾,随后就带着汪清文出来了。
这天后,老太太的状态反常地变好了,能自己下床去客厅看电视。
虞媚儿和汪清文下楼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大笑,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便坐过去陪她一起看。
看完以后,老太太似才发现身边还有人,先拍拍虞媚儿的手,再拍拍汪清文的手,笑着说:“今天太阳好好,老婆子我又想去庙里拜拜了。”
虞媚儿也没反对,老人就该有点精神支柱,但她说:“这一次可不能自己走上去了,不让我们雇轿夫,就不准去。”
老太太笑着点头:“好好好,都依你。”
转过头,她对汪清文说了一句:“你看媚儿她啊,是越来越有汪家女主人的范儿了。”
虞媚儿听到这话,心头一跳,不明白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先前不还张罗着给她相亲吗?
汪清文闻言却只睨了虞媚儿一眼,随后淡淡点头:“她一直都很能干的。”
原来是夸她……虞媚儿就没多想了。
三人又去了上一次的那个寺庙,老太太被两个轿夫用竹椅抬着上去的。想着这些大叔养家糊口也不容易,虞媚儿大方地给了三倍的价钱。
对她们来说,不算一毛的钱却让两个大叔感激地连连作揖,还说:“你们一家一定有福报的。”
虞媚儿和汪清文没放心上,老太太却是高兴得不得了,满脸容光焕发的。
进了寺庙,可惜的是,那次的那个大师却不在里面,说是去了别地的寺庙学习交流去了。
她们怕老太太会失望,老太太却看得很开:“我今天没什么想问的,只是单纯过来走走看看,你们不用担心我不高兴。”
虞媚儿和汪清文这才放下心来。
在庙里转了一圈出来,下山以后,她们又逛到了之前的那个照相馆。
好巧不巧,还看到了她们的全家福被放在玻璃窗内展示,这是老太太上次随口答应的,没想到老板还真贴出来了。
有点尴尬的是,老板选的这张正好是汪清文把手搭在虞媚儿肩上,两人在老太太背后“含情脉脉”对视。
虞媚儿心内抱怨,这老板怎么这么不会办事?就怕老太太看出了啥,气出个好歹来。
没想到,老太太静静地看了好半天这张照片,微一点头说:“照的很好。”
虞媚儿这才放下心来。
老太太还想进去和老板打个招呼,这次看店的却不是上次那一个,看着要年轻许多。
一问,才知道是老板的儿子,老板上周刚刚去世。
大家听后,心情都很沉重。死,对她们来说,是一块不敢触碰的地方。尤其是老太太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么令人担忧。
出了照相馆,还是老太太最先缓过来,她说:“你们不用担心我,这辈子常人能享的福我都享了,唯一的孙女现在也平安快乐,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哪怕现在就……”
“奶奶!”虞媚儿打断她的话,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说,“您不可以气馁,多的是老人活到一百岁,您还没有完成这个目标,怎么能放弃呢?”
老太太当然知道她这话是哄着自己的,但她依然很高兴,摸摸虞媚儿的脸说:“我们家媚儿这张嘴啊总是这么甜,奶奶一听你说话就高兴。”
虞媚儿自然笑道:“您爱听,那我就说点,奶奶别嫌我烦就好。”
“不嫌不嫌。”老太太被虞媚儿挽着往前走,两人脸上乐呵呵的。
前面是汪清文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两个人了。
汪清文跟在她们身后,心里很是感慨,如果没有虞媚儿,今天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她还不知道要如何哄奶奶开心,劝她淡然面对生老病死……
老太太是在汪清文开学前一周离世的。
那时候天气已经很凉爽,白天正好下了一场小雨,到了晚上,整个宅子都是花草的香气。
老人家这段时间一直能吃能睡,虞媚儿和汪清文便以为她的身体在暗暗恢复,平时有空都会去陪奶奶,但没有之前那样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守着。
这一天的晚上,老太太突然说:“想听故事了。”还让阿春把虞媚儿和汪清文都叫过来。
虞媚儿和汪清文自然赶过来了,可她们早过了看故事书的年龄,平时看的也是老人家一听就会皱眉的。
虞媚儿就哄:“奶奶,要不我们还是看电视吧?电视还有画面,比干巴巴的文字精彩。”
老太太听后却孩子气摇头:“电视太吵了,吵得我头疼,我就要听故事。”
汪清文没办法,连忙让阿春去街边的书店买几本回来。
阿春买回来的都是通俗的童话故事,汪清文就随便挑了一本《海的女儿》。
她的声音很是温柔,虞媚儿都忍不住趴在老太太手边,陪她一起听了起来。
老太太一边摸她的头发,一边听着孙女读着故事,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的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老太太就困了,她们不敢打扰,给她掖好被子就要走。
老太太却还拉住她们不放,虞媚儿奇怪地看了老太太一眼,紧接着她的手就被老太太拉着盖到汪清文的手上。
虞媚儿越发看不懂了,就听到老太太对她们说:“以后你们要互相搀扶。”
她对汪清文说:“媚儿的脾气有时不好,你要对她宽容一些。”
汪清文点点头,她又对虞媚儿说:“文文的性格有时太执拗,如果有天她不小心做错了事,你也要原谅她。”
虞媚儿一头雾水,却还是依言点了点头。
老太太这才露出一个放心了的笑容,她合眼躺下说:“我也累了,你们早点回房休息。”
说完,她那只布满皱纹的老手将自己床头的那盏灯熄灭了。
整个屋子陷入半明半暗中,只有窗前投射进来的光亮,在床前照出一道光阶。
汪清文宛如有了心灵感应,她突然低头在老太太脸颊落下一个吻,声音无限温柔:“晚安,奶奶。”
虞媚儿也学着她,在老太太另一侧脸颊落下一个吻,同样温柔地说:“奶奶,晚安。”
做完这些,两人离开了,床上的老太太快要进入睡梦,脸上依然带着满足的笑容……
当天夜里奶奶走了,早上女仆进屋发现的,她交叠放在腹上的双手下是一张“全家福”。
画面中,一家三代美人正对镜微笑,老太太揽着一个披肩,苍老却优雅,可以想见年轻时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那一刻,应该是奶奶暮年最开心的时候了……
奶奶已经八十多高龄了,走的时候也很安详,是在睡梦中离开的。
可是,汪清文依然很难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虞媚儿知道她虽对外人抗拒冰冷,但是只要被她看作自家人,她其实是很重情的。
老太太来这一趟,像是专程给汪清文弥补那份家人的温暖。原来老太太突然回来,可能是猜到自己大限将至,特意回来看看她在世上唯一的孙女。
看到汪清文过得好,她在这个世上也就没有遗憾了……
虞媚儿拿了钥匙开了房间的门,正准备说些话安慰汪清文的,她却直接扑抱住了虞媚儿的腰,将她箍得死死的。
虞媚儿被勒得有点疼,正准备推开她,就感觉到有什么湿湿的东西滴到了她的手上。
她像被烫到般一愣,就听到汪清文哽咽的声音说:“在这个世上,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虞媚儿感受到她的悲恸,不自觉地流下泪来,轻轻抚摸着汪清文的头说:“怎么会呢?你不是还有我吗?”
听到这句话,汪清文抱她的手臂紧了紧,虞媚儿却没觉得疼了。
之后,她们给老太太办身后事,汪清文毕竟还小,平时再老成,在这种事上也没有经验,全靠虞媚儿撑起来了。
她忙里忙外办事周到,设灵堂、办火化、选墓地……一直到出殡,她都是站在最前面接待来送老人最后一程的亲朋们,俨然就是汪家大宅的女主人,替年少的汪清文遮挡风风雨雨。
而葬礼上,一身黑衣的孟筱雅也跟着孟太太来了。
“清文姐姐,你节哀顺变,之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对,对不起!”
一见清文姐姐成了孤儿,孟筱雅不禁心生无尽的同情,连之前气的要死的事情都觉得是自己的错了。
汪清文此刻哪有心情和她说这些,便只敷衍地应了一句:“没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你原谅我了?那就好!”突然意识到这是在葬礼上,她好像不应该表现得太开心,孟筱雅连忙收起刚露出来的笑容。
汪清文还是看见了,她蹙了下眉,径直转身朝向下一个鞠躬上香的来客,同对方礼节性握了握手。
这些事也不能都让虞媚儿来做,汪清文刚让她去休息了,她这几天够辛苦了,瞧着都瘦了……
孟太太见汪清文对孟筱雅反应冷淡,连忙拉女儿说:“走啦!”
孟筱雅剩下安慰的话也来不及对汪清文说了,只能跟着孟太太离开了。
她妈妈不让她在这种地方呆太久,说头七没过,不太干净,沾上就麻烦了……
出殡这天,老太太的骨灰盒被葬入墓地中,墓碑上贴着老太太年轻时的照片,她扎着两个麻花辫,瞧着也就十七八岁,微笑起来很是精神。
虞媚儿将怀中的鲜花放在碑前,说:“奶奶,我们会常来看您的,您也要保佑清文。”
汪清文看她一眼,心中一暖,也说:“奶奶,您从不偏心,也要记得保佑媚儿。”
虞媚儿拍了一下她的手臂,说:“你把奶奶当大罗神仙啊?哪能一下就保佑这么多人?”
“那只保佑你一个,你比我重要。”
“呸,又说好听的哄我。”
两人说笑着离开了这里……
几天后,一位中年律师突然上了门,他是老太太的代理人,替她负责处理去世后的财产。
虞媚儿心里有点不解,老太太就只有清文一个孙女,她的遗产毫无疑问会全部留给汪清文,何必还专门雇一个这么大牌的律师呢?
但是当律师读到遗嘱说,老太太的所有遗产由汪清文小姐和虞媚儿女士平分。
虞媚儿差点吓得从沙发上跌下去了,怎么还有她的一份啊?还是一半这么多!
律师接着细细讲解具体的分配,公司股份和股票全部给汪清文,存款、房产和珠宝则留给虞媚儿。
看来老太太也很了解她们俩。
汪清文是将来要继承公司的接班人,她自然适合接手这些投资财产来“钱生钱”。
而虞媚儿“胸无大志”,只喜欢抓在手里的流动现金,这些保值资产给她就比较合适。
尽管后者肯定没有前者份量重,但虞媚儿还是感觉难以置信,老太太竟然会把自己一半的遗产给她——这么一个在血缘上没有关系的生人。
虞媚儿也傻傻地向律师求证:“你会不会是搞错了啊?你再仔细看看,遗嘱上真是这么写的?”
律师是专门从事遗产这一领域的,见多了“富豪把遗产给了保姆”这种奇事,对当事人这种被天降馅饼砸晕的心态很是熟悉。
他便露出了一个官方的笑容说:“虞女士,我很确定汪老太太的遗嘱确实交代了这样分配,而且……这已经是她修改后的最终版本。”
“什么意思?那之前是怎么分的?”虞媚儿很好奇。
一旁的汪清文一言不发,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哪怕奶奶把遗产全给媚儿,她也没意见。
可能是老太太生前允许过的,这个律师听后竟然没有“一问三不说”,反而坦白地说道:
“一开始,老太太也留给您一笔不薄的资产,只是远没有现在这么多。但是某天,她突然改变了主意,直接把名下的不动产都给您了。”
虞媚儿问:“是哪一天啊?”
律师说了一个日期,虞媚儿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她陪着汪清文去海边冲浪那天,回来后奶奶就有点奇奇怪怪的。
她之前像是和清文在闹矛盾,那天她说了一句“既然你过得开心,那就行了”,像是做了某种艰难的让步,之后祖孙俩就冰释前嫌了。
虞媚儿一拍大腿,那就对了!
老太太肯定是感谢她为祖孙俩和好做的努力!老太太真的太客气了,这点小事送她这么一份大礼,真是!
汪清文也想起了这是什么时间点,是一生保守的老太太为孙女喜欢上女人做出妥协。
这是她送给孙女媳妇的大礼。
汪清文心内一阵难过,用手按了下眼睛。
如果可以重来,她一定不会采取“不去医院看奶奶”的方式相威胁,她会慢慢地告诉奶奶,媚儿是一个好女孩,和她在一起,她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自己是在爱中。
“对了,这里还有一封老太太的亲笔信,是给你们两人的。”
律师把信留下就离开了,汪清文启封,和虞媚儿一起看。
虞媚儿读下去,才发现自己猜错了。老太太大概就是怕她是个糊涂蛋,想不明白,特意提点。
老太太信里说:“媚儿,我以为你无缘做汪家的媳妇,未曾想还能有另一种羁绊。也好,你着实让人喜欢。
清文小的时候,大师给她算过命,断她命格过硬,此生坎坷不断,六亲无靠,终身孤苦。
现在有你陪在她身边,我也就放心了,惟愿你多疼她一点,不要让她再那么苦了……
只要你们过得好,奶奶就开心。”
原来,老太太花这么大手笔,是为了将她留在汪清文身边,虞媚儿才懂老人家的苦心。
此时,虞媚儿一把将汪清文搂在怀里,抚摸了几下她的头发,说:“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这也是我答应过奶奶的事。”
汪清文反抱住虞媚儿,将脑袋埋在她的脖子边,两人像抱团取暖那般,都是彼此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
老太太离世,这个暑假也结束了,汪清文正式成为一名大学生。
开学的第一天,她就发现了一件糟糕的事情,孟筱雅也在这个学校。
她在,杜姮自然也来了。
汪清文从来不知道本城的大学何时变得这么抢手了。
好在,孟筱雅瞧着成熟了一点,她剪了一个学生头齐短发,中和了一下她原本有点圆的脸蛋,看着没以前那么小学生了。
见到汪清文,她一点也不意外,径直朝她奔了过去:“清文姐!我们又是一个学校了,可以一起度过四年的时光。”
跟在她身后的杜姮一听到这话,脸色就难看了一瞬。
但是汪清文也没见到有多开心,她只是淡淡地纠正道:“我们好像不是一个专业的吧?”
意思是,倒也不必说一起过四年。
孟筱雅没听出来弦外之音,撒娇的语气说道:“哎呀,这个学校就这么大一点,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有的是一起上公共课的机会!”
汪清文一听,脑袋都有点大了,她并不想和孟筱雅一起上课。
倒也不是讨厌她,只是毕竟曾经和她走得那么近,一度都可以称之为暧昧了。但是现在她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就不可以同时还和别人纠缠不清了。
可是看孟筱雅好像对她只是妹妹黏姐姐的感情,汪清文总不可能开口直说。
她便只笑了一笑,说:“你好好学习吧。”
说完这话,她就走了。
孟筱雅还要跟上去,杜姮已经拉住了她说:“哎,你就没看出来她不想你缠着吗?”
“哪有,清文姐刚才还鼓励我好好学习来着,你不要挑拨离间哦!”
连杜姮都看出来汪清文对她的感情变了,孟筱雅却还像不在现场一样,以为两人在葬礼上就和好了。
杜姮见她一副傻大妞的样子,就不忍心戳破她自以为是的幻想,只能转移话题说了句:“你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再转转适应下环境。”
孟筱雅马上就被她领走了。
汪清文是独行派,早就自己一个人摸清地形了。
然而,她发现了一件很悲催的事情,全体大一新生都是强制性住校的……
汪清文固然可以利用特权打破这一规定,可她并不想这样做,只能打电话给虞媚儿抱怨。
虞媚儿一边批公文,一边接她的电话,还劝道:“大小姐,这样不是很好吗?方便你很快适应大集体。”
“可是,那样晚上就见不到你了……”汪清文捧着电话,声音低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