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瑟午睡醒来,不见李斯白。他下楼,在大房子里转悠。其他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空空荡荡令他有些不安。
他误打误撞,走到一个地下室,看见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用中外双语写着:里奥的秘密基地,非请勿入。
林瑟敲门,里面传来李斯白的声音:“是林瑟吗?进来吧。”
一进去就看见墙上有大大的一张白色幕布,架好的老旧手摇式放映机正在播放着黑白老电影。角落里,有些废弃的胶卷。头顶上放有好几条细绳,刚洗好的照片,被架子固定在绳子上。
这是李斯白自己的放映厅。他招手让林瑟走过来,拉着他的手一起躺进柔软的沙发里。
林瑟将他搂进怀里:“你一直没告诉我,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去拍纪录片啊。”李斯白说,“我很喜欢一个纪录片导演,还给他写了自荐信,不过他没看上我。”
林瑟捏捏他的耳垂:“没事的,你还年轻。”
林瑟想亲他,李斯白忽然起身:“你等下啊,我给你看个东西。”
他翻箱倒柜找到了一部DV机,然后打开播放。白色幕布上出现了林瑟的身影:他在游乐园里满脸尴尬,最后蹲在路边呕吐......他靠在车子上休息,低头抽着烟,抬头看着夕阳落下的背影......他早上起来刮胡子,看到李斯白在拍他,手上沾了水,洒了过来.....
“好啊你,对我早就有了心思了,是吧。”林瑟将他拉回来。
李斯白笑着向后倒在沙发上,林瑟压在他的身上,低头亲吻他的额头。他并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对林瑟产生了这样的心思......也许是重逢的那一日,埋藏在心底里感觉突然被唤醒了。
身上的衬衫被林瑟脱掉,拿在手上。林瑟看着纽扣,忽然笑了:“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回国那天晚上,你去了剧院对吧?当时,还跟一个人,打了起来。”
“嗯?”李斯白惊讶极了,“你怎么知道?”
林瑟笑而不语。
“好啊,原来是你!”李斯白张牙舞爪,“我说呢,谁这么不要脸啊,专往人胸口上摸!”
两个人褪掉衣衫,赤裸相见。地下室有点凉,可渐渐的就闷热起来。彼此的气息缠绕在一起,满头大汗。
李斯白摸到了林瑟臂膀上的疤,这是他冒死救下自己留下的。他亲吻着这些“勋章”,紧紧攀上林瑟的肩膀。
喘、息声断断续续,身体仿佛在海浪中翻涌着......
天黑了,姨妈和姨夫回来了。房子里没有亮灯,不知道两个孩子去了哪里。
“里奥——”姨妈在房子里寻找他,“里奥——你们在家吗?”
后门,两个光屁股的家伙,抱着衣服毯子,借着月色的掩护,低声嬉笑,打打闹闹向小溪边跑去。
溪水潺潺,两个人站在水里嬉闹,李斯白把林瑟扑倒,一起摔在水里。岸边有个破烂的船坞,两个人进了船坞里,裹着同一条毛毯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
凉风阵阵,冲淡了酷热的暑意,田野上,庄稼翻涌着。林瑟伸开胳膊将他搂在怀里,换来李斯白冲他灿烂的一笑。
林瑟的眼睛,有些湿润:此时此刻,自己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幸福。只是,幸福可以持续多久呢?
“斯白。”
“嗯?”
“我想,跟你说说我的事情。”
李斯白嗯了一声,往他怀里拱了拱,做好了准备:“你说吧。”
林瑟慢悠悠开始诉说自己的故事:
“小的时候,我不是养在林氏的本家大宅子里。而是跟我的母亲,住在父亲外面置办的一个宅子里。记忆中,父亲很少去看望我们。我的母亲也整天闭门不出,他们都说她是病了,没办法照顾我。
幸好,一直照顾我的保姆是个温柔的好人,所以我的幼年时期,不至于那么可怜。
我的母亲......家里的佣人都说她精神有问题。我一开始是不信的,直到有一次,她看见了我。很奇怪,她看我的眼神很陌生,好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我向她伸手,她却很害怕地尖叫着要躲开。
十岁那年生日,她不知道是发病了还是怎么样,把我拖到放满水的浴缸里面,按着我的脑袋埋在水里。我记得她在我的耳边,一直说:淹死你,淹死你这个魔鬼.....”
“怎么会这样啊?”李斯白吓到了。
林瑟说:“就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我就要窒息了。幸好,保姆及时发现了,救下了我。她整个人癫狂起来,那凶狠的眼神,我一直都忘不了。当时,她是真的想杀死我。我很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杀死我,我是她的孩子不是吗?”
李斯白有些后怕:“那后来呢?”
“第二天,她就被爸爸送去了疗养院,就是我带你去过的地方,之后她再也没有回过家。我也被接回了林家的大宅子里,面对一群陌生的亲人。我整天惶恐不安,性情也愈发的沉闷。家里人都不太喜欢我,甚至,佣人都会忽视我。
我把这一切都怪罪到我的母亲头上。我认为:如果她是爱我的,她肯定会陪在我身边保护我。可是她不爱我,甚至想要杀了我。我的内心从渴望得到她的爱,变成了憎恨她想要报复她。
我知道她不想看见我,所以我报复他的方式,就是经常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会用最恶毒的话咒骂我,不留一点情面。可我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专门捡她心情好的时候去。这些年,我们母子两个就这样彼此伤害着。
母亲也变老了,病情反反复复,有时候能认出我,有时候认不出。我也渐渐长大,接受了很好的教育,渐渐地学会了,看待一件事要学会全方位的思考。
我开始好奇,她年纪轻轻嫁给了可以做她爸爸的我的爸爸,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从一个靓丽的女明星,变成了一个疯婆子?
今年春节,家里人又在催婚。我听着心烦,又觉得委屈,就去找她。可能心理上,还是希望她能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说几句安慰我的话。”
......
新年夜
“你帮帮我,帮帮我,我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在我身边。妈妈,你帮帮我,帮我一次吧。”
林瑟重重锤门,“你到底爱过我没有?有没有?为什么不喜欢我还要生下我?!为什么!你在恨我什么?你说话呀!你到底在恨什么!”
“你当时就该快一点,用力一点,我就死了,你就再也不用看见我了。”林瑟冲这个女人咆哮着,他只想跟面前这个女人同归于尽。
“别说了!别说了!”女人抓着头发,嚎啕大哭。
“你为什么还不发疯?你杀了我呀,你杀了我啊!你不是要杀了我吗?”
女人涕泪横流,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恶心,恶心!你是个魔鬼,你不该来到世上,你不该......”她转而从桌上的针线篮里,抓住了一把剪刀,看也不看就冲林瑟的心口扎过去!
林瑟闭上眼睛,不闪不避,等待久违的处决一般决绝。
心口一阵钝痛,羊毛衫被扎透了,很快被鲜血染红。女人被吓得尖叫,值班的护工和保姆终于赶来了。
“少爷,少爷!”保姆很是心疼。
林瑟疼极了,跌跌撞撞冲出房间。他捂着心口走出了疗养院,走在寂静无人的公路上,一直往前走。
天上下起雨来,他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前行,最终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路上.....
.......
“当天晚上,我们两个人的情绪都不好,最后吵了起来。她犯病了,情绪激动之下,拿剪子扎了我。这件事,你是听说过了的。”
“嗯!”李斯白点点头。
林瑟又继续说:“我在医院躺着的时候,一直照顾我母亲的保姆阿姨找到了我。她说,她看到我跟我的母亲这些年来如此痛苦,实在是不忍心隐瞒下去了。她要告诉我一个真相。
她对我说:疗养院的女人并不是我的母亲,我真正的母亲当年生下我的时候还是个未成年少女。”
“什么?!”李斯白差点站起来,毛毯都滑落在地上。
林瑟将毯子重新给他裹上:“我听到的时候,反应比你还要震惊!于是我立刻回到疗养院找到养母。她已经恢复了神智,回想起了曾经的不堪。
她说,三十年前,我父亲在外面养着一个少女。少女很快就怀孕了,本来是不打算要的,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把我留下来了。
父亲为了掩盖自己做下的丑事,他将我的养母关在家里大半年的时间。十个月之后,我被抱到她眼前,她被迫成为了我的母亲。
知道真相的时候,她非常崩溃。所以每每看到我,她会觉得害怕。时间一长,精神就出了问题。后面的事情,也就是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
李斯白的五官都皱到一起去了,他不能想象林氏的老爷子,那么一个人,居然做得出来这么下作的事情。
“所以,从今年开始,我一直在调查我的身世。渐渐的就发现,这件事似乎不是一个家族掌权人出轨犯罪那么简单。背后出现了很多势力,很多组织,甚至还有一个神秘的教派。
很快我又察觉到,你也在调查这件事。我们的目标,竟然殊途同归了。”
李斯白点点头,他这下完全理清楚了所有的事情:“所以,你只是在调查,并不是跟林氏一起为虎作伥。”
林瑟笑了,揉了揉他干了的头发:“我都说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可以永远相信我。我不停地阻挠你,劝诫你,只是不想你陷入危险。”
“可我也是.....会担心你的。”李斯白靠在他的肩头。
两个人温存了几秒钟,李斯白忽然问:“那,你的亲生母亲,现在在哪里?”
林瑟摇摇头:“当初我的养母很可怜她,伪装家里失火,将她送走了,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现在,我的养母也去世了。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是谁,也不会见到她了。知道真相之后,我时常陷入自我怀疑:我的出生是一场罪恶,我根本就不配来到这人世间。”
李斯白想了想,开口安慰:“人的出生,本来就不是受自己控制的。十岁那年,我渐渐知道自己的身世。强烈的道德感和世俗谴责的眼光都令我非常不适。我也一度很自卑,很绝望......但是,没什么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出生,只能掌控自己要过怎样的人生了。”他拍拍林瑟的肩膀:“所以,林瑟,我们可要挺住啊!”
林瑟笑:“所以我们同病相怜,互相取暖,是吗?”
“嗯......算是吧。”
林瑟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我一直认为自己无法处理亲密关系。直到你的出现,我终于能确定自己,也有爱一个人的能力。谢谢你啊李斯白。这是我认为,来到这人世间最值得的一件事了。”
“哎哟,你别说.......”李斯白心疼得鼻子酸酸,“我会哭的。”
......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启了。
林瑟对他:“我这次回去,一定会将这些事情都调查清楚。前方道路多险阻,我看你不要回去了,就在这里等我。事情解决了,我立刻就来找你!”
李斯白反对:“不行!不说危险不危险,很多事情,只有我出面才会更方便。而且,你调查的真相,很多还得需要我手上的证据。”
林瑟看着他:“你决定好了?”
“是的!”他将和林瑟并肩,哪怕前途凶险,也要为了心中的正义,一往无前。
临行前,姨妈单独将林瑟叫到一边:“你们.....我看得出来,小白很喜欢你,你也很喜欢他。请你......务必照顾好他。他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总有些不太成熟,有些英雄主义冲动。我不希望他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我只希望他平安开心。”
“我明白,这也是我希望的,您放心吧!”林瑟保证。
在姨妈的忧心注视中,两个人走进了候机室。她的心再次悬在喉中:天上的人啊,请保佑他们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