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柚咽了咽口水, 脑袋几乎埋到胸口。
他声音轻得不能更轻。
“不...”
许柚话音未落，收银员扯下两个大号购物袋，面无表情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然后把薄荷糖扔进一旁的购物筐, 里面放满了顾客临时不要或条形码扫不出来的货品，手脚麻利，全套动作只用了不到2秒钟。
许柚盯着废弃购物筐, 抿抿唇, 欲言又止。
他捏捏口袋里的便携环保购物袋，默默补齐剩下半句。
…用给我塑料袋。
许柚揉了把耳朵。
事已至此。
主动让收银员再拿回来也太...那什么了！
路闻竹低头装东西, 音色漫不经心, 随口问。
“下次来买？”
许柚点点头。
“嗯好。”
他抱着自己那一大袋零食和螺狮粉, 跟在路闻竹身后走进电梯。
电梯缓缓下行，许柚眨眨眼睛, 慢半拍反应过来什么。
他心虚地咬下唇, 偷瞅路闻竹的背影。
等等.......
他们说的是一个东西对吧？！
电梯门表面是特殊涂层, 擦得干净锃亮, 光可鉴人。
许柚狗狗祟祟又苦恼的小表情十分生动。
路闻竹敛下眼，唇角跟着勾了下，音色散漫, 故意问他。
“喜欢什么味道？”
许柚愣了愣, 老实巴交答。
“柠檬，草莓的也喜欢。”
头顶落下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还挺挑。”
他低头捏许柚的脸, 指腹若有若无摩挲了一下, 加上这个动作无端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叮”, 电梯刚好停在负一楼。
路闻竹神色自若松开手，走出电梯, 他转身时微不可见扯了下唇角。
“知道了，以后就买柠檬和草莓味。”
许柚脸要红不红，抓狂地恨不得拿块豆腐来撞一撞。
啊啊啊他们说的是一个东西吗？！！！
-
树叶郁郁葱葱，校园里穿短袖的人越来越多，许柚甚至还被蚊子咬了一口。
他熟练地在胳膊上掐了个十字，突然意识到：
夏天真的来了。
五一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实验室里到处弥漫着摸鱼的欢乐气息。
许柚听见平安夜收到苹果蛋糕的学姐说男朋友今天晚上就到北城来找她，他抬起头，热心地问。
“学姐，需要citywalk攻略吗？我发你一份！”
之前胡芃来北城玩的时候他特意做的，做得可好了，可惜一点也没用上。
林周舟无语两秒，啧了他一声，又跟学妹说。
“别理他，小母单，不懂事。”
学姐善意地笑笑。
“没关系。”
许柚抿抿唇，乖巧闭麦。
好像说错话了，具体错哪了不知道。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弹出一则微信消息。
堂妹：哥你在干嘛？放假前还要开大会，好无聊......
许柚边敲代码边偶尔回复她。
堂妹百无聊赖打着字，突然想起什么，来了兴趣，她身体离开椅背，眼睛忽然一亮，开始八卦。
堂妹：对了，你和我“堂嫂”怎么样了？
许柚第一次看到这个称呼，措不及防呛了下，脸都红了，他捧着杯子，灌了两口冷水才压下去。
许柚举着手机正纠结怎么回复，堂妹又问。
你们做了吗？
发出前她迟疑了一下。
这样会不会太直接了，显得不够礼貌，她斟酌了一会儿，按了按删除键，重新敲了两个字发上去。
堂妹：你们做过饭吗？
堂妹满意地盯着手机屏幕等回复，这样委婉多了。
许柚写了一下午代码，眼睛有点疼，他打开抽屉，拿出眼药水滴了两滴。
泪眼朦胧，许柚迷迷糊糊看眼屏幕，愣了下，盲敲回复道。
木由子：做过啊。
堂妹睁大眼睛，一声卧槽差点就在百人礼堂响起。
这么快？！
堂妹：在你家做的还是他家做的？
木由子：他家啊。
许柚有点奇怪。
堂妹了解他的。
非必要不开火。
堂妹：还有呢还有呢？！你们一起做了几次了？！
许柚掰着指头数了数。
木由子：三次。
木由子：不对，应该算四次。
木由子：不过第一次我不太会，大部分都是他做的。
许柚切菜都是后来学的，还切得很丑，只能帮忙洗洗碗打打下手。
堂妹：哥。
堂妹：你真给老许家长脸！
细茸茸的眉毛皱了下，但很快又舒展开。
好像是夸他，算了。
堂妹苍蝇搓手，继续追问细节。
她清咳两声，已经深谙“委婉”之道。
堂妹：那儿...
不对，删掉。
堂妹：我堂嫂的厨具怎么样？！
许柚挠挠头，摸不着脑袋。
木由子：…啊？
堂妹：啊什么？！快说啊！！！
许柚老实巴交敲键盘。
木由子：不知道，没注意看。
堂妹：[]。
堂妹：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没注意看呢？！！！！
许柚抿抿唇。
很、很重要吗？
不管什么牌子的厨具不都是用来做饭的吗？
许柚慢吞吞敲键盘，有点委屈地自我辩解。
木由子：反正吃起来都一样。
许柚想不通堂妹为什么这么激动。
吃...起...来...
吃起来吃起来吃起来......咳咳咳咳……
堂妹这回没忍住，被呛到了，在百人大礼堂咳个没完。
堂妹：哥...你...牛逼...
谈了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
说话都这么硬气！
堂妹：【向你转账5.00元。】
木由子：干嘛突然给我转钱？
再说。
木由子：转都转了，怎么不多转一点。
堂妹：意思到了就行。［羞涩］
这是她能免费听的吗？？？
堂妹：哥哥，磨多磨多～
许柚闭了闭眼睛，擦掉生理泪水，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想不通堂妹为什么对他和师兄做饭的话题情有独钟。
木由子：你还想知道什么？
堂妹：我堂嫂炒菜技术怎么样？
堂妹一脸正直。
她不是八卦，这可是为她哥的幸福着想！
许柚无意识舔舔唇瓣，想起他的初恋炖牛腩。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木由子：师兄超厉害的！
堂妹：展开说说！
木由子：师兄很有天赋，就算第一次做的时候有点不足，但他进步很快，每次都做得比上次更好！还经常开发新式。
许柚不小心打掉了一个“菜”字。
堂妹联系上下文，填空顺理成章填进去一个“姿”字。
堂妹：[]。
许柚嘿嘿一笑，心虚地占了个口头便宜。
木由子：有机会让你嫂子给你做炖牛腩，吃过的都说好！
炖、炖牛腩？
堂妹沉默两秒。
堂妹：我在说炒菜你在说什么？
许柚挠挠脑袋。
木由子：我也在说炒菜啊。
堂妹：你再好好看看，仔细看看。
许柚愣了下，顺从地把屏幕滑到最上面。
然后慢慢往下滑。
许柚脸上的温度一点点高起来，耳朵红得滴血。
现在的小孩真是......
尤其当他看到那句“吃起来都一样”，许柚简直像小火车一样开始冒蒸汽了。
他无能狂怒。
木由子：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堂妹：谁说不能？这种事不做也能知道。
许柚抿唇犹豫了一下，一脸虚心好学。
木由子：…细说。
堂妹：简单，看鼻子大不大？青春期胖不胖？身材是不是精瘦型？
堂妹语重心长。
堂妹：我给你说，这年头大树挂辣椒的可不少，小心盲盒开到隐藏款啊哥！
许柚：“...”
木由子：[]。
木由子：说出你的故事。
堂妹：啊辅导员点名了下线了再见。
许柚小小扳回了一城。
他撕开一张消毒纸巾，仔仔细细把手机屏幕擦了一遍，它不干净了。
许柚动作慢吞吞的，若有所思。
网友说过，看鼻子不准的。
再说师兄鼻子很高、很挺，像漫画里的一样好看。
身材更是没得说。
许柚一本正经。
但他好像没见过初高中的路闻竹。
许柚正在出神，手机屏幕弹出一则消息，许柚措不及防，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慌忙稳住手机。
L：明天来我家？
“咳咳咳…”
许柚措不及防呛了下。
他重新撕开一张纸巾，认真擦了擦额头。
最该消毒的就是他的脑子。
许柚本就心虚，被堂妹刚才那么一闹，想象力更歪了。
许柚红着脸举着手机，正在犹豫要不要拒绝，又收到一条微信。
沈宜阿姨：小萨，听说你们实验室明后天放假，明天没事来阿姨家吃饭啊，路闻竹说你喜欢吃可乐鸡翅、干锅土豆......他爸刚去菜场都买回来了，明天尝尝你叔叔的手艺。
几天前，沈宜足足花了五分钟才消化掉许柚和路闻竹在一起了，许柚的“男朋友”就是他，她儿子不是小三……这些信息。
沈宜邀请他去家里做客，许柚当然忙不迭答好。
答应之后的许柚紧张地坐立不安。
明天放假，sci仁慈地把今天的工作时间缩减到下午18点。
许柚一回家就马不停蹄换衣服出门。
被出门取快递的路闻竹抓了个正着，他音色淡淡的。
“去哪儿？”
许柚仰起脸，拧着手指，不经意泄露出紧张，他眼巴巴的。
“…买礼物。”
“等着。”
路闻竹回去换了身衣服，抓起车钥匙出门。
路闻竹驱车来到市中心的商圈，来这的人主要都是为了购物。
许柚问了沈宜和路父的喜好，给沈宜买了一条宝石手链，给喜欢户外运动的路父买了鱼竿，给路闻竹家养的金渐层也买了零食和玩具。
许柚仰起头，有点小得意。
“怎么样？是不是三碗水端得很平？”
“四碗。”
路闻竹淡声提醒他。
许柚有点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路闻竹低头看他的眼睛，不轻不重捏捏脸。
“是四碗水，我的那份呢？”
许柚懵了，小鹿一样的眼睛清澈透明，傻乎乎地问。
“上、上门还要给男朋友买礼物吗？”
许柚第一次谈恋爱，哪清楚这些，反正他也不懂，路闻竹毫无心理负担，故意欺负他。
“我家就这规矩。”
他音色低沉冷淡。
“不行？”
许柚低着头，手指无意识拧成一团，苦恼地小声说。
“可我没有钱了。”
他可怜巴巴抬起头。
“怎、怎么办？”
路闻竹不为所动，音色淡淡的。
“没钱了？”
“…嗯。”
“刚才不让你买五花手链的时候不是还很硬气吗？”
许柚给沈宜买的手链的牌子价值不菲，五花红宝石这条标价三万多。
路闻竹知道沈宜不会在意这些。
“买条简单点的就行。”
许柚不听。
他默默抱紧手链，怕路闻竹让他退掉，坚持说。
“五花的好看！”
“钱都花哪去了？”路闻竹问他。
许柚抿抿唇，指了指他。
路闻竹抬下眉，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你是准备上门逼婚？这么下血本。”
许柚脸腾一下红了，只比红宝石颜色浅一点点。
“没…没有！”
路闻竹坏心地提了提唇角，捏着他的脸左右看看。
“是么？这么舍得花，老婆本都拿出来了吧，不是去我家提亲的吗？”
许柚捂住脸。
“不！是！”
头顶落下一声若有若无的低笑，路闻竹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把，掏出手机，简单加了一下许柚花的数，就要给他打钱。
许柚扯住他的袖口，出奇执拗。
“我不用你的钱，礼物我要自己买。”
路闻竹抬下眉。
“不是没钱了？”
许柚还给沈宜订了花，花材是沈宜喜欢的宫灯百合、白绣球和郁金香。
许柚要是明天连付尾款的钱都没有…肯定挺着急的吧。
路闻竹长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柚脸皮薄，除了找他借钱还能找谁借。
借他肯定是会借的，他利息、借条都不要，比资本家良心很多，顶多换几句好听的。
“还有几百，但要留着买花用……”许柚声音小小的。
路闻竹薄唇微抿。
许柚怕路闻竹觉得他没良心，仰起脸，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一脸认真。
“放心，我有钱。”
只是活期取出来用掉了，存款还有的。
许柚舔舔干涩的唇瓣，有点心虚，小声坦白。
但今天的勇气只够坦白一点点。
“我做自媒体，攒、攒了点钱。”
【Road】这个账号后台收到过无数MCN机构和品牌合作的私信，路闻竹知道，数据足够好的情况下，一条视频或图文的报价可以达到五-六位数，上不封顶。
路闻竹低头看许柚的眼睛，似笑非笑扯了下唇角，敲在人耳膜上酥酥麻麻。
“原来我是百万博主背后的男人。”
许柚脸红了红，否认。
“没、没有百万。”
许柚说自己有钱，路闻竹遂没再坚持给他打。
第二天一早，许柚去花店取了花，带上礼物登门拜访。
“哎呀，怎么还买五花的？买简单点的就行了，你说说，多破费啊！”沈宜对手链爱不释手，她倒不在乎送什么，在乎的是许柚的心意。
路闻竹转头看他，音色低沉清冷，像是在训话。
“说你还不听？连累我一起被骂。”
许柚听不出来，老实巴交小声道歉。
“…对不起。”
沈宜却知道路闻竹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于是更加喜欢许柚和他送的手链。
她打发路闻竹把花插起来，然后去厨房帮路父打下手。
“你别站这，我和小萨说说话。”
客厅只剩沈宜和许柚，沈宜拉着许柚聊天，不知怎么聊到路闻竹高中时的事，她偷偷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压低声音，问许柚。
“要不要看相册？”
路闻竹不喜欢拍照，为数不多的照片还是她抓拍或偷拍的。
是没见过的师兄！
许柚眼睛亮了亮。
“嗯嗯！”想看！
沈宜带许柚上楼。
“他上大学之后不怎么回来，我就把以前的相册都藏到他房间去了，他还不知道。”沈宜回头对许柚说。
许柚怔了下，突然意识到这扇门背后就是路闻竹的卧室，耳朵没由来地热了热，他决定礼貌地站在门口等。
沈宜浑然不觉，大大方方推开门。
许柚乖巧低着头，闻到熟悉的清冽好闻的薄荷味，他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就看一眼。
许柚没忍住诱惑，抬头飞快偷瞄一眼。
他眨眨眼睛，愣住了。
北欧冷淡风格的装修，酒店般的布局，还有这面镜子，这张床......
许柚咬着嘴巴，若有所思。
全都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宜举起一本薄薄的相册。
“找到了。小萨，一起看吗？”
“嗷。”
许柚想不起来，他晃晃脑袋，眼睛弯了弯。
“好啊。”
他温顺地走过去，慢慢翻过一页相册。
“这是高一入学的时候拍的。”沈宜跟他介绍道。
许柚眼睛骤然亮起来，奇奇怪怪的感觉瞬间被抛到脑后。
路闻竹从小到大都是校草，没非过也没丑过，就算照片背景里人再多，即使站在角落，也会让人第一眼注意到他。
普通的中式校服衬得身形更加好看，挺拔落拓，如松如柏，还增添了几分干净的书卷气和符合年龄的少年感。
许柚忍不住想起路闻竹在南雍一高门口问他的话。
放在高中，他高低要暗恋三年！
顾妍还会把他腿打断！
“这张是高三毕业的时候...小萨？你、你怎么了？”
哐当。
相册啪唧掉到了地上。
许柚的记忆逐渐定位到寒假。
路闻竹留宿他家的那个夜晚。
……
他知道在哪见过这个房间布局了。
许柚如遭石化。
——在Road老师的擦边背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