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越冬洄游【完结】>第55章 盛放

  在和沈斯岩无法割离的头三年里,姜佟几乎没见过他掉眼泪,或仔细回忆过后也只记得那一次,在毕业那年,在他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素央的那天。

  沈斯岩将他带回刚盘下没多久的温冬,二楼已有两人生活过两个月的痕迹,大亨也还小,呆在一个60公分高的透明箱子里,一切看起来都是幸福的具像化。

  姜佟坐在沙发里,沈斯岩面对着他坐在茶几上,他看着姜佟没有情绪的脸,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流失,速度极快,轻易无法抓住。

  “佟佟,不走好不好?”沈斯岩握住他一双手腕说,“很快的,温冬我很快能做起来,到时候你想去哪玩儿,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走行么?”

  姜佟没有回话,他不敢看沈斯岩哪怕一眼,这让沈斯岩内心深处的恐慌开始外泄,他把脸埋进姜佟手心里,让姜佟立刻捂了一手的湿热——

  “沈斯岩,你冷静点。”

  “我没办法冷静,为什么这么突然?你说你想跟我有个家,是你自己说的,”沈斯岩以这种外人无法窥见,虔诚且卑微的姿势伏在他面前,后背的沟壑深陷,肩头轻微的颤动,“是你靠近我的,你真觉得我还能一个人过吗姜佟?”

  “平竹离素央航程3小时,就一张机票钱,你一定要把事情弄这么复杂吗?”

  “温冬已经落定了!”沈斯岩这才抬起头,双眼猩红地看着他,“一张票,我过去陪你几天?这件事真有你说的这么轻松?”

  倾尽所有还欠了银行一笔钱才盘下来的温冬,经得起几天搁置?即便可以搁置,沈斯岩要的也绝不是偶尔见一面。

  可姜佟似乎不懂,夜里相拥,于喧嚣处灵魂交缠的两个人,这一刻像是隔着条银河。

  “我们不要太依赖对方了好吗?出了这校门就得求生存了,总不能还互相拖累吧?”

  “拖累?”沈斯岩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拖累?”

  “对,拖累,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你还有自己的生活吗?”

  一年多一个作品都做不出来,脸上不知多久一丝笑意都不见,有的是数之不尽的疲惫和绝望,姜佟不想看,也不敢看,他低下头闭上眼:“要不算了吧,沈斯岩。”

  沈斯岩脸上的泪痕太清晰了,冰锥似的从姜佟心脏划过,他再也无法停留,挣出被他握出血印的手,起身离开了……

  此刻,吉祥居中餐厅。

  打烊前,店里员工都在打扫卫生,萧喆去冷库点完食材出来,一眼便看见刚走进来的人,连忙脱下手套过去:“我说你怎么这个点儿来啊?还好老陈还没走,等着啊,我让他给你炒俩菜。”

  “嗯。”沈斯岩照旧坐在了靠里的卡座,卡座有屏风半围着,他坐下后什么也没做,只等萧喆吩咐完寻过来,瞧见他发愣,才握了下他肩头:“陈师傅一听你来,说什么也要给你整个大菜,我刚点的库存看来又废了。”

  “别麻烦了,”沈斯岩说,“拿点酒来。”

  “酒,啊你不能,”

  “去拿。”

  萧喆顿了下,起身:“喝酒行,你先喝瓶奶,酒我陪你喝。”

  等了许久萧喆才回来,手里除了两瓶啤酒还真有一杯奶,放到沈斯岩面前勒令:“喝。”

  沈斯岩难得听他话,一杯奶喝完,夺过他手里的啤酒径直倒进还有奶液残留的杯子里,再一杯下肚,萧喆伸过来的手被他拦下,萧喆压制不住的发慌:“沈斯岩,你缓着点行么?别死我这儿。”

  沈斯岩不作声,再倒了一杯,惹得萧喆站起来摁住了他的手,恰时有人来送菜,萧喆将陈师傅特意给他做的面推到他面前:“先吃点东西,店里没别人了,你想喝多少我都陪你喝。”

  这样的沈斯岩萧喆太熟悉了,这几年他几乎都是以这样的状态过的,可当下萧喆还是不明白——

  “立冬昨天刚开业,姜佟这是彻底稳定下来了,你还是不相信么?”

  “阿喆,”沈斯岩说,“我打算去罗州了。”

  萧喆不可置信和不太意外的情绪交织出现,罗德岛州,那里有世界顶尖的艺术学院。

  “你,想好了?”

  沈斯岩点头,片刻,他又道:“我还是不敢问,不如你帮帮我,问问姜佟当年走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萧喆难忍酸楚地摩挲着额心:“你要问的哪是这个。”

  说着掏出手机,不知找到谁的号码拨了过去,他打开外放将手机搁置在桌面,等待音结束,一个女声传来——

  “你干嘛打给我?”

  “我有事想问你。”萧喆说。

  “什么事?”

  “姜佟毕业那年,为什么突然要去素央?”

  电话那头静默着,不知是在思忖还是在犹豫,许久才说:“萧喆,你真的觉得很突然吗?”

  “他曾经问我借过钱,”秦若姿说,“那时候我刚进剧团,杨路在创业,我们手上能活动的资金凑出来才五千。”

  “可佟佟要一百五十万。”

  “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死活不告诉我,那时候你和沈斯岩也没办法,你要做吉祥居,沈斯岩也一心想着要把温冬做出成绩,我们把他放在一边,像是做成功了,佟佟就能坐享其成,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一样,我们从来也没问过他想要做什么,没问过他怎么考虑的,忙起来谁也没关心过他,连他状态不对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发现不是吗?”

  “我不知道,你问我一百次我也不知道,我早说过了,他在素央怎么受伤的,那几年他怎么过的,我都不知道,你也不用去问佟佟,他不会说,这都是跟沈斯岩学的,他不会拿他自己真正痛苦的事去讨谁的可怜。”

  通话被掐断,萧喆再看向沈斯岩时已然不清楚他那是一副什么神情了。

  “斯岩,”

  “我想带他走,”沈斯岩注视着玻璃杯,自说自话,“阿喆,我带他走好了。”

  平竹清冷的夜晚,萧喆扶着喝醉了的沈斯岩出来,圆月高照,地上有虚焦交错的身影。

  姜佟早就看见人了,从出租车上下来便大步跑了过来,迎面扶住沈斯岩,话却是对萧喆说的:“你干嘛给他喝酒?”

  “嗯。”

  “你还嗯!你不知道他胃不好?再坏掉一次他还活不活了!”

  “嗯!”

  沈斯岩无力地倒在姜佟身上,姜佟看向同样喝得脸红脖子粗的萧喆,无奈问:“你怎么回去?”

  “我近啊,走回去,”萧喆把人交给他后身上松快了不少,这会挠着后脑勺,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说,“姜佟,他就交给你了。”

  说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你说当年,谁不疼你啊……”

  姜佟看着他摇摇晃晃的消失在转角,眉头紧锁:“说什么呢?”

  “沈斯岩,沈斯岩,诶你好重呃。”

  沈斯岩听话就想站直,无奈姜佟太软乎了,他抱着,贴着,最后惹得姜佟无奈,一步一步把他带去车上。

  沈斯岩身子在二十多分钟后沾到了姜佟的床,姜佟剥掉他衣服鞋子让他躺好,再去了趟厨房,回来时手里握着药片和一杯温水。

  他重新扶起沈斯岩的身子,将药片喂进他嘴里:“护胃的药,你吃过的,咽下去,我不想大半夜送你去急诊。”

  沈斯岩乖巧的就着他送的水咽了下去。

  他确实有些胃疼了,可这种疼怎么都压不住秦若姿今晚那番话。

  偏执时的不听不言不问是时过境迁后加码的惩罚,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姜佟,就只好这么看着。

  “沈斯岩,你如果这个样子去国外学习,我真的会反悔。”

  “是吗?”沈斯岩竟笑了起来。

  姜佟来气,呼吸都重了:“我搞不懂,是不是这世上从来没有我你才会对自己好点?”

  “那你呢?”

  “我什么?”

  “你有没有对你自己好点?”沈斯岩说,“在素央,你对自己好吗?”

  “你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从生下来就没对自己不好过,就差把自己当祖宗供着了。”

  “没有,你没这样做,”沈斯岩撑着身子坐起来,如此,姜佟又要微微仰着头看他了,他听见沈斯岩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分开,要丢掉那几年?”

  “沈斯岩……”

  原来是为这个,沈斯岩是想在走之前要一个被他含糊了这么多年的答案。

  姜佟吸了吸鼻子,重新说:“人年轻的时候就是会这样啊,会犯错,会错过,现在不都熬过来了,再去纠结那些事情真的没什么意义。”

  沈斯岩埋下头,伴着一声喟叹:“你总是这样……”

  姜佟压着心口的郁结,靠过去亲他头顶,再偏头亲他额角,最后和他接吻,亲吻漫长,他将沈斯岩压回床上,最后停下来,给他掖好被角:“睡吧,我守着你。”

  姜佟刚起身,手便被握住了,沈斯岩跟他说:“跟我去罗州,好不好?”

  姜佟没有回话,四目相对,沈斯岩其实很明白这请求有多不切实际,当年的温冬经不起损耗,如今刚开业的立冬亦是。

  在这样的境况中,沈斯岩也没有生出退一步的念头,罗州,他要去的,他要走出去,带着满世界盛放的杜鹃再回到姜佟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