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业不知道在金施晨和路与眼中, 这只鱼人是什么形象。
在他眼里,这只鱼人丑陋的样貌根本辨不出性别,它的五官就像是女娲捏人时一不小心用力过猛, 把眼睛鼻子嘴巴全捏在了一处, 巨大的下巴霸占了大半张脸。
它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闷感, 听得让人窒息, 同样难以辨认性别, 毕竟他们遇到的第一只雌性鱼人也是差不多的声线。
但是这只鱼人, 它的胸膛非常丰满!丰满到了凌宇业不敢直视的地步, 觉得直视是一种失礼。
它穿着当地常见的,色彩非常鲜艳的民族服装, 这种服装无论男女, 上衣都非常长, 长到了可以当裙子穿的地步。
它“傲人”的身材搭配这样的服装,让凌宇业轻率地得出了结论——这是只雌性鱼人!
“美女,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我是男的。”
“……”
如果这是个游戏世界, 凌宇业会很想删档重来。
可惜这个世界并没有存档, 所以凌宇业只能硬着头皮将对话进行下去:“抱歉, 开个玩笑,其实是这样, 我作为侦探社的调查员,最近接到一个委托,跟青衣湖有关,嗯……这让我的身份非常尴尬, 你懂, 所以我想找同类讨论一下, 怎么做比较好。”
凌宇业猜测,既然他能一眼看穿鱼人的伪装,那么鱼人应该也能一眼看穿他的身份。
果然,面前的鱼人听完他这段话,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困惑和怀疑,几乎是轻而易举地相信了他的说辞,然后笨拙地后退了两步让出道路:“进来说。”
“好的,谢谢。”凌宇业毫不犹豫地踏进屋子,顺手带上房门。
他现在至少有三个保险,周青豫给他的戒指、可以召唤周青豫的诵文、他自己体内的未知生物。
所以,以身试险什么的,不再是完全不可以尝试的事。
而且,他已经差不多适应鱼人的长相了。
金施晨和路与远远看着凌宇业踏进屋子的背影,都不由有些担心。
“宇燕哥不会出什么事吧?”路与问。
“应该不会,他可是神的男人。”金施晨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神色并不轻松,“希望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喊得大声点,这样我还能冲过去救一下,至于你,就好好待在这里。”
“欸……”路与不甘心就这么当个花瓶,可是,相比他这群个个身怀绝技的队友,他各方面都太弱了。
如果能把复刻之笔和神秘种子带进来还好,没有非凡道具,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凌宇业的戒指能带进来呢?
话说,复刻之笔能复刻非凡道具么?
另一边,周青豫没有在湖底发现更多的东西,便上了岸。
见四下无人,他像蜕皮一样将沾有湖水的那层表皮变成黑色的黏液脱落,再重新收回体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自己“弄干”了。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诵念了在湖底看到的那段诵文:“于黑雾中显现,来自旧日的凝视,宛如红月的巨大眼瞳,隐秘世界的守护者,请回应我的呼唤,为我解答源自湖底的疑惑。”
手头没有蜡烛,也就无法用烟打开连接神的通道。
但是,只要神想回应,哪怕只是被呼唤了名字,也能给予回应。
就像凌宇业诵念他的尊名时,同样没有蜡烛和贡品,他依然能打开通道,回应祈祷并实现神降。
然而,他跟凌宇业关系匪浅,他跟这尊未知的神明可没有什么交集。
所以,念完诵文,周青豫在原地等了一段时间,什么也没发生,别说是打开通道,他甚至都没感受到来自那尊神的凝视。
不屑一顾的态度。
难怪有求于那尊神的人宁可触怒神明也要刻下请神法阵。
不过,他们就没想过向别的神求助么?比如“邪神”什么的?
“它们”肯定很乐于回应各种乱七八糟的请求。
……
“请坐。”
“好的,谢谢。”
凌宇业隔着餐桌和鱼人面对面坐下,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是间非常普通的屋子,看起来完全是正常人住的那种,非但没什么特别,还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你一个人住?”凌宇业下意识地问完,后颈一凉,担心自己因为脱口而出了“人”而引起对方的警觉。
然而对方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用它沉闷的嗓音回答:“是的,我一个人住。”
凌宇业暗暗松了口气,直接进入正题:“嗯……就像我刚才说的,作为一个潜伏在侦探社的深海居民,接到有关青衣湖的调查后,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最符合我们集体的利益,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据我所知,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调查青衣湖,才会派遣一批伪装能力较强的执行者潜入侦探社。所有试图调查青衣湖的人类都必须处理掉,另外也需要提防一些有特殊能力,会威胁到我们的人类。”
“你是说怪物猎人?”凌宇业问着,有些惊讶。
鱼人知道怪物猎人的存在?
“嗯……这部分情报并不是所有的鱼人都知道,我作为一名普通的深海居民,很多事都只是听说,比如,我听说人类中有一群疯子非但不怕我们,还在到处猎杀我们,但我并没有遇到过,再比如,我听说湖心的那个法阵并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让我们能在这个地方安心地住下去,关于这些传言的真实性,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么?执行者大人?”
凌宇业不由“嘶——”了一声。
这段话里的信息量真大啊。
首先,他一开始以为所有的鱼人都知道所有的事,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他太过于玩家视角了,鱼人也跟人一样,每个个体都有各自的身份背景,因为身份背景的不同而知道不同的信息,掌握的信息量也有一定的差异,另外,它们的想法也是各有不同。
就比如现在,这个鱼人在灌输给他一部分信息的同时,也在试图从他这里套取一些信息,它不是个简单的NPC,它有自己的想法,虽然这个想法很可能也是主神灌输给它的。
但是,鱼人存在自我意识也就意味着,它们的阵营并非坚不可摧。
有守护湖底秘密的鱼人,就有想要探究湖底秘密的鱼人,秘密公开后,有支持者,就有反对者,有想要毁灭全人类的极端分子,就有想要帮助人类的叛徒。
真复杂,还以为怪物的世界会简单一点呢。
凌宇业虽然不知道鱼人口中的“执行者”是什么意思,但自己的身份明显在对方之上,先简单理解成是一个公司的执行董事之于员工吧。
这样想着,他十指交叉,支起手臂开始装逼:“你说的那群疯子是真实存在的,你认识尼娅吗?就是那个成功杀死四个人类探秘者,守住湖底秘密的一家,就在不久前,他们全家惨遭杀害,而这多半是怪物猎人的手笔,在找到凶手前,我本不该让你知道这件事,但为了提醒你注意安全,我决定还是告诉你。”
鱼人硕大的嘴巴张开又合上,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至于湖底的法阵。”凌宇业顿了一下。
那玩意儿周青豫还在调查,他现在啥也不知道,没啥好透露的,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为了透露秘密才找鱼人闲聊的,所以他顿了这么一下后,装作知道很多的样子开口:“那个法阵确实还有别的用处,但是作为执行者,我不能随便告诉你。关于那个法阵,你还知道些什么?或者听到过什么传言?我将根据你的回答,判断要不要向你透露一些你本不该知道的秘密。”
“嗯……”鱼人抬起它明显带蹼的手掌,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了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传言我们本是人类,因为海难坠入深海,得到了伟大的主的恩赐,这才变成了深海鱼人。”
伟大的主……
凌宇业眼皮一跳,第一时间想到了骆小七,紧接着就想到了他那个七鳃鳗一样的头部,一阵恶寒。
鱼人的主,不会又是神秘主宰吧?
神秘主宰也真够忙的,跟邪神眷属有得一拼。
鱼人继续说:“传言,我们之所以从浩瀚的深海搬迁过来,并不是因为承受不住主日益强大的意志,而是因为我们之中诞生了觉醒者。”
“觉醒者?”又多了一个凌宇业不知道的名词。
“灵魂觉醒者,又叫记忆觉醒者,他们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和力量。传言,我们之中诞生了觉醒者,他想起了我们变成鱼人的真相,想要替我们,或是替他自己,向一切的始作俑者复仇,于是谋划了所有的行动。”
“这样啊,很离谱的传言。”凌宇业做出思考的表情,就像在说——这也不是不可能。
“是啊,的确很离谱。”鱼人附和着,但因为凌宇业的表情,它的语气十分不安,并非真的觉得离谱,“我知道的就这些,没有更多了,嗯……所以,关于湖底的法阵,大人有什么能透露给我的吗?”
“很抱歉,无可奉告。”凌宇业说着,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摸了摸左手拇指上的言灵戒指,然后几乎是悠闲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这么坐着,别动。”
在他说出“别动”这两个字的时候,无形的力量震动着空气,覆盖了整只鱼人。
鱼人惊恐地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执行者大人?!”它惊恐地抬眸,用它全黑的双眼紧盯着凌宇业,“我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请您宽恕我的僭越!”
凌宇业充耳不闻,起身走到门前,打开房门。
远处的金施晨看到他,立即会意,扛着铲子冲进门内。
鱼人尸体+1
“你问到了什么?”金施晨熟练地解决掉鱼人后,问凌宇业。
凌宇业无情地背对着鱼人的尸体,简单总结了一下自己问到的情报:“鱼人内部也分阶级,我阶级比较高,是执行者,而它只是个普通鱼人,所以知道的不多,但它提供给我一个思路,它说,鱼人可能是遭遇海难的人类变成的,然后镇子里的这群鱼人中出了个觉醒者,继承了前世的记忆,知道了海难的真相,锁定了罪魁祸首,想要借助湖底的法阵达到复仇的目的。哦对,法阵明面上的作用是保护鱼人的安全,它们知道怪物猎人的存在,所以法阵也可能是用来对付怪物猎人的。”
金施晨听完这么长一段总结,不由抽了下唇角:“重新定义‘知道的不多’。”
“这么短的时间里问到了这么多东西?不愧是哥,好强!”路与鼓掌打call。
凌宇业得意地牵起唇角,语气依旧平静:“没什么,借了身份之便,我们继续敲下一个门?”
然而,他话音刚落,脑子里非常突兀地多了一段信息。
【已搜集到足够多的信息,任务更新:向湖底的法阵内注入足够多的魔力,启动法阵。】
金施晨和路与的神情也有一瞬的恍惚,脑子里同样突兀地多了一段信息。
【已搜集到足够多的信息,任务更新:找到深海居民中的灵魂觉醒者,杀死他,以阻止法阵的启动。】
凌宇业和金施晨对视,面面相觑。
他们并不知道对方的新任务是什么,但想也知道不同阵营的任务是彼此对立的。
这一次,先找回声音的是凌宇业:“既然我们是合作者,那么,两个任务可以同时进行,哪个更容易做哪个。”
“你说得对。”金施晨回应。
“所以你的任务是?”
“杀死觉醒者。”
“我的是启动法阵。”凌宇业说着,还真不好判断这两个任务哪个更容易一些。
启动法阵的魔力哪里来?觉醒者有什么特征该去哪里找?
正这么想着,路与迟疑着开口:“呃,那个,任务的意思好像是,杀死觉醒者就能阻止法阵?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只有觉醒者才能启动法阵啊?两个任务看似不同,实际上一个意思,都是要我们找到觉醒者?”
凌宇业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可以啊路与!”金施晨揉了把路与的脑袋,“你胃里不翻滚的时候,脑子还是转挺快的!”
路与:“……”
“任务更新了,也不知道杀普通鱼人还有没有分,那我们先不做杀鱼的任务了,先去湖边跟青豫会合吧。”凌宇业提议。
“好。”这一次金施晨没什么异议。
另一边,周青豫的脑内也更新了同样的信息。
他有一部分身体在凌宇业手上,哪怕距离太远,两部分身体的意识并不互通,但感官是互通的。
他趴在凌宇业的手指上旁听了凌宇业和鱼人的对话,知道了所有凌宇业获得的信息,甚至知道凌宇业打算来找他。
于是,也准备去跟凌宇业会合的他站在原地不动了,甚至抽空又骚扰了一下那尊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神:“于黑雾中显现,来自旧日的凝视,宛如红月的巨大眼瞳,隐秘世界的守护者,持续的无视将换来不洁之神的诅咒。”
“……”
祷告没反应,威胁也没反应。
这尊神,就跟死了一样。
周青豫开始思考法阵启动后,究竟能不能从祂那里“借”来力量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周青豫的视野里。
周青豫面无表情地抬眸望去,看到了一张同样没有表情的脸。
不同的是,这张脸上有着一双非常犀利的眼睛,眼神冰冷如刃。
周青豫记得他的名字:“夜尘雪。”
夜尘雪也记得他的名字:“周青豫?”
和“手无寸铁”的周青豫不同,此刻的夜尘雪左手持剑,右手紧握着剑鞘,脸上、身上、剑上,全是鲜红的血迹,宛若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普通人要是看到这个样子的夜尘雪,肯定要么吓得两腿发软,要么吓得拔腿就跑。
然而周青豫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平静地看着这么一只恶鬼不紧不慢地走近自己。
最终,夜尘雪在距离周青豫两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然后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你效忠于凌宇业?”
周青豫想了想,觉得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便点了头:“是的。”
“为什么?”夜尘雪追问。
“因为我答应了他。”
这是最初的理由,不是全部的理由。
但是最初的最初,他确实只是因为答应了凌宇业,才会用生命守护他。
“你是信守承诺的人。”夜尘雪轻易地相信了,然后又抛出一个问题,“他呢?他会背叛你吗?”
“不会。”周青豫脱口而出。
其实他不太懂夜尘雪在问什么,或者说,不太懂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但是,仅仅针对这个问题,凌宇业没有背叛他的理由,毕竟他整个人都是凌宇业的所有物,所以答案很清楚。
“他是值得效忠的人。”夜尘雪得出结论,然后继续问下一个问题,“他还缺影……缺护卫么?”
“不缺。”周青豫本能地回应完,想到自己刚失职过,又改口道,“也可能缺。”
“嗯,我不该问你,他缺不缺护卫,只能由他决定。”夜尘雪说着,用力一甩手中的剑,将剑上的血液一滴不剩地全甩在地上,然后把干净的剑刃插回剑鞘,“我受够了漂泊,剑,只有被人握在手里,才有存在的意义。”
周青豫歪头:?
就是在这个时候,凌宇业带着金施晨和路与赶到了青衣湖畔。
远远看到浑身是血的夜尘雪,凌宇业吓得脚步一顿,但是看到周青豫,他又瞬间安下心来。
他小心地走到周青豫身边,刚想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两人聊了什么,青衣湖下有什么,夜尘雪突然转身面向他,动作利落地单膝跪地。
凌宇业:?
在周青豫不解,凌宇业呆滞,金施晨困惑,路与懵逼的视线里,夜尘雪朝着凌宇业的方向单膝跪着,左手搁在曲起的左膝上,右手将长剑放在腿边,低着头,下定决心一般地开口:“卑职夜尘雪,愿誓死效忠陛下,恳请陛下允许卑职追随左右。”
全场一片寂静,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微风抚动树叶的声音。
凌宇业盯着身前的夜尘雪看了一会儿后,突然转头看向身后,木有人。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夜尘雪口中的“陛下”,好像是他?
说起来,之前夜尘雪也问过他是不是王……对了,夜尘雪还会轻功!
“你是哪个朝代的人?”凌宇业问。
“忘了。”理直气壮。
“……你是什么?侍卫?谁的?”
“卑职不能透露跟上一位主人有关的任何信息,还请主人恕罪,但卑职曾是一名影卫,主要负责暗中调查和隐秘刺杀,主人想杀谁,卑职保证不留任何活口,亦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和痕迹。”
“……”
刚才还叫陛下,这会儿就叫起了主人,这货指不定有什么奇怪的倾向。
话说这个世界还真够危险的,触手、影卫,这都什么危险的设定?
凌宇业在心里吐槽着,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如果他没记错,夜尘雪在进副本之前,虽然背着剑,但穿的是现代人的衣服?
他扎头发用的发绳也明显是现代的工艺,古代有橡皮筋?
但是这个少年是真的会轻功欸!也是真的敢杀人!如果只是中二病的话,做不到这个程度吧?
等等,凌宇业突然想到一个名词,一个他前不久才刚知道的名词,本以为只是副本里的设定,没准儿……
“你是觉醒者?”凌宇业问。
“那是什么?”
“你拥有两世的记忆?”
一阵沉默,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是”。
果然。
灵魂觉醒者,是真实存在的?
那这个世界呢?
凌宇业突然一阵毛骨悚然,全身上下只有语气依然维持着镇定:“你什么时候觉醒的记忆?”
“觉醒?并不准确,我只是带着记忆转生了。”夜尘雪继续跪在地上回答,“这个世界太过明亮,不适合我这种阴沟里的老鼠生存,认定一个主君,为他所用,才是我的生存之道,从今往后,夜尘雪的这条命便是主人的,请主人随意使用,不必太过怜惜。”
凌宇业:?
作者有话说: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关于主要角色们的阵营和善恶值(暂时→后面会变的意思):
凌宇业(人性面):守序善良,善恶值+300
周青豫:守序中立,善恶值0
路与:混乱善良,善恶值+100
金施晨:守序善良,善恶值+500
骆小七:混乱中立,善恶值-500
夜尘雪:守序中立,善恶值-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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