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贡？
他记得春耕活动期间伯休斯就已经跟自己提过这件事。
当时， 他的回复是——不给，让那些人自己掏钱买。
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过了几个月后，如今又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盯着眼前印着黑色监狱标识的牛皮信封， 萧鸣问：“这信上具体写了什么？”
伯休斯的神情一言难尽，“您不会想要听到的。要不还是您自己……”
“没事，念吧。”
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见萧鸣执意坚持， 伯休斯只得信封打开。展开里头的信纸，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徐徐念道——
[尊敬的黄金史莱姆阁下， 由于这段时间事务繁忙所以还没来得及恭喜您登上金沙城城主的宝座。在这里请允许我为您送上迟来的祝贺。]
[作为黑鹰奖章唯一授予的非人类种族，您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属实不意外。]
[毕竟去年史莱姆一族与监狱一同抵御蜥灾的时候，您和您的族民就已经让我们大开眼界了一回。]
[言归正传。这次来信我并非只是为了祝贺此事， 而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商讨——]
[那就是税贡问题。]
[自从荒星分成东西两部以来，东部就一直承担着“蜥灾”期间为西部提供粮食等物资的职责。这一规矩即便是延续到今日也依旧适用。]
[以往此事一直都由金沙城来牵头负责，希望成为继任城主的您也能够好好处理这项事务。]
[一个月后，负责对接的物资的监狱后勤部门将会抵达东部。届时希望您能准时将所需物资准备好。]
[——西部监狱委员会的委员长乔治·克莱斯敬上。]
信件的末尾还留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顺带一提，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儿子布莱德以及9号监狱的照顾。]
这是什么意思？
城主大人有对照顾过监狱委员会委员长的儿子吗？还有那9号监狱……不是去年蜥灾的重灾区吗？
尽管心里十分疑惑， 但伯休斯还是识趣的没有问出来。
念完了整张信， 他默默观察起眼前史莱姆城主的表情。
虽然什么也没看出来。
毕竟相比于人类，史莱姆的面部线条更加简洁。
可即便如此，但他仍然隐隐感觉到了对方心情的不悦。
毕竟从听完这封信后，城主愣是一句话也没说。
谁能想到啊。
连监狱委员会的委员长都亲自来信了，这可是头一回啊！
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他们要是仍然不给会不会……
一时间， 伯休斯不免感到担忧。
说实话， 他真的不想再经历战争了。
尽管之前史莱姆进驻金沙城雷声大雨点小，除了原城主和那些和盗贼勾结的旧贵族， 压根就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但这一切都是源于黄金史莱姆城主的仁慈，对方这么做纯粹是为了不伤害到城中的居民。
可这一次，对手却是西部监狱的那帮狱警老爷。
他和安德鲁对于那帮人的个性简直再清楚不过了。
这都是一群动不动就拿武力威胁人的莽夫！
根本不及史莱姆们万分之一的仁慈！
真要是动起武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尽管史莱姆们也不一定会输，但伯休斯还是忍不住担心。
犹豫了片刻，伯休斯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打破这份沉寂。
“城主大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呗。”
相比于面前的老人，萧鸣的反应倒是淡定许多。
其实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不论是金沙城易主，还是更早之前他占领了9号监狱以及9号监狱地下的实验基地。监狱那边一直都跟死了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
前者暂且不论。9号监狱本来就属于监狱委员会的管辖范围。即便他叮嘱了那些狱警配合演戏，可难保不会走漏风声。而且如今9号监狱的监狱长名义上还是乔治的儿子布莱德，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一点也不通知自己的父亲。
即便这家伙表面上装得再怎么老实听话，可这都过去半年多了，再加上自己如今也不常待在西部据点。布莱德私底下想搞点小动作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毕竟玩家也不可能24小时关注这家伙。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
而刚才的那封信恰好就证明了这一点。
监狱委员会对于这段时间史莱姆一族所做的事不说一清二楚，但也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
之所以一直没有做出反应，要么是在忌惮他们，要么则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至于是前者还是后者，这目前就不得而知了。
可不论怎么样，他们都得做好充分的应战准备。
伯休斯闻言怔了怔，“您的意思是……咱们仍然不准备税贡吗？”
“当然。”
萧鸣正色道：“我之前就说过了，他们想要粮食就让他们自己掏钱买。咱们既不是他们的父母，他们也不是咱们信奉的宇宙之神，所以咱们根本没有义务来赡养他们。”
伯休斯欲言又止，“可信上说这是古往今来的规矩……”
“规矩？谁定的？”
萧鸣目光定定看着他：“是你还是我？我记得金沙城的新法典里好像并没有这一条吧？”
伯休斯闻言顿时语塞。
“规矩是死的，但规则的制定者是活的。”
“金沙城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金沙城了，荒星东部自然也是。我们没有必要一直抱着过去的陋习不放。”
过去城主和旧贵族把持统治权的时代，西部说要缴纳税贡，这些当权者不敢得罪这些狱警就只能催促底下交粮交钱。
而接到通知的地主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就只能不断盘剥底下的长工。
彼时作为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对此并无选择的余地，只能躺平接受。
可随着城主和旧贵族的倒台，金沙城成为史莱姆一族的据点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整个荒星东部，大大小小的地主依次被推翻。
这些农庄农场不再是地主剥削统治底层劳动人民的工具，而是成了所有劳动人民的集体财产。
这种情况之下再让长工们过上像从前那样担惊受怕勒紧裤腰带的苦日子，这怎么可能呢？
不仅这些厌恶西部监狱入骨的农民们不愿意，萧鸣自己也不愿意。
东部和西部之间的矛盾本就积蓄已久，不论想与不想，爆发那是迟早的事。
见城主的态度依旧坚决，伯休斯便没有继续劝说。
毕竟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内事部部长，左右不了一城之主的决定。
刚才这一番讨论算是让他想通了。天塌下来有大人物顶着。即便将来东西两边真打起来，他只要好好的躲起来就行了。反正他一个文官也用不着上战场。
……
距离金沙城一千五百多公里外的风暴城则是另一幅景象。
无数穿着破烂麻衣的平民排着队来到城中央的尖碑状黑色高塔下登记。
“姓名。”
“斧头。”
“年龄。”
“22。”
“下一个。”
将排队者的姓名年龄填写在名册之上，一旁身着黑色制服的狱警便从身旁的篮筐里捡了一颗荒原薯丢了过来。
名为斧头的小伙反应慢没接住，荒原薯便掉到了地上滚了一圈沙土。不过他也不介意，反倒是一脸欣喜地将它捡起揣在怀里，一副生怕被旁人抢走的样子。
远处，刚刚进城的荒原族游牧民古克看着这幕景象不由感到好奇。
“这是在做什么？”
排在队伍最后的男人闻言随即转头。待看到古克这一身打扮还有身旁的骆驼，眉头微抬：“刚刚从外边来的？”
“也不是刚刚吧。”古克辩解了一句：“我一个多月前还来过这里。”
“你也说了那是一个多月前。”男人说着语气似乎带着些许感叹，“在这里，一个多月能发生很多事。”
就好比去年年底前的监狱动乱。几座编号在三位数的监狱发生了越狱事件。里头的犯人打死了狱警逃了出来。这些人闯到监狱附近的城镇上烧杀抢掳无恶不作。
等到狱警老爷们过来抓犯人的时候，那座城镇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可怕的是这样的闹剧持续了一个多月才渐渐平息。不少人因此在荒漠中流离失所。
想着，男人突地一顿。
他记得当时好像就有一些荒原族游牧民在那场浩劫中受到波及……也不知道眼前这位跟那些人是什么关系。
“是啊，一个多月确实能发生不少事。”
似是想到了什么，古克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怅然。
男人见状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将话题转到眼前的队伍中来。
“那次骚乱给监狱带来了不小的损失。不少狱警都死在了那次的抓捕活动中。也正因为缺少人手，所以监狱委员会这次决定破例从风暴城之外的其他村子和镇子上招人。”
“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从城外的其他地方赶来的。”
古克听闻一脸恍然，“所以你们是在排队招工？”
男人笑了笑，“可以这么说吧。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招进去的。一般情况下监狱只收年轻人，上了年纪的都是不要的。”
“那你……”
古克悄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人，莫约三四十岁的年纪。虽然称不上年纪大，但也绝对算不上小。
察觉到了他的眼神，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碰碰运气嘛。万一选上了还能马上领一颗荒原薯呢。”
话虽如此，但明眼人都知道过来应选狱警的人可不单单只是为了那一颗荒原薯。大家都是奔着长久稳定的铁饭碗去的。
要知道在从前，他们可没那个机遇。只有风暴城内的居民才有资格成为狱警。至于城外其他村镇的居民终其一生也不过就是普通的平民罢了。
可如今监狱委员会开放特例，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参与监狱狱警的募选，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谁能错过呢？
男人对古克道：“要不你也来试一试？反正监狱委员会这边也没说不允许荒原族游牧民参与。”
古克闻言摆手笑了笑：“还是算了。我更喜欢在绿洲里自由自在放牧的日子。”
好心的提议被拒绝，男人也没有劝说。
他还巴不得少一个人跟他竞争呢。
除去对方游牧民的身份。就他这年轻力壮的身体跟自己站在一块儿，那些狱警老爷只要不傻都知道怎么选。
……
黑色的高塔之上，看上下方密集攒动的人头。瓦尔嫌恶地皱了皱眉。
“这群下里巴的臭虫。”
要不是因为实在没人了，他们也不会把监狱委员会的大门敞得这么大，让什么人都能进来。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加入，监狱正统的精英分子才可以安然无恙地坐镇大后方，不必马上直面那些史莱姆。
想到这儿，瓦尔眼底闪过了一丝阴沉。
这才短短半年的功夫，那些史莱姆不但占领了金沙城，还把整个东部都搞得完全大变样。
不仅是那些旧贵族，包括东部大小农庄的地主们也全都倒台了。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些史莱姆竟然让那些长工自己来掌管农庄农场！
什么人人平等共同富裕，都是胡扯！
这些愚蠢的史莱姆也不怕这样做养大那些下等人的胃口。
不过一切都已经不要紧了。
因为不久前，乔治委员长已经去信金沙城试探过对方的态度。
不出预料，傲慢的黄金史莱姆果然拒绝了税贡。
蜥灾没过几个月就要降临了。
与其花精力和这些鼻涕虫谈判，乔治委员长决定铤而走险一把，直接借着这次机会把金沙城乃至整个东部拿下。
如果成功，那他们将来就再也不用为这群该死的大蜥蜴发愁了。
即便失败了，那也不要紧。大不了就退回大漠深处。
反正塔下的这帮人就是为此准备的。
作为这场东进战争而募集的民兵，他们的作用就是在这场战争中充当炮灰。
充当先锋军时可用来消耗那些史莱姆的火力，撤退时还能掩护大后方的精英。
一物两用，合算得很。
当然，这一真相只有少数高层知晓。
至于他们自己恐怕还傻乎乎的以为自己捡到了天大的馅饼，破格捧上了监狱狱警的铁饭碗呢。
看着窗外那些捧着荒原薯傻笑的人们，瓦尔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笑吧笑吧。趁着现在还能笑得出来的时候多笑笑。
那些史莱姆也是。
瓦尔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
当初它们围着自己穷追猛打的记忆到现在都还无比清晰。
这简直是他的耻辱！
这次东进战争，他一定要让那些史莱姆付出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