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是真的不容易好了。”医生再一次为沈嘉烬换药后轻叹一声。
他的手里攥着药膏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他向门口看了一眼，那个斯文挺拔的男人静静的看过来。
真的是，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自然, 医生的反应，陈曦也看到了。
他收回视线, 又落在沈嘉烬身上。
因为医生正给他缠上纱布，安静的少年仰着头，唇红齿白如同沐浴圣光一般被覆上轻纱。
他的肤色冷白，稍有刺痛时, 放在床边的手指会不自主的痉挛轻颤。
沈嘉烬，确实美丽。
就在这种时候, 陈曦也不无意外的看到门口男人脚步向前挪了半步。
似乎是想要安慰，或者拥抱沈嘉烬。
真好啊…
陈曦想, 有这么一个父亲。
沈嘉烬是有人爱的。
将身体躺倒在被褥上, 陈曦听见医生絮絮叨叨对沈嘉烬说着注意事项。
伴着窗外的蝉鸣，阳光在他的瞳孔里跳跃。
这个角度，窗上爬着的藤蔓也变得温柔。
什么样的人才能生出沈嘉烬这样的孩子呢？一定也很漂亮，自然, 光是他的父亲就已经很帅气了。
沈先生的长相同沈嘉烬其实只有三四分相似, 更多的，倒不如说他们的气质很贴近。
同样的斯文, 同样的温和, 但又同样的生人勿近。
在同样的山茶花香里，真的会有种他们是在两个年龄维度同一人的错觉。
陈曦将头侧过去，今天沈先生穿了一身休闲服。冷白的皮肤在黑色的大T恤下显得病态, 个子很高，背脊挺直的耸立在门边。
而且今天沈先生没有带眼镜, 也没有将头发梳上去。
看起来就…
嗯…
尤其的年轻。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沈嘉烬的父亲，这身打扮的沈先生出现在他们第一次见面，陈曦大概率会觉得这是沈嘉烬的哥哥。
沈嘉烬以后也会这样吗？
其实有点可怕。
在同样三十多岁的年纪，你的爱人仍旧是一张二十出头的脸。
什么人和沈嘉烬在一起，才不会被岁月单方面的折磨弄垮？
他不知道，也无法想象。
好在这时医生收起了医药箱，抬着沈嘉烬的下颚将留在脸颊的药沫擦净。
“好了，这大概是最后一星期的药了。剩下的只能看你自己恢复。但你最好做好一两年都无法复明的准备。”医生松开手的同时，背起药箱，“下一次，咱们但医院拍个片子。”
沈嘉烬没什么反应，他站起身，这次看起来竟然是想要亲自送一送医生的。
医生显然也没想到，表情一怔，连忙说：“你不用送，没什么好送的。”
“要送的。”沈嘉烬回答，“我不会撞到东西。”
医生无奈，可他不想让他送，真的不是因为担心他撞到东西啊！
看了看门口的男人，对方眼睛流淌着纵容的神色，也只好点了点头。
反应过来沈嘉烬看不到，他尽量语气轻快：“行吧，我也正好看看你的本事。”
*
出福利院的距离并不算远，可怎么也得十多分钟。
医生真的是叹为观止，语气甚至带上了惊讶和赞叹：“真是了不起啊！你让我都怀疑，这纱布是不是没缠住，你的眼睛是不是早就好了。”
看着如履平地，异常从容的沈嘉烬，医生甚至伸手在他被遮住的双眼前晃了晃。
察觉到风动，沈嘉烬说：“不用试了，我真的看不见。”
“了不起！真了不起！”医生摸着下巴，但这么说的同时，也在看向少年的身后。
他身后那个男人不远不近的跟着，眉眼带着不深不浅的骄傲。
这幅样子也让医生的表情从感叹沈嘉烬厉害，一下子变得复杂无比。
陈曦也跟着看到了，他觉得，医生的这种表情更像是看到了一种心知肚明的东西但无法接受后才会出现的情绪。
真奇怪。
他想。
然后就见沈嘉烬像是失去了方向感，方向有些偏移，甚至将要撞上一个抱着篮球的男孩儿。
医生来不及反应，陈曦喊道：“快躲开！”
但最后，是沈先生伸出手将沈嘉烬向后拉了两步，避开了男孩儿。
那一瞬间的速度，让陈曦也来不及反应。
只觉得馥郁的山茶花香擦过呼吸，拽住沈嘉烬到面前后，两个人身上的山茶花香同气连枝。
医生目光迟疑，拉过沈嘉烬的手腕，哈哈笑了两声：“哈哈，这
不翻车了吧。那个，谢谢你，要不然这孩子肯定得撞个好歹。你看，他眼睛有伤的。”
……
好奇怪。
他们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
陈曦就见沈先生松开攥着沈嘉烬另一只手腕的手，一句话都没说。
可医生却想是对方已经说了“不客气”一样，笑着说了声那我们走了就拉着沈嘉烬向前走。
“你呀，有这个记得环境的本事，也得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突然出现的人呀。瞅瞅，出现个别的人，也挺危险的。这眼睛再被撞一下，可不是以毒攻毒那么简单。你不会不记得，你眼睛是怎么看不见的吧！”
医生快走两步带着沈嘉烬与沈先生拉开距离。
男人停在原地，等到距离拉开，才重新迈步跟上来。
“那个人走了吗？”沈嘉烬不回答医生的话，反而问了这么一句。
医生的手拍了拍背在肩上的医药箱，“嗯，态度挺冷淡的。点点头就走了。应该是来这里办事吧，多半是有关部分来检查的。别管他了，你这一星期可得多注意。”
沈嘉烬也不知道信没信，总之陈曦是不知道的。
他只看见沈嘉烬反手抓住医生的手腕，力气不大，腕骨莹白，手指也是虚环着对方的手腕。
很轻，像只勾住衣角的小猫。
医生又看了看紧跟着的男人脸色，低头凑近沈嘉烬问，“怎么了？”
“医生。”他说，“我妈妈怎么样了。”
“她…”青年医生神色不明，余光停在斯文男人的笑容上，欲言又止。
*
沈嘉烬感觉到简枫齐的力气，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些，这让自己很不舒服。
简枫齐确实放松了力气，但脊背仍旧绷直。
他的唇也抿成一条直线，防备同样充满敌意的容铮。
容铮那只手鲜血淋漓，他自己垂眼看了下，又将视线挪到沈嘉烬身上。
不，他是落在……
海蓝色的星河垂下，在冷白的皮肤上，遮挡住一见疯狂的腕骨。
“那这个呢？又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
沈嘉烬也随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
这一次，简枫齐总算能窥见出点东西来。
他昨夜细密的吻，同样也在这处流连。
那是一条条沟壑凸起的山岭，即便是在冷白的皮肤上，也显得过分压抑可怖。
从认识沈嘉烬开始，简枫齐就在关注他。
在台下做替补的他是最安静的一颗星，静静地在那里，然后默默地发光。
后来这颗星星被发现，高高挂在天边。
月亮甚至都无法同其争辉。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简枫齐觉得，自己只是贪婪注视的众人其中最沉默的一个。
他知道他是属于别人的，知道对方情绪淡淡，任凭再多的人，也不看一眼。
自然，他更知道，沈嘉烬的心有多狠。
*
一年前，联盟赛后续。
简枫齐的队伍那一年打得非常不错，所以各个兴致高昂。
在队友兴奋的盘算下，几个人准备去吃火锅。
林深没什么兴趣，一个人先回了酒店。
“队长，我们先过去了！”其余的队员晃了晃手。
火锅店不远，简枫齐点了点头，向着洗手间走去。
虽然自己的队伍成绩不错，可简枫齐仍旧不平静。
上次沈嘉烬打热身赛的时候，很有机会搏一个首发的位置，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中途急匆匆出了赛事。
所以今天在台下看见沈嘉烬时，简枫齐好一番打量。
还是一样平静清寒的眼，皮肤冷白，被落下的灯光照在脸上生出遥不可及来。
他好像真的不为谁心动。
但很奇怪，为什么要和容铮在一起呢？这么久，心甘情愿吗？
简枫齐看得入神，直到看到沈嘉烬伸手递给队友一瓶水。
在冷白手腕处垂下来的丝巾腕带，像是装饰礼品的丝带花。
这是份待拆的礼物。
简枫齐目光闪烁。
他还是第一次见沈嘉烬身上添了装饰，这让本就美丽的精致工艺品更加贵重。
边走边想的简枫齐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腕，模拟沈嘉烬绑着的位置。
“是你对不对！就是你！”
啧。
洗手间有声音。
简枫齐将手放下来，听到声音后，考虑要不要进去。
但随后出现的声音终止了他的纠结。
另一道清寒的嗓音极度的懒散，像是只正想打盹的猫一般说道：“是我怎样，不是又怎样。”
简枫齐向里面很谨慎的看了眼。
果然是沈嘉烬。
他正对着镜子摆弄着简枫齐在意的腕带。
而他的余光也通过镜子落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简枫齐也认得那个人，是HUA战队一直以来对应沈嘉烬打位的首发选手。
对方此刻面红耳赤，仿佛下一秒就会冲过来，从后面用肘弯勒的沈嘉烬当场咽气。
简枫齐顾不上到底是什么情况，率先为沈嘉烬忧心。
但当事人却用长长坠下的腕带，在腕骨处系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因为真的巨大而漂亮，当青年抬起手腕的时候真的像是一只蝴蝶落在那里，像被驯服一般停驻不动。
他就在光下，一览无余。
可这般该被记录下来的场景被打破。
那个队员果真冲过来，赤红着眼，一股的同归于尽。